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夜蕴一路飞奔冲进摄制现场，终于赶上了排练。

他雪白的脸在激烈的运动中染上绯色，像是云边淡淡的烟霞。谢以灵没见过他这么生动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少年甩下高中生的书包，乖乖走到音乐团队中间，拿出打印好的谱子。

节目组对他们要在舞台上表演的这一版《捕梦网》进行了改编，都是由比他资深得多的专业团队操刀。方夜蕴信赖他们的专业，但是对于自己的歌，他总会有别样的固执。

“老师们的改编思路非常厉害，特别是如何加入舞曲的这一段，让我大开眼界，但我还是觉得……”

居然一来就去工作，而不是先来跟他打招呼。谢以灵相当的不爽，但又觉得他欣赏的歌手就应该这么酷才对。

节目组副导演就站在他的旁边，看见他一直往方夜蕴那里张望，知情识趣地出声道：“您介绍过来的那位小同学真不错。很有潜力，热度大得惊人，我们都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受欢迎。”

“我想到了。”谢以灵自傲地说。

节目组副导演：“……”

毕竟是社会人，她一秒就调整过来，继续试探：“您想让他一直留在舞台上吗？他还是个学生，可能对娱乐圈也不是特别的热衷。”

谢以灵没听出她委婉的言外之意：“就按照赛程来呗。我相信以他的实力能走很远。”

副导演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点嗔怪。

谢以灵把方夜蕴塞进来，帮他们节目炒了热度，但也添了难题。节目都过半了，各家经纪公司也早打点好了，最后出道组的名单差不多都定下来了，这时候再天降一个完全有实力民选出道的选手，让那些塞够了钱的公司怎么看？

合作公司对节目组施加了压力，要他们早点淘汰方夜蕴。但节目组又没法得罪谢以灵，只好硬着头皮过来问问。

“您当初只是说让他来露个脸，唱一下自己的歌，我们并不清楚他本人愿不愿意作为一名偶像登上舞台。”副导演说。

谢以灵沉默了一下，看向还在继续和团队商讨舞台改编事宜的方夜蕴。少年神情专注，侧颜优美，再没有什么能比这副模样更适合出现在聚光灯下。

“说不定你们很快就会发现，放弃他是一种损失。”谢以灵突然说道。

方夜蕴用自己的舞台应验了谢以灵对他的信赖。

他没什么舞蹈基础，凡是看过他履历的人都对此不抱希望。可他敢拼，十八岁的身体青涩柔软，每一寸腰肢动起来都不含糊。再加上乐感好、会踩节拍，一整场跳下来也并不输给其余的练习生。

最重要的是，他的舞台极有魅力——而这是一种天赋。

正式上台的前一晚，谢以灵还在陪着他补课。开始陪着他跳双人部分，后来累了就干脆站在他身后盯着他solo。

他们这第一个双人舞台算是比较矜持的，营业很少，只有一个互动动作：方夜蕴把手伸给谢以灵，然后谢以灵拉着他转半个圈。

就算只有一个动作，在排练中也会重复无数遍。更别说这还是他们跳得最差的动作。谢以灵怀疑方夜蕴有什么心理阴影，每次该把手伸给他时，方夜蕴都会激灵一下，瑟瑟发抖不敢伸出爪子。

为什么呢？谢以灵觉得自己对他实在是太宽容太温和了，他没有道理怕自己。

苦思冥想，觉得一定是那天自己保镖打了他，害他心中留下伤痕。

谢以灵后悔不已，把方夜蕴的手抓了过来，主动捧起。阿夜的手跟他的脸一样冷，他忍不住捂得更紧了些，想将它捂热。

“你干什么？！”方夜蕴看起来更警觉了。

谢以灵严肃道：“你放松一点，在这个舞台上我们必须是亲密无间的。”

他想了想，补充道：“就像是好兄弟一样。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以前有什么不痛快的你都忘了吧。”

方夜蕴的眼神游移起来，抽了一下手，没抽动：“可是节目组说，我们这个舞台是要表现比朋友更亲密的氛围……”

