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来得猛烈迅速,去的也快。
到如今,过半月。
宫殿依旧金碧辉煌。
但怜天门那场没打起来的仗,终究成了皇帝心中一个结。
永宸殿内,皇帝一脸病态,扶额而坐,萧腾则站立在前,拱手请安,“陛下秘密召臣,臣惶恐。”
“你?”皇帝瞧着他,无语至极,“你站在那,跪也不跪,朕倒没看出你有什么怕的。”
萧腾笑了一声,凤眸弯弯带着笑意,也没有要跪下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恭谦的:“陛下说笑了。”
皇帝懒得再说,开门见山问:“各地情况如何?”
萧腾又一拱手,作答:“兵都养着,不过动静还没有。”
顿了顿,他忽而严肃皱眉。
“臣猜测,待太子殿下继位后,他们怕就会有所行动了。”
皇帝叹气。
他想起宫变那天的幺儿子。
“那晚本想撤了他的太子之位,将这位置还给柊儿。只是没想到柊儿……”
“也罢,后来想想,有关皇后之事,朕是有所疏忽,朕是亏欠他许多。”
“……可他执意要与朕对着干,要坐上这个位置,缙朝的往后,朕也不知,他是否能掌控得了。”
萧腾站直了身子,看着皇帝,淡淡问道:“陛下在担心什么呢?”
皇帝抬眸与他对视,片刻后忽而一笑,“也对。你不已经能控制住他了吗?有你在旁辅佐,倒也没什么好怕。”
萧腾拱手垂眸,起身之时眼睫一颤,复而看向皇帝,眸中笑意愈深,“是呢。不过我倒是有负陛下,没能说服宋家女帮忙阻止这场宫变。”
说着,他叹口气,颇为惋惜的样子。
“亏得陛下还专门将婚约恢复,臣实在有愧。若臣劝说成功,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无事。”皇帝靠在了椅子上,撑着额头,阖眸,一脸疲态,“……若不是这场宫变,朕都不知道,她竟有着这样的心理创伤,朕竟是这般不称职的丈夫。”
萧腾依旧眼含笑意,“这不怪陛下。天下大事,怎轻得过儿女情长?陛下不过一心为国,国与家,又怎么兼顾得了,臣懂您的。”
“唉……”
窗外的鸟儿叫嚣,艳阳高照,光亮从窗外照射进来,一路挪动,两人谈话之间,已经照射到了萧腾脚下。
萧腾微微垂眸看着,阳光照到的地方,一只小虫缓慢爬着,皇帝还在闭着眼唉声叹气。
皇帝的确早就怀疑东宫私下养兵,最初,皇帝如一般掌权者一般忌惮,于是秘密与元安侯谈话,两人达成交易,元安侯同意了婚约重启,而皇帝要做的,就是让宋家安全离开朝廷。
至于宋池——此局,皇帝不想让她逃,她本该逃不脱,本该应计划,做这场交易的一个棋子。
想着曾经与皇帝的谋划,又想到后来的变故横生,萧腾一双狭长凤眸微微眯起,轻笑起来,抬脚撵了地上这小虫。
而他自己嘛,自然是,早就出卖了太子这个恩公。
不然这蠢皇帝也永远都不知道太子居然暗中养了自己的势力。
萧腾脚下慢悠悠撵着,缓缓抬眸望向愁眉不展的皇帝,温言开口,提议说:“陛下,咱们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打压各方势力,在太子殿下继位之前就架空掉他们的权利。不然,太子可真没这样的能力去抗衡他们,到时内乱一起,外敌环伺,缙朝便算是完了。”
皇帝却叹叹气,一摆手,“算了算了。”
他道:“楚楚心软,不杀朕,那群小崽子可不一样。若知道是朕要除掉他们,到时候必弄死朕!现在柊儿也听了那谢慎的话,要去暗中观察世家动向,说什么削减世家大族权利……可他走了,如今朕身边还有什么?朕也是拿他这古板执拗的性子没办法。”
此话一出,萧腾立马上前一步,躬身作揖,言辞切切。
“陛下——臣,助您。”
萧腾踏入殿门之时还是清晨,待谈完事情,已经烈日当空。
算算时间,都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踱步到窗边看看悬挂在头顶的太阳,萧腾轻笑,望向皇帝,“食肆的招新,太子殿下还吩咐了臣今日去办,臣不便多留,就先退下了。”
皇帝摆摆手,没管他。
自打太子妃——不,现在已经不该称作太子妃了。
自从宋池离开东宫浪迹天涯去之后,虽然明面上曲意管着这食肆,但食肆毕竟是东宫投的钱,平常有什么事,也还是要上报东宫了。
招新亦是。
萧腾离宫后,便径直去了东宫,赵楚此刻刚出后院,还在回书房的路上,没回成,被萧腾叫住。
“殿下这闲情雅致倒是……”
“行了,她们是何用处,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身黄袍的少年眸色光明,却又有些浑浊,看不清里头的情绪了,只见他淡淡摆了摆手。
“罢了。你今日来做什么?招新的事,不是全交由你去办了吗?先说明,孤今日还有课业,陪不了你去。”
萧腾叹口气:“那总能借个人来帮忙吧,殿下?”
