吴望宇看着“吴望宇”。扭曲的空间中一片寂静,只有窗外滚滚雷声。
“她是自己喝酒死的。”长久的沉默后,吴望宇说。他的声音清晰,却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脆弱。
“吴望宇”垂下头笑了。他的肩膀不停抖动着,似乎在讥笑吴望宇的无知。“她是自己喝酒死的?”他的声音带着上扬的笑意,“我本以为你走过了那么多时段,多少应该觉察出什么……”
“不过也对。如果你意识到这些的话,那你的存在就没有意义了。”他起身弯下腰,从床底下抽出一只沉重的行李袋,打开拉链后,数十瓶黄酒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她的收藏品。但这个女人已经被这些东西灌坏了脑子,也记不得自己曾经在病床下藏了这么多东西了。”“吴望宇”说。他带上手套,拿起一瓶黄酒,拧开瓶盖,然后一手捏住董丽的下颌,强迫她张开嘴,将瓶口塞进她的牙齿间,强行地灌了下去。
董丽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机,她开始呜呜地叫了起来,浑浊的液体从嘴角涌出,病号服和床单上洇湿了一片,房间中全都是腥臭的酒气。她的双手用力地抓住“吴望宇”的手腕,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指痕。
“吴望宇”却不为所动,用仿佛要把董丽头骨捏碎的力量将她禁锢在床头。直到那一瓶酒全部都灌了下去,他才松开手,任凭董丽瘫倒在床上。
“年少的时候,做这些事总会欠缺考虑。”“吴望宇”揉了揉手腕,轻声说,“我一开始并没有用这么暴力的方式,而是哄劝着她喝了两瓶。但她在喝醉后就开始大声叫骂,我怕招惹来其他人,才用这种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不过,在灌下第一瓶后,事情就容易多了。”“吴望宇”微笑地看着一旁僵硬的吴望宇,又打开了一瓶黄酒。他用力拍打了两下意识模糊的董丽的脸,将她的下巴拉开,把第二瓶酒也直接倒了进去。
董丽被呛得不住地咳嗽着,酒大部分全都撒在了地上,“吴望宇”不为所动,而是一瓶接一瓶不停地倒着。直到董丽彻底没有了动静,他才立起酒瓶,然后又张开手掌,让瓶子砸在床上,做出一种酒瓶从醉汉手里脱落的错觉。
“事情总不会尽善尽美。”“吴望宇”转过头,对吴望宇笑着说,“董丽是由于肾衰竭死去的。虽然在她去世时,我掐住她脖颈的手印已经消失了,但如果警察仔细调查一下的话……”
他抬起董丽乌青的手掌:“她的指甲里,还残留着我忘记处理的DNA。”
“不过,谁又会怀疑一个酗酒的尿毒症患者,会死于谋杀呢?”“吴望宇”说,“没有人报警,也就没有人调查。她只是一个身患重病,因为无法克制自己的瘾症而死亡的可怜人罢了。”
吴望宇的身体仿佛像冻住了一样僵硬。冰冷的雨水从他没有擦干的头发上滴下,模糊了视线。扭曲的空间在董丽倒下的那一刻恢复了正常,然而刚刚变得笔直的踢脚线,却又在几秒之后抖动了起来。
“你究竟是谁。”吴望宇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嘶哑,“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从来不会跟即将消失的人过多废话。”“吴望宇”淡淡地说。他抬眼望向碎裂的墙壁,脸上带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跃迁还是失败了,空间依然会崩塌。”他说,“因为‘时思’今晚本不该在这里。”
他的话音刚落,病房门口就传来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吴望宇回身望去,却看到陈秀怡站在门口,脚下躺着一只翻倒的塑料盆。
“儿子……”她的目光惊恐地在“吴望宇”,外表是时思的吴望宇,以及董丽身上巡回着,那张与时思有几分相似的脸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缓缓后退了几步,靠在走廊扭曲的墙壁上,张开嘴唇做了几个口型,最终吐出了那熟悉的音节:“跃迁错……”
“咔”的一声轻响,“吴望宇”调整了自己的腕表。陈秀怡像被人命令一样,立刻闭上了嘴。大块大块的墙皮剥落,变成巨大的黑色雪花,落到了病房里,将垂死的董丽和呆滞的陈秀怡的身体覆盖住。
“看来这次扭曲还不足以引起坍缩。”“吴望宇”说,“让我们继续吧。”
他轻轻拍了一下表盘,病房中的景象便迅速退去,吴望宇一怔,随即快步向前,身手想抓住“吴望宇”的手腕,却只在手掌中留下一抹冰冷的空气。
他的眼睛里一阵刺痛,昏黄的灯光熄灭,明亮的光华在下一刻闪耀起来。吴望宇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巨大的木桌前。高大的书架将他团团围住,四周传来窃窃私语的讨论声。鹅毛一样的黑色雪花从高高的穹顶上降落下来,在半空中倏然消失无踪。
吴望宇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听筒里是他自己的声音,十分轻,又十分温柔。
“我在开车。”手机那一头这样说道,“马上就到了,等我一会。”
在电话挂断的一瞬间,吴望宇隐约在手机里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似乎在询问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只发出了几个音节,就被一阵忙音所代替。
他举着手机,望着图书馆墙壁上悬挂着的巨大电子屏上显示的日期和时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他收回目光,看到桌上金属台灯罩上反射出的时思的面容时,不由得又咬紧了嘴唇,一把抓起身旁的灰色大衣和驼色围巾,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吴望宇凭着自己的记忆,踏着厚厚的积雪朝学校旁的别墅区跑去。寒风凌冽,黑色的雪花像细小的刀片,轻轻切割着吴望宇裸.露在外的皮肤。
