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朝帝后恩爱非常是举国皆知的事实。
历朝历代的皇帝大多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专情之人少见。可当今圣上却是专宠皇后一人,哪怕皇后多年无子,也不曾见后宫中多一位妃嫔,皇帝反而力排众议过继宗室子为嗣,不愿皇后遭受一点非议。如此深情的帝后,堪称为永朝的一段佳话。
故而皇后的生辰也是宫中人的头等大事。圣人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生辰如何,反而将皇后的生辰挂在心上,每一年都要在宫中举办盛大的宴会,遍邀王室宗亲和勋贵重臣。
楚家人此时虽然为圣人所不喜,但这种盛会倒也没忘了他们。何况之前更有太子殿下亲自登门邀请,要是推脱不去多少显得有点骄矜。更何况此时平州状况不明,楚家人觉得还是老实低调点为好。
毕竟是第一次在京城出席皇后寿筵,楚家人觉得送寿礼的时候还是要多长个心眼为好。楚渺渺正准备进城去找江映月打听一下皇后喜好的时候,江映月倒是自己带着备好的寿礼上门来了。
“皇后娘娘有练习书法的习惯,所以替你寻了一块上等松烟墨做贺礼。既不高调也不显怠慢,这个正合适。”
江映月打开礼盒,刻有傲然梅树的乌黑墨条静静地躺在其中。
好友如此细心周到,简直令楚渺渺感动。就在她热情地握住江映月的双手表示感谢时,江映月僵笑着把手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其实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啦。我本来是想带你去市集转转看能不能淘点有意思的古董。”
楚渺渺一愣:“这是,太子吩咐你准备的吗?”
“不是,是太子殿下自己准备好,然后让我哥带回家,再让我转交给你的。”江映月摇头,“他应该是早就想到你会为了准备寿礼而头疼吧,就提前帮你备好了。”
江映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多了些玩味:“托你的福,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太子殿下还有这般心细的一面呢。”
楚渺渺心下有些感动,可被江映月这般打趣又有些不好意思,只轻咳了一两声,说道:“这墨是多少钱,你帮我把钱送回去。”
江映月只浅浅一笑:“你亲自去送或许殿下会更高兴。”说罢又叹口气,继续道,“殿下最近杂事缠身,情绪不是很好,我哥也有点担心呢。本来这份寿礼该他亲自送来才是。”
江惟秋那个闹腾性子都为魏祯感到担心,难道魏祯现在真是遇见麻烦事了?
自上回玉音寺一别后,楚渺渺就缩在这庄园里不肯出门,而江映月每日在书院上学也不便与之通信,所以她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自然不清楚魏祯此时的状况。
“出什么事了吗?”
其实在来之前江映月就得了江惟秋的嘱咐,让她在平阳郡主的面前不要乱说话,关于东宫的消息最好是一丝一毫都不要透露给郡主。
可她纠结了一番,决定还是把她哥的话当做耳旁风好了。
太子喜欢平阳郡主是明眼人都瞧得见的事实,而平阳郡主也并非对太子无意。怎么能为了一件尚未发生的事情就否定两个人的感情呢?
