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夜蕴麻木地站在那里，任凭谢以灵扭着他可怜的胳膊上下摇晃。这家伙情急之下，闹得跟撒娇一样。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方夜蕴啼笑皆非，心里那股郁结的怒气不知不觉软化了。

他随口安慰道：“你用不着这样，我本来就不会把那种疯话放在心上。”

谢以灵一双眼呼啦一下亮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冤枉我。”

场面还没冷却下来，闹剧却是的的确确到了尾声。

何煜呆然望着那边难解难分的两个人，觉得自己的存在似乎就是一种打扰——明明是他点的火，他却成了空气，连做他们眼中的反派都没资格。

那两个人的视野里容不下他。

屈辱如针刺在心头。一瞬间，他连对谢以灵的惧怕都忘记了，眼中喷血一般含恨望去。

仿佛是感受到他的怨毒，谢以灵从方夜蕴的身侧回头，赏了他一记霜风凛冽的眼刀。

“滚回去好好准备给阿夜的道歉。要是有一个字让他不满意，你也别在钻团里待了。五个人太多了，你不也这么觉得吗？”

何煜的眼睛瞪得活像要爆炸。但他没那个跟谢以灵发作的胆子，最后只是跟条丧家犬似的失魂落魄走了出去。

罪魁祸首一滚蛋，谢以灵立马又变了脸。他把头低在方夜蕴肩上，像蜜蜂嗅着一朵春天的花儿那样，贪婪地嗅着他的气息。

自打那天的射箭场之行他们玩到了一块儿去，谢以灵就变得缠人极了，甚至爱上了有意无意的身体接触。方夜蕴怀疑他这是ptsd后出现的依赖症，网上的人黑他，他就要身边的人爱他。

习惯了万众瞩目、万众垂爱的千金之子，索要起他人的关爱来是那么的蛮不讲理。

谢以灵闷闷开口：“我不是不配合，我是有顾虑。你那么高贵冷艳，我要是上赶着跑过来跟你营业，你肯定过不了两天就开始嫌我烦，让我滚一边儿去。”

方夜蕴啧了一声：“在咱们海翼二少的面前，我算哪门子高贵冷艳？”

一身毛病的大少爷怎么还贼喊捉贼。

“你这些天看我的眼神都写满不耐烦。”谢以灵控诉道。

方夜蕴很心虚。最近谢以灵太缠人，他实在招架不住。“我这人生来就这样，眼睛冷脸更冷。你仔细对比一下，我对待你难道不比对待其他人好多了？”

谢以灵思考了一番，被他轻松说服了。方夜蕴对自己至少比对其他人要亲近那么那么多，果然他谢以灵还是不一样的嘛。在心里跟队友同行工作人员争完一遍宠，谢以灵的心情由阴转晴，高高兴兴说：“对哦。”

他的笑脸就在咫尺处，美得绚烂无瑕，像光芒万丈的太阳。被这么刺眼的太阳一照，方夜蕴心里被何煜唤起的那点阴暗只能无助地消融蒸发。

少年一脸张扬得意地说：“那你以后得对我比现在更好、更特别。”

方夜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极其不自在，浑身的皮肤都要过敏了。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在哥哥身边的那两三年，他从未有过亲密朋友，从未和谁用亲昵的语气说过话。对长久没有亲密关系的人来说，他人的亲近会激发过敏一般的不适。

方夜蕴撇过头，睫毛如浓云掩盖了眼神：“看你表现了。”

谢以灵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我知道你有时候挺防备我的。在你心里，我说不定一直都是那个仗势欺人、抢走你的歌、还害得你被保镖打晕的家伙。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你可能根本不想接近我。”

方夜蕴吓了一跳，辩解道：“我没有……”

谢以灵听见了，眼神变得温柔，但依然不肯停止：“很多事情其实我也没有办法……从小到大，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挖空心思讨好我，用尽手段把他们觉得好的东西塞给我，也不管我想不想要；凡是他们觉得可能会对我造成不利的，就从中作梗，将其破坏，哪怕我根本不希望他们这么做。”

