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初期的线索像一盘散沙,专案组需要做的,是用最细致的筛子,将它们一一过滤。
陈若曦最后出现的小吃街,成了重点排查区域。所有摊主、常客,都被记录在案。在这片由油烟和市井气构成的江湖里,任何一个微小的异常,都可能成为撬动真相的支点。
“李老四,五十二岁,经营‘老四炒粉’摊七年。”一名年轻警员在晨会上汇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户籍系统显示,他有前科。”会议室的白板上,李老四的名字被写下,旁边郑重地标注上:【□□未遂,服刑六年,已释放八年】。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一个有性犯罪前科的人,出现在女大学生失踪前的活动轨迹中,这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火星,灼伤了所有人的视网膜。
周嘉恒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下达指令:“一组,核实他案发前后的具体行踪,精确到分钟。二组,走访周边,摸清他的为人、生活习惯,最近有无异常。沈副队,”他转向一直沉默的沈岳,“你和我去会会他。”
午后,小吃街尚未苏醒,空气中残留着的食物的气味。李老四的摊位关着,他住在摊位后一条狭窄逼仄的巷子里。
开门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男人,眼角的皱纹像干涸河床的裂痕。看到门口的周嘉恒和沈岳,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几乎本能的惊慌,但很快被一种麻木的顺从覆盖。
“警官,我知道的,上次都说了。”他佝偻着背,声音沙哑。
周嘉恒出示了证件,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例行调查,再了解些情况。”
屋子很小,光线昏暗,家具破旧但还算整洁,与想象中龌龊的角落相去甚远。沈岳的目光缓缓扫过,像是用视线测量着这个空间的每一寸。他注意到窗台上几盆长势不错的绿萝,以及墙角一个旧书架上摆放的几本泛黄的武侠小说。
周嘉恒的问话直奔主题,关于案发时间他在哪里,做了什么,有无证人。李老四的回答有些磕绊,但大致能对上:那晚他收摊后直接回家,喝了点酒就睡了,无人证明。
“一个人住?”周嘉恒问。
“嗯。”
“认识这个女孩吗?”周嘉恒将陈若曦的照片推到他面前。
李老四的瞳孔猛地一缩,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喉结滚动了一下。“见、见过几次……常来吃炒粉的姑娘,文文静静的……她,她怎么了?”他的反应混合着紧张、畏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麻烦”的避之不及,这符合一个有过案底、生怕再与警方扯上关系的人的心态。
一直沉默的沈岳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刺破了屋内沉闷的空气:“你穿的鞋都放在哪儿?”
李老四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指了指床底:“在那儿……”
沈岳走过去,弯腰,用戴着手套的手拎出一双沾满油污的旧运动鞋。他仔细检查了鞋底的花纹、磨损程度,特别是边缘处是否沾有特殊的泥土或残留物。
片刻后,他直起身,对周嘉恒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鞋底花纹与现场足迹完全不符。
周嘉恒心中有数,最后问道:“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什么事?”
李老四茫然地摇了摇头。
离开李老四家,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坐进车里,周嘉恒揉了揉眉心。
“不是他。”沈岳系上安全带,陈述结论。
“反应符合前科人员心理,但缺乏作案者的核心情绪。他的紧张,源于害怕被重新拖回过去,而非对罪行暴露的恐惧。”周嘉恒启动车子,“而且,他的身形和监控里那个模糊男子的体态对不上。”
很快,外围调查组也反馈了信息:有多人证实,案发时间段,李老四在打麻将,结合鞋印证据,李老四的嫌疑被基本排除。
这条看似最有力的线索,像一颗投入迷雾的石子,只是发出了“噗”的一声轻响,便沉了下去,未能激起期待的波澜。警车汇入车流,周嘉恒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条逐渐远去的小巷。
“失望吗?”他忽然问。
沈岳望着窗外流转的霓虹,侧脸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格外沉静。
“不会。排除一个错误答案,本身就是进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只是,这颗石子投下去,反而让这潭水,显得更深了。”
真正的猎手,依然藏在更深、更暗的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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