赵楚脚步微顿,回头看他,似是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那你随我来吧。”
“好。”萧腾笑眼弯弯。
二人聊了些有的没的,走到书房,书房内崔令脂还在整理书籍,还有——
“殿下,你回来了。”
见太子回来了,崔辰立马放下书本相迎。
赵楚没让他行礼,抬了抬他的手臂,“不用多礼。”
“是臣该行之礼。”不知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实意,崔辰依旧面容严肃弯下腰。
于是赵楚没再说什么,萧腾关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望着面前之人,笑了笑,挺直腰板走向书桌,柔和温顺的声音徐徐入耳。
“当初你说有人要杀了孤,所以孤与你合作,孤许你高官俸禄、许你无忧仕途……这些孤没做到。没想到,你倒是自己跟进了东宫来,还以民身入朝,与陛下揭露皇叔行径,你说你什么都不要,你当真什么都不要?”
崔辰站在原地,已经站稳了身子,转身面对着赵楚,郑重点头:“殿下,臣曾说会忠于您,那便不会变,忠义是一辈子的事,是不求回报的。更何况……”
崔辰顿了顿,眸中起了涟漪。
“更何况,若没有殿下,臣早已死在谢慎他们手中。”
“是殿下,救了臣。”
赵楚双手撑着下巴看他,笑意盈盈:“不是孤,是南星。”
崔辰摇头:“是殿下。”
“你总是这么正经。”赵楚放下双手,去拿桌上的书本。
崔辰再没说话,行了个礼,转身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萧腾此时已经站在面前。
赵楚再抬眸望向他,无奈:“孤的人都在这,你要谁,要走便是。”
萧腾笑:“我要殿下。”
赵楚摇头:“我今日还……”
“招新事宜自是不需要殿下操心,只是听说前几日招了个极为厉害的厨子,是个女子,皎皎如玉,样貌清丽,殿下应当会喜欢。臣想——殿下也该考虑太子妃之位的人选了。”
“……改日。”
“就今日,殿下。”
赵楚从来都拗不过萧腾,他懒得再多费口舌,只想快点处理完这些事,然后回来学习,三哥和崔令脂都给他留了课业,他还没做完。
食肆招新是颇为热闹的。
但这与马车内的二人无关。
萧腾坐在侧面,坐姿带着些许懒散,马车路过食肆大门之时,伸手将窗口帘子挑开一条缝去看——
洛阳食这几日招新火热,就连如今的大老板曲意都在店里头忙活。
而因为招新,店内算是又火热了一把,这几日到店里的人络绎不绝,就连喻良娣都被太子允许,到店内帮忙了,这几日下来,出了不少新菜,也算是度过了瓶颈期。
前段时日太子妃离去,还是对店内有很大影响的……老板都走了,怎么可能没有影响?!
好在有曲意在,再加上喻良娣回来配合,这才稳定住。
但之后,喻良娣被太子给关在了东宫,不准再出来,也不知原因。于是市井之中,对太子的流言颇多,多是坏的,说什么的都有,总是不再是之前那样好坏参半。
毕竟宫变之事在前了,这放在哪里,都不会是什么佳话。
只会是劣迹。
但这些赵楚都不在乎,这段时日他就只是待在东宫内,等着萧腾,等着父皇,等着……
“殿下。”南星在马车侧面出声,“我们到了。”
几人从食肆的偏门低调进入,本也不是来看招新的,萧腾便直接把赵楚带入另外的地方,但他没往里去,带了一半的路,便让食肆的小二带着,自己则去处理招新事宜了。
赵楚想溜走。
他悄悄望向南星,满怀希冀地眨眨眼,眼神直往前头领路的人身上瞥。
南星犹豫了一下,但太子的眼神太炙热了。
算了,就最后这些时间了,等太子如愿登上皇位他就要走了,就这些时日了,就听话吧。
“咚”一声,小二倒下了地上。
这里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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