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春闱放榜的前两天说起。
梁江从福建回到京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不是来自太子也不是天子,而是京畿卫女将营的三位女军士。那日他一进京畿卫大营,便看见这三位脸上挂了彩的女军士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来。
“统领大人,我等有要事相告。”三位女子齐齐跪下,拦住梁江去路。
“你们这是,怎么了?”
“军中有令,军士操练点到为止不可中伤他人,可女将营梁月在操练时私下黑手致使我们三人负伤挂彩。还请统领为我等做主!”
梁江叹了口气,别过头紧闭双眼。他直觉此事定与妹妹有些关系,没想到这三人直接状告她切不留情面,让他想徇私都没有办法。
“去议事堂”梁江让地上三人先过去,又转头吩咐手下:“把梁月也叫过来。”
梁月进到议事堂的时候脸上满是愤怒,还没等梁江开口便对着那告状的三人愤然道:“鼠辈!三个打一个都打不过本姑娘还有脸来我哥哥这里告状!”
“梁月你注意你的言辞!军中有令,操练中不可中伤友军,我们三人和你同一阵营却被你痛下毒手,你如此蔑视军规是何居心?”
“若不是你们三人合起伙来对我下黑手,我会与你们叫板?再说了,我梁月向来玩不得那些虚的,说要与你们一决高下就是一决高下,营里大家都是看见的,你们三人身上的伤都是我在演武台上打的,何来下毒手一说?”
梁江被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争执吵得头疼,他先是大喝一声止住她们互相指责与谩骂,接着让人传唤女将营的营长前来问话。
但令梁月没有想到的是,营长的话居然与那三人一模一样,气的她破口大骂:“你们真是一丘之貉!姑奶奶我和你们在一处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统领大人,平时梁月就不服管教,因着是您的妹妹处处作威作福,属下也不敢多做管束,可今日她居然能对同阵营的战友下此狠手,若有一日真需要上阵杀敌,此等心思会酿成大祸啊!”女将营营长声泪俱下,似是有说不尽的委屈。
梁江见状心下不悦,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向来是个磊落之人,但也因着父母早逝,自己对她疏于管教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格。她从小就梦想成为第一女将,一心要进军营历练,可是这军营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地方,她虽武艺高强却是个直性子,连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京畿卫都落得如此境地,去到别的地方自己便更是放心不下。
或许这条路不适合她,不若借助自己的力量帮她找个好拿捏得夫家,在京城有自己和太子殿下护着也能保证一生顺遂。
想到这里,梁江叹了口气,开口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更何况圣上治军严明,我亦不可偏袒自家人。即日起,梁月调离京畿卫回家里反思,没我命令不得入营。”说罢又厉声问三位告状的女军士和营长:“如此,尔等可认同?”
“我等无异议。”四人齐声应答。
她们当然没有异议,她们的目的就是将梁月排挤出京畿卫女将营,统领亲妹又武艺高强,此等人在营中站稳了脚跟还有她们什么事?万一她们利用京畿卫势力在家乡谋私的事儿若被梁月这个直性子知道了,自己怕是小命难保。因此这些人平日就对梁月多有刁难,今日更是做了此局来激怒她,果然得偿所愿。
梁月自然是不认同这一判决,当即就要反驳,可瞧着哥哥的表情是真的生气了,又有些害怕,把话头压了下去。
“回家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吧!你这样子日后成了婚也不怕夫家指责你。”
“谁敢?我打断他的腿!”
“你还打断他的腿?出嫁从夫,你就得听他的,若你做的过分,连我这个哥哥都没有办法保你名声周全,你知不知道!”看着妹妹油盐不进的样子,梁江忍不住多指责了几句。
而梁月这边,本就委屈的女孩听到指责当然更加生气,高声嚷道:“嫁人嫁人!你不就是嫌我是个累赘吗?你等着,我马上就嫁人,不劳烦梁统领您为我费心!”
说完,把身上京畿卫的布甲脱下扔在地上,穿着松松垮垮的外衣径直走了出去。
梁府
梁月的贴身侍女阿星见着自己家小姐哭了一下午,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嘴里还不停嘟囔着什么嫁人不嫁人的,真是又心疼又着急。
“小姐,奴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嫁人这个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啊!咱可不能冲动啊!”
“我才不冲动呢!我认真的”梁月直起身子,抹了一把眼泪又吸了吸鼻子,对阿星说:“他梁江一天到晚就会拿嫁人的事儿来训斥我,什么出嫁从夫。我决定了,我就找个文弱书生成亲,让他从我,他若敢不从我我就揍他。等我成了亲,梁江就不能再管我了,到时候我就去北境军,去真枪真刀地上战场,看谁还敢瞧不起我梁月!”