“我知道我会给人带来麻烦。从我们一起工作开始，我就想过你会不会因为我受到困扰。这次公司提出合作计划，我就知道又要给你惹麻烦了……我担心你会受影响，所以一直犹豫。”

方夜蕴想，也许谢以灵的确是一片赤诚，他不该一直心存偏见。那人能从云端下凡到娱乐圈来，必然准备好了放下身段。不愿陪他炒作，不是因为瞧他不起，恰恰相反，是怕他心有芥蒂。

谢以灵长叹一声，笑容黯淡下去：“可我没想到的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你还是因为我的缘故受到了队友的排挤。”

方夜蕴连忙反驳道：“你误会了。何煜那家伙跟我有过节，就算没有你，他也一样会来恶心我。不……如果没有你的话，他绝对会使出更恶心的手段。”

谢以灵笑了笑：“谢谢，多亏你能想得这么开。不过我会尽到我的那份责任，我来把他解决了吧？”

“不，我说过用不着。”方夜蕴想也不想就谢绝道，“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如果处理不好，我也别在娱乐圈混了，趁早回家卖红薯吧。”

方夜蕴退后两步，跟谢以灵拉开距离，看他又露出不高兴的样子，终是不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抚。

“你是最好的同事，最好的队友。”方夜蕴说，“和你一起工作的体验非常好。”

果然还是夸不得。谢以灵不存在的尾巴一下子又翘到天上去了。

“那你想不想……咳咳，和我一起组CP看看？”谢以灵的眼神飘上飘下乱窜，脸色不知是兴奋还是害羞，红扑扑的快冒烟了，“反正你工作上没有我也是不行的吧？”

方夜蕴哼了一声：“美得你，又自恋。”

但他也笑了：“可以，我答应了。我对工作的态度只有敬业，什么任务我都接，希望你也能保持和我一样的专业态度。”

何煜从那以后的日子都不太顺遂。他的资源突然间一落千丈，坐上了冷板凳，曾经在圈里的人脉也都跟他淡了。他假惺惺地道过歉，方夜蕴也没理会，平静路过何煜因事业中道崩殂而痛苦抓狂的每一天。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公司正式开始捧他了，他吃掉了何煜空出来的那部分资源，成了公司的新宠，人气再次爆发，变成娱乐圈一颗冉冉上升的启明星。

除此之外，他还要忙着做Ennis的搭档。

两个人都同意了炒CP计划，公司大喜过望，立刻拉他们两个进会议室制定方案准备演练。

“直到目前为止我都是个纯洁的人。”谢以灵把企划书抱在胸前感慨，“炒过CP之后我还清白吗？我以后再谈恋爱是不是不能算初恋了？还有人能接受一个和队友炒过绯闻、表演过好爱好爱队友的我吗？”

方夜蕴：“……”

够了，真的够了。

偏偏谢以灵意犹未尽，转过身来忧伤地叮嘱他：“这次我真的是豁出去了，我一定要红透娱乐圈，你也要好好负起让我变得不纯洁了的责任。”

方夜蕴：“……”

他死死低着头，假装自己仍然是那个意志如铁八风不动、面对工作专业到底的方夜蕴，祈祷没人看见他脸上火烧云一样的红。

经纪人讲到一半，瞅见两个正主都脸红红地烧晕了在那儿自闭，头痛欲裂地放下剧本。

干嘛呢这是，卖CP不是偶像基本业务吗，弄得这么纯情是要干嘛？！

……或许他们两个人不适合这项业务。这念头甫一萌生，就被她亲自在脑海中掐灭。

两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她何必替他们操这份心。

“千万要记住，CP的核心其实不是爱，是留白，是想象的可能性。”她叹了口气，重新拿起剧本，心累地提点了一下，“掌握这一点对你们的将来有好处。你们会懂得如何在镜头下展示魅力，同时保护真正的自己，以免受到这个圈子里种种假象的欺骗和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