二哥说太子殿下太贪心,又想要江山,又想要美人,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可江映月心中却对太子殿下生出了几分敬佩。
辛苦得来的太子之位为何要轻易放弃?在茫茫人海中难得遇到心动之人并非易事,这是上天的恩赐,又凭什么要放弃?太子愿意为之一搏,这般过人的勇气令她敬服,也令她艳羡。
故而她也想站在太子一边,想帮一帮他,想看一看他能做到什么程度。能对一份感情倾尽全力,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应该不会留有悔恨与遗憾。
“太子殿下近来真是诸事不顺。”
江映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将近日来她从江惟秋那里打听来的太子近况一一道来。
*
邺郡家人在肃王的安排下突然进京本就让魏祯感到棘手,同时他亲生父母在邺郡倚势而行的那些罪行又被一一呈上御案。
圣人虽然只是让肃王去清查此事,并没有对已经入京的邺郡家人采取任何措施,但魏祯心中还是颇感不安。
就在他决意要将邺郡家人转移到一处偏僻小院暂时控制起来好躲过这一阵风头时,意外发生了。
邺郡公竟然自己主动向宫中递了帖子,说要进宫向圣人、太后、皇后及太子殿下请安。
这个消息还是魏祯被告知可以结束京郊农事视察回宫时,胥子正为他带来的。
在江惟秋忙着想办法让朝廷的目光转移到邺郡的盐业上之后,都是胥子正负责传递消息。
魏祯没有立时作出回应,只是紧抿着双唇,眉宇间透出烦躁与无奈。
胥子正虽然没有见过邺郡公一家人,但他们入京以后做的事情倒是从江惟秋那里听了个七七八八。不说他们能不能成为太子的助力,只怕安静待着不给太子添麻烦都做不到。
果不其然,这邺郡一家人到底是把麻烦亲自送上门了。
“可打听到圣人有说什么吗?”魏祯长叹一声,问道。
胥子正摇头:“殿下也知道圣人周围伺候的人口风都严密得紧,打听不到什么消息来。”
魏祯眉间愁色不减:“但愿他们只是单纯来请安。”
然而这世上偏有一句话叫做“事与愿违”,有一句俗语叫做“怕什么来什么”。
魏祯担心邺郡的家人进宫目的不单纯,万一惹恼了圣人,一并算起了总账,下狱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而在这一方面,邺郡家人从没让魏祯失望过。
长秋宫中。
魏祯努力抑制着因为方才邺郡公夫人的话而引起熊熊怒火,可射向邺郡公夫人的眸光却如刀刃般锋利。连端坐于上首的太后也面露不悦,看向邺郡公夫人的眼神中也蕴了几分冷意。就连心智仍停留在孩提时期的皇后也望望魏祯,又望望太后,本能地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协。
可邺郡公夫人正说得高兴,哪里能注意到气氛的改变。她让站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娇俏姑娘上前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热切的目光投注到了魏祯的身上,依然滔滔不绝道:
“这两个姑娘可是邺郡百里挑一的美人,又在我身边伺候了一阵,学了些规矩。真真是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太子事情繁杂,有她们在身边陪伴伺候,我也放心些。”
皇后是眼见着魏祯的脸更白了,太后的脸上连礼仪性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她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目光放到了跪在面前的两个姑娘身上。
魏祯紧紧攥住双拳,指节泛起青白颜色。
邺郡公夫人还有些得意之色,全然不知方才自己的一番话已经彻底得罪了太后。
如今太后正在为太子、肃王和怀王拣择妻室,尤其是她心中已有了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在这种情况下,邺郡公夫人自作主张说要给东宫送两个人进去,哪怕是做侍妾,那也是在打太后的脸!
魏祯是怎么也想不到竟然连他的生身母亲也愚蠢至此!真是这些年他们在邺郡被捧得不知“谨言慎行”四字为何意!
“你们回去吧。”
正当气氛陷入一片诡异中时,响起一道清亮的女声。
皇后直视着跪伏在地的姑娘,清澈的眸子又望向僵硬了笑容的邺郡公夫人。
“阿祯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以后不要再送来了。”
太后面色稍霁。魏祯则是有些讶然地看向皇后,方才他被一时愤怒冲昏了头脑,暂时想不到得体的应对之法,想不到是皇后出声替他解围。
邺郡公夫人强笑着,想努力圆场,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
皇后才不会顾忌邺郡公夫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又补了一句:“阿祯有心上人了。”
这回换太后面露惊讶,她问道:“皇后知道是谁?”
一向是问什么答什么的皇后非常诚实地把她从圣人那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是平阳郡主。”
魏祯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就这样被皇后道出,他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可紧张归紧张,该表明的态度就一定要表明。
英国公府的嫡长女确实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可他已经决定了要将自己的一颗真心献给楚渺渺,便再也无法分予他人。
魏祯起身,躬身向太后行礼,郑重道:“孙儿早已属意于平阳郡主,惟愿此生与她一人白首偕老。”
字字有力,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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