“可这?成婚也需要过了大统领那边的明路才行啊,你找了个文弱书生他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我都想好了。过两日春闱放榜了,你随我去榜下捉婿,到时候看上了谁就打晕了绑回来,等生米煮成熟饭了他梁江不同意也得同意。”
阿星听完倒吸一口冷气,这做法怎么和山匪强抢民女做压寨夫人如出一辙啊!她有心想要再劝劝小姐,可是她知道,自家小姐不仅向来大胆,更是固执,她认定的那堵墙哪怕头破血流也要撞上一撞。
希望放榜那天没有小姐看得上的男子吧!阿星心里默念。
春闱放榜那日,贡院门口被围得水泻不通,杨青茗和许二拒绝了家里让小厮来看榜的要求,一起挤在人群里伸长了脖子往榜上看。周围“我中啦!”的欢呼和未中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当场昏厥的人更是不在少数,在周围医馆的大堂里齐齐躺成几排。
“行远兄!行远兄!你中啦你中啦!”忽的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字,杨青茗左右张望声音的来源。
“是我啊行远兄,我刚在前面,我看见你的名字啦,二甲次名!哦,还有许兄弟,你也在榜上呢!”说话的是国子监的一位同窗,他奋力挤过人群,来到二人面前。
“是吗?我中了?”比起有把握的杨青茗,许二更是意外,他赶忙拽着好友一起在人群里扒拉出一条路,来到榜前。
“哈哈!我中啦!!爹爹!娘亲!我出息啦!哈哈哈哈!”在反复确认名单之后,许二乐的手舞足蹈,甚至在榜前转起了圈圈。
躲在旁边酒楼里的梁月看着许二疯疯癫癫的样子眼里满是嫌弃,一旁的阿星也附和着:“这位公子虽说中了,模样也算周正,可看起来却有些蠢呢,这不行啊小姐。”
“哎呀废话这我当然知道,你看他旁边那个穿青色衣袍的,模样甚是俊俏,且看起来沉稳,身子是看起来是个弱不禁风的样子,应该是打不过我的。就他了吧!”梁月的眼睛盯着杨青茗,越看越觉得顺眼。
“小姐你确定吗?万一他是官宦人家呢?”
“哎呀官宦人家就更在意名声了,到时候我逼一逼闹一闹,他敢不娶我?就这样了,我们跟着他,伺机而动。”说罢,梁月率先抬脚离开茶楼。
杨青茗婉拒了同窗们吃酒庆祝的邀请,步伐匆匆地往家里赶,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顺便计划着下一步该如何走,谁料刚离开人群十多步,便挨了一闷棍,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杨青茗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捆着,躺在一张床上。他环顾了四周的陈设,大致确定了这是一位姑娘的闺房,可这闺房里还放了一把镶着松绿石的宝剑,令他感到恐惧。正当他思考如何脱困之时,一个女子推门进来。
“你醒啦!可感到哪里不舒服?”
“敢问姑娘是何人,我又为何在这里?”
“哦!对不住啊,你是我打晕了扛回来的。我叫梁月,哥哥是京畿卫的统领梁江,今天我去榜下捉婿挑中了公子你,想和公子结为夫妻。”
杨青茗被这一番话震惊的哑口无言,饱读诗书尤其擅长策论的他一时间竟想不出任何回应的语句,半晌憋出了一句:“这......这不合礼数吧!”
“哦,那个,我哥哥比较麻烦,所以我想着我们先洞房,这样就肯定能成婚啦!”
“这怎么行,这不合礼数啊!若姑娘真的中意我,那也要先让我先了解姑娘,若是情投意合也应当是我提亲才对啊,你这不合礼数,不合礼数啊!”
“你们读书人真的是,一天到晚礼数礼数,礼数能当饭吃吗?等我们洞房了,我去你们家提亲不就好了,谁提不一样嘛!”
杨青茗见梁月油盐不进,但是能沟通,稍微冷静了一下便换了一个策略:“姑娘,你先把我松开。这洞房之事是真的急不得,我也不会,也没学过,怎么能洞房呢?”
“我会,我教你啊!我哥私藏的那些本子我都看过,没什么难的。”梁月混迹军营多年,早就不在乎这些,军士们说荤段子也是常有的事,她跟在一旁听也没人对她说过些什么不好的话,她也就觉得正常。
“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这些?”杨青茗脸都涨红了,他本以为自己的妹妹已经够惊世骇俗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姑娘更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行了,你也别说其他的了,我让人从烟柳巷子弄了什么什么欢合酒,咱俩干了之后就洞房吧!”
“不不不!不行!姑娘你这强迫之下是不会幸福的!就算你得到我的身子也得不到我的心啊!”
“谁要你的心了,也没要你的身子,就是成个婚让我哥别管我而已,喝吧喝吧!”
杨青茗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嗅到一线生机,他问:“姑娘是想用成婚来逃避管束?”
“是啊!”梁月爽快地回答道。
“那你直接说就好了,何必要逼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呢?这样,你先把我放了,后日我们约到金水湖的画舫上假装初次相遇,后面再出来见几次,过了明路,之后我再向你家提亲,这样不就好了,何必要坐着损害名声的事呢?”
梁月听完一愣,自己先前怎么没想到呢?思索了一下有些动心,但又害怕他诓骗自己,便问:“我怎么信你?若你回家之后就缩在家里打死不出来,那我怎么办?”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说了,呆会你肯定会派人跟在我身后看我回家。我父亲在朝中做官,若你真去我家闹上一闹,我父亲遭人弹劾官职不保,我也不能好过啊!对吧!”杨青茗假装认真的同她分析利弊,却并没有说明,若借此事让父亲参她哥哥一本,她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那行,我觉得这个法子也挺好,你挺聪明嘛!不愧是二甲次名,有两把刷子。”梁月喜笑颜开,拍着杨青茗的肩膀笑着说。
杨青茗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眼,也跟着笑了起来,心想道躲过一劫。
回去后的杨青茗果然守约,之后又陆续见了两三次,梁江也是知道她常与一个男子同游,只当她是收了心想要嫁人了,没多加阻拦。
三个月后,正当梁月满心欢喜的等着杨青茗与她商议提亲事宜的时候,却先等来了他去北境的消息。
感谢一直在看我这依托答辩的文的朋友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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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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