“差不多嘛，偶像都是这样的。”谢以灵开始动用自己那点并不丰富的偶像知识信口开河，“这种事我100%可以做到，你也可以的！”

他并不讨厌营业？方夜蕴思索道。或许自己真的没必要那么心虚。

“我听说你不怎么喜欢双人互动。”方夜蕴轻声道。

谢以灵差点嘴瓢，努力纠正了过来：“是……不，不是。我很敬业的，舞台动作而已。”

选秀里的那些人，靠近他的时候不是吓得战战兢兢手脚僵硬，就是自来熟到跟没骨头一样急着往他身上扑，他遇上都讨厌，烦不胜烦。

但方夜蕴不一样。

他握紧掌中那只冰凉的手，带着他在地上划出灵巧的舞步。他心满意足地看着那个人不由自主跟着他舞动。

“我们一起跳舞可以跳的这么棒，我为什么要不喜欢？”他反问道。

方夜蕴漆黑的眼睛难得闪出亮色。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流畅地转出弧线。

直到登上舞台为止，谢以灵都还在担心搭档的表现。

然后，从灯光亮起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接下来掌声有请！”

主持人的声音，激烈的掌声，欢呼声，尖叫声。

吵闹中，他听到身侧的方夜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舞台灯光打响，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见方夜蕴睁开眼睛，一个截然不同的、野心勃勃的灵魂开始从他的眼中放光。

——这小子简直像个妖精。

谢以灵看着他的搭档用力下腰，衣衫下坠，露出一截凝脂腻玉般的腰身，然后在全场的尖叫中以不可思议的腰力重新直起身来，扭向下一个节拍。

一上舞台就疯疯癫癫的，动作又激烈、又干脆，舞蹈中蕴藏的那份热情简直要让登上过这个舞台的所有人都自惭形秽。

那个总是冷冰冰的家伙，怎么会在表演中迸发出如此巨大的热情？

耳边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尖叫声，谢以灵觉得自己也要跟着躁动起来了。

然后方夜蕴向他伸出手，不等他来接，就主动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推着他往后转圈。

——这个距离可比他们排练时近得多。

那个灵活得像个妖精的少年，主动欺身贴向他，用半个身子推着他向后跌跌撞撞地旋转。

“刚才的表演真是太精彩了！现场掌声如此盛大，我就不用再多嘴一句请大家掌声鼓励了。那么，我们来采访一下吧！两位选手究竟有何感想呢？”

主持人的话筒递了过来。谢以灵这才意识到，表演原来已经结束了。

他背后都是冷汗，而精神甚至比身体更酣畅淋漓。

谢以灵立刻瞟向方夜蕴，不可思议地发现他的搭档一脸冷静，和平时完全没有区别。明明刚才他的表演热情得像一个漩涡，几乎要把全场的目光都吸进去。

今晚一定会诞生很多属于方夜蕴的新粉丝，谢以灵想。而他和她们一样，直到今晚才发现属于阿夜的这一面。

谢以灵接过话筒，却不看主持人，只看着方夜蕴：“阿夜，你喜欢今晚的舞台吗？想在舞台上站到最后吗？”

他径直把话筒递给了方夜蕴。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就算他不问，主持人也会来问的。但方夜蕴却表现得格外踌躇，如果是主持人来问，他可能只需要打一下官腔，毕竟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节目的真正选手。

可是，是谢以灵在问他。

方夜蕴望着那双很容易让人错觉被深情注视的眼睛，慢慢挤出一个字：“想。”

他忍住呼吸中的颤抖，说了下去：“虽然有今晚的机会就已经很满足了，但我想一直唱下去，想得到大家的认可。”

谢以灵微微一笑，在全场观众、节目组和娱乐圈相关人员、以及万千镜头屏幕的注视下，向他伸出手来。

“那么，我在最后的大舞台上等你。”

这场演出赢得了爆炸性的热度。

毫无疑问，相当成功。方夜蕴隐隐感受到，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有被人明里暗里使过绊子，节目组的人见了他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也有一些小小的后果。

谢以灵和方夜蕴的CP粉当晚正式诞生，口号是“携手到最后”。听上去虽然有点不详，但对她们来说那段时间特别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