他跑了许久,直到看到一栋有些眼熟的别墅才停了下来。他站在花园的入口处,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在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肺部的同时,他看到别墅的后门缓缓打开。
“吴望宇”穿着那件他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大衣,如同鬼魅一般,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吴望宇走来。他脚下的薄冰反射着街道昏黄的灯光,像一条闪烁着异光的道路,让凶手不会在雪地上留下任何踪迹。
“你果然已经猜到了,拉斐尔·屈米的确也是我杀死的。”他笑着说,附身捡起花园中散落在地上的卵石,放在手中把玩着
“我一早潜入他的家里,在他母亲走后破坏掉厨房的水管,让它在花园结冰,都是为了不在这场大雪中留下足迹。”“吴望宇”说,“屈米教授有裹着毯子行动的习惯,这对于我来说再好不过。”
他伸出手,做了一个向下推的手势。
“你应该在老实在图书馆待着的。”“吴望宇”说,“你本来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却被你自己打破了。过去被改变,跃迁即将错误,空间会继续坍缩。”
吴望宇喉咙里一阵干涩。他用力地将胸膛撕裂的痛感吞咽下去。“杀死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他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在嫉妒。”“吴望宇”说,“他和时思走得太近了,又有太多相同的话题和追求。他可能会把时思从你身边带走。”
吴望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仿佛“吴望宇”的话十分难以理解一般。“你算个什么东西?”他大声质问道,“你又有什么权力猜测时思的想法,左右他的选择?”
“吴望宇”扬起唇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轻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害怕。”他的声音格外冰冷,“因为你是一个没有心的失败品。”
他突然扬起右手,将手中的卵石用力甩远,砸碎了另一家别墅的玻璃。别墅里传来一声惊呼,灯光亮了起来,窗口处出现了人影,带着惊愕的眼神望向吴望宇的方向。
“我们被发现了。”“吴望宇”笑着说。
吴望宇听到破碎的玻璃种传来隐约“跃迁错误”的声音,却被面前人的手表迅速地调整回前一段时间。石头弹回他的手里,黑色的雪花纷纷扬扬,愈来愈大,天地间开始剧烈地旋转。
吴望宇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向后退了两步,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上。“吴望宇”再度在他面前消失。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赤身.裸.体躺在一张宽大的床上,身上盖满一层厚厚的黑色雪花。
房屋里被无法熔化的落雪塞满,空气中全部是令人窒息的沉闷。吴望宇坐了起来,雪片簌簌地从他身上跌落,坠到床下无尽的深渊中。在另一侧遥远的黑暗里,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吴望宇的头和身体都仿佛被撕裂了一样的疼痛。他忍住眩晕站起身,抽起床单裹住自己的身体,脚踏在深渊之上,一步步朝黑暗中声音的方向走去。
“……你需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吴望宇”的背影出现在吴望宇的视野里,他拿着手机,带着几分严肃的表情对着电话那头嘱咐着,“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在高速收费站的时候,吸掉那些……”
吴望宇听到“吴望宇”的嘴里说出自己父亲和继母的名字,以及那条他们殒命的高速公路,大脑像宕机了一般,几乎停止了转动。他木然地挪动脚步,朝着那冷漠的背影走去,脚下的虚空在他踏步时,发出碎裂的声音。
“吴望宇”听到响动,转身看向身后的人,脸上仍带着那副讽刺的微笑。他像耀武扬威一般,对着手机说了一句“我等你的回复”,便挂断了电话。
吴望宇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为什么……”他克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为什么要这样……”
“他们带给你金钱和地位,却一定要拆散你和时思,甚至会影响到时思对他事业的追求。”“吴望宇”看着面前的人,淡淡地说,“你绝对不能离开时思。你也不忍心让他因为你,放弃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变得不开心。”
“除了杀掉他们,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你……”吴望宇张口,却感觉一股腥甜的气味涌上了额头。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眼底不由自主地发黑,在脚步踉跄的一瞬间,便有铁锈气味的液体从他的鼻子和嘴角漫了出来,滴落入脚下的黑暗中。
“吴望宇”目光一怔,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看着面前的人。
“时思竟然在这么早的时候,就已经……”他的眼底浮现出歇斯底里的疯狂和愤怒,一把抓住吴望宇胸前的床单,随后又像得到了报复一样,低声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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