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里，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又好像一如往常。

谢以灵着一身张扬衣装蹬蹬走进团综拍摄现场，瞧见几个队友坐在一处，队长舒展一双长腿靠在方夜蕴旁边，连忙跑过去将他们挤开。

“咳咳，我坐哪儿都无所谓，但今天台本上规定了镜头里的站位，多少注意一下吧。”谢以灵贴着方夜蕴坐下，脸上装得严肃镇定，只有一双骨碌碌不停往身边人方向转的眼睛暴露了真心。

今天的团综将会是他们秀恩爱的舞台。策划向他保证过……不，要求过。

方夜蕴的侧脸极近极近特写在他的视野里，一寸寸线条宛转天成，肌底细腻如玉润的白瓷，令他想到家中博古架上那些源自古窑的珍品。漂亮得合该做他谢家的珍藏。这个古怪的联想叫他喉头一滞。

谢以灵慌张转过头，尝试校正自己走歪了的状态。队友们等开拍等得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闲话。

“喂，你们两个最近资源不少啊？还有挺多合作？”陈信伊眸光一转，促狭地投了过来，“以前怎么没发现公司这么爱把你们俩人凑一块儿？”

他素来人精，总是第一个嗅出风向。此时虽是打趣，却也带着半开玩笑的试探在里头。

方夜蕴正要应付过去，谢以灵抢先开了口。他神神秘秘地说：“我和阿夜的关系从今往后就不一样了。定位变了。”

南则宁听见了，脸色一变，迟疑道：“恭喜二位……？”

方夜蕴咳了一声，想要迅速结束话题：“公司刚刚决定让我们多搭档，粉丝会喜欢。”

“只是一种炒作。”他总结道。

陈信伊憋了一下，没憋住：“你们现在才开始炒作？真的是公司刚刚才下的决定？”

他的震惊发自真心。照他海王的火眼金睛来看，这两人的气氛不对劲已久，还最喜欢搞到镜头前面去……结果现在告诉他，之前都没炒过CP，现在开始才是动真格？

方夜蕴黑了半张脸：“那不然呢？”

这次的台本很简单，全团一起玩牌，然后暗箱操作一下让谢以灵第一个输掉，接受真心话大冒险挑战。他会在队友们的起哄下回答“最喜欢阿夜的地方”，当着镜头前的万千CP粉真情告白。

“ 我还没有跟人告过白呢，而且这台词也写得太恶心了……太假了吧这真的是我能说出来的台词吗？！”谢以灵拿到台本时手都抖了半天，迟迟下不了决心。

方夜蕴瞟了他一眼，有点烦躁。偏偏在这种时候表现得那么纯情智障，这不是给别人的工作添麻烦？

逢场作戏而已，他连这都做不到？还是不情愿？

“交换一下，让我来吧。”方夜蕴面无表情地举手，“Ennis的演技可能不太行，我上更合适。”

谢以灵从小在英澳受过戏剧教育，可听不得这个，立刻改口道：“没问题没问题，我的演技应付这个小菜一碟。”

台本里写好的告白时刻临近了。舞台给他们搭好了，桌上丢下一张又一张纸牌，铺成计划中预定的牌局。

谢以灵攥着自己的手牌，紧张地笑了笑：“我输了。”

陈信伊熟练接茬，综艺感十足地夸张“哇哦”了一声，兴奋得又跺脚又拍桌：“来来来！选你想要的惩罚！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你们定。”

【坐在你右边的队友身上什么地方最让你喜欢？请用语言和行动呈现】

写着指令的牌子被举了起来。

谢以灵应景地露出尴尬无措的神情：“怎么会是这种指令啊？！哪个没人性的写的？！”

队友们哈哈大笑，只有方夜蕴一脸倒霉。

“怎么感觉受惩罚的其实是我？”他抱怨道。

队友们的笑声更大了：“别害臊！”

方夜蕴躲躲闪闪地看了谢以灵一眼，低下头去。在团综上他的一颦一笑都符合人设，是个比夏天的青葡萄还要青涩的少年，纯情又灵秀，不管自己有多诱人都懵然不知。

谢以灵看着他不住颤动的长长睫毛和粉白脸颊，心想倒也不怪他自信爆棚。这身演技的确是不差，眼神一个流转就描摹出情窦初开。

如果不是排练在先，说不定真会以为他心里存着什么暗暗的喜欢。

我也不能输。谢以灵暗暗想着，开了口。

“幸好坐在我右边的是阿夜，”他柔声道，“对着阿夜，我能喜欢的地方太多了，用不着担心词穷。”

截至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是跟着台本走的。但胸膛中有像风声一样的东西在呼呼鼓动，敏锐的本能促使他抓住了灵感，不肯放手，宁愿为此改变了本该说出口的台词。

“我不知道题目中想问的‘喜欢’究竟是什么。如果说喜欢是某一瞬间模糊的冲动，那么我在还不认识阿夜的时候就很喜欢他了。喜欢他的歌声，喜欢刚当上偶像练习生的我在劳累的深夜从耳机中听见他的歌的心情。”

“在成为队友之后，我也理所当然地格外在意他。阿夜是很特别的人，很难用喜欢或者不喜欢去简单概括他给我的感觉。但他说的话，做的事，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总是让我感到惊喜。”

拍摄现场一时陷入寂静，像是不知道被谁按下了暂停的时间键。

所有人都因剧本之外的回答愣神，方夜蕴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突然间变得清晰沉重，一下一下砸着空气。心慌无法缓解，在镜头前维持的完美金身几乎摇摇欲坠。

他努力控制住表情，小声埋怨道：“是不是跑题了？说好要用语言和行动夸奖我值得喜欢的地方的，怎么连不喜欢都扯上了……”

“好啊。”谢以灵轻快地应道。

他腰身微倾，伸手拂过仍坐着原地的方夜蕴的面颊。指尖蕴着某种奇异的磁场，肌肤相触时几乎擦出缠绵的静电。

“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他身上的全部都值得去喜欢，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

场内的沉默多出一种胶着的意味。那股奇怪的气氛，现在连其余队友和工作人员都快要感受到了。镜头中几个帅气的偶像都泥塑木雕似的呆在那里，完全陷入错愕，一点都不轻松——综艺的氛围荡然无存。

并非幽默的片段。

“卡。”综艺导演磕磕绊绊地喊了停，擦了擦额上莫名的冷汗，“各位刚刚没配合好，现在重新来演绎一下捧场的部分，要笑出来。”

这期团综的拍摄到底还是完成了。谢以灵下来后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向方夜蕴炫耀起来：“我的演技不错吧？”

是演技。方夜蕴想了想，回答道：“差强人意。”

“我表现得哪里不好了？”

“白痴，差强人意是勉强令人满意的意思。”

他们一起坐在公司拍摄间外面的餐吧休息。方夜蕴点了杯黑咖啡，看了看依然跟在自己身边的谢以灵，开始思考这个家伙为什么还在这里。

两人共处一室还要冷场的话，气氛会变得更加尴尬。

方夜蕴抿了口咖啡，难得主动发问：“你拿到剧本的时候不是还扭扭捏捏的吗？怎么到了镜头前就戏精上身了？演得那么主动……”

连他都吓了一跳，恍惚间真要以为自己是被注视着、喜欢着。

握着咖啡杯柄的手指攥紧了。

“剧本太烂了，那种台词我实在念不出口，假惺惺的。”谢以灵以手肘撑在吧台桌上，出神沉思，难得像是有心事。

方夜蕴低下眼：“看来你觉得你刚才的感情表达很真挚。”

谢以灵反问：“不真挚吗？”

方夜蕴没有说话。

谢以灵观察着他的表情，眉头轻轻拧了一下，还是吐露了一直犹疑的心声：“做这种工作让我感觉很奇怪，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有时候又觉得永远也不可能习惯。不停地假装喜欢你，就好像真的已经喜欢上你了一样……你会有和我一样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