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婚饰还在挂着,已经两日了,宫里的奴才们都替太子干着急。
小公公立起手中的扫帚,双手杵在上面,边摇头边道:“啧啧啧……这都两天了,还没动静。没动静,门头的花我们也不敢私自给撤下来,就这么明晃晃的一直挂着,皇上不知道才怪!”
小宫女停下浇花的手,抬头看了看这些婚饰,也跟着摇头叹道:“咱们殿下心里不愿意,你能怎么办?哎……你说人活着究竟为了啥?”
小公公瞧着小宫女道:“升官发财?荣华富贵?”
小宫女摇头:“我看没劲,你看看殿下,都贵为太子了,照样不能为所欲为,照样要受制于人。哎……没劲……”
小公公瘪瘪嘴道:“那也未必,这要是我,我才不挑,来一个是一个,嘿嘿嘿嘿……”
“去!”小宫女边笑边用手绢抽了小公公一下,“想的美!你已经没那命了!”
寝殿内,太子没有靠近卧榻半步,只坐在桌前双手杵着脑袋低着头。他在想自己眼下该怎么办。宫门被父皇封锁,所有东西只进不出,就连倒夜香的都是专门请了外面的人来接手,东宫的宫人一律禁足。别说走出去,就连外面的闲言碎语小道消息都听不到。想来想去没有个破解的方法,太子只觉得头痛欲裂,却不知疲倦饥丨渴。
那太子妃也无所适从,太子在桌前做了两天两夜,她便也顶着盖头老老实实在榻上坐了两天两夜,做得她腰都快断了。
这下可好,大概是饥饿疲惫过度,太子妃那纤细的身子忍不住颤了几下,忽然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太子闻声扭头看了一眼,爆满血丝的双眼怔然,这才意识到这个无辜的女子可能因为自己要一命呜呼了。回想起椿儿死状,他赶紧起身前去搀扶,心想不能再害死更多无辜的人了。
“赵晚凝……”太子唤着她的名字,单膝跪下,俯身揽腰将她轻轻抱起来,放在榻上,“……醒醒……来人,娟儿,传太医!”
“殿下哪里不适?”在门口守候的娟儿闻声焦急的推门进来,一脚跨进寝室,才见太子双目通红怀中抱着太子妃,愣了一秒,赶紧扭头大喊,“快!太子妃不好了,叫御医来,快叫御医!”
说罢娟儿赶紧快步去端了水盆拿了手帕,来到榻前跪着,将帕子浸湿,正要伸手去掀太子妃的盖头,想替她擦拭一下,但手到了盖头前有停住了。
太子见她停了,便投去疑惑的目光。
接着,娟儿扭头看着太子道:“殿下,太子妃的盖头,该由您来揭才是。”
太子闻言愣住了,他犹豫着将手伸向那块红色的帕子,又攥紧拳头,低声喃喃道:“……他会怪我的……对么?”
娟儿自然懂太子在想什么,浅浅一笑,摇摇头道:“奴婢不觉得苏大人是不明事理之人。”
“是么……”太子闻言,犹豫再三,终于伸手去揭开了喜帕。
随着喜帕滑落,太子妃的容颜才终于映入太子眼帘。
她肤若凝脂,白皙中透着浅浅的红。娇嫩的脸蛋,配上这精致的妆容,如饱满的蜜桃般诱人。双眼虽然紧闭,但难掩其娇俏。双眉大概是因为不适而微微皱着。
好一副我见犹怜,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连一旁的娟儿瞧了都不由心头一颤。她悄悄注意这太子的脸色,只觉得如太子妃这般倾国倾城姿色,是个男子都会动心。
虽然选妃时,太子便已经大致看过几眼赵晚凝的画像,但见了本人还是微微讶然。这不比画像上看着顺眼多了?那画师定是知道这位太子妃是父皇亲选,不必与他人竞争,便敷衍了事罢了。
即便如此绝色,太子的目光也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只是见她还有气息,放下心来,招招手对娟儿:“你来,到这来,你来照顾她。”
娟儿赶紧上前从太子手中接过赵晚凝,转身想坐在太子榻上,却又不敢坐,半曲着膝看着太子。直到太子点了头,她才敢坐在太子榻边缘,将太子妃的头颈枕在自己的双腿上,小心翼翼的替太子妃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太子起身踱步至门口,左右张望,焦急的等着。他的焦虑不仅是来自于不省人事的赵晚凝,更多的,是他在计划着如何从御医口中套出话来。
他亲眼目睹父皇的人对苏沐下了狠手,心里发毛,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父皇绝对不是心慈手软之人。但若只是为了打压宫中盛行的豢养男宠之风,实在不止于此。因此,他抓苏沐,绝对不仅是想要棒打鸳鸯那么简单。
太子一遍又一遍的踱着步子,心里想着,若能保苏沐一世平安,要他做任何事都可以,任何事。
“这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御医来咱们东宫就一刻钟的路,怎么今日来的这么慢?”娟儿瞧着赵晚凝脸色越发不好,心里很是担忧。
太子闻言忽然驻足,抬头瞧着宫门,皱起眉来,预感不妙。
足足一个多时辰后,御医终于来,进门不是忙着先给太子妃诊脉,而是来到了太子身边,颔首递上一副方子:“殿下,皇上担忧您,特意叫微臣开了调养身子的方子,交代您按时服用,调养生息。”
太子负手垂眼瞧着御医,伸手接过方子,给了身边小太监一个眼神,小太监立刻上前替他收下了御医拎过来的几包药。
“让小公公们按照方子上的嘱咐煎药便可,”御医说着,指了指地下的几包药道,“上面栓金线的是殿下的,下面栓红绳的……是……太子妃的。”
“太子妃?”太子闻言眉梢一蹙,这才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药方。
人龙、**、远志、紫稍花、雄狗胆、麝香、当门子……果不其然,壮丨阳丨动丨情之方。再看太子妃的方子:槲寄生,菟丝子,黄芪,炒白术,当归砂仁……明摆着的保胎良药。
阅罢,太子咬紧后槽牙,差一点没忍住将手中的方子揉了,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于是他强忍心中怒气,语气平和的问了御医一句:“父皇还有什么嘱咐?”
御医闻言,抬眼四下瞧了瞧,凑上前去在太子耳边悄声说了一句:“皇上让微臣转告殿下,瓜熟蒂落,送卿还乡。”
“瓜熟蒂落……”太子闻言,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倔强的没有落下来,“……儿臣知道了。”
御医:“那么……臣这就去给太子妃诊脉?”
太子:“……嗯。”
御医请示太子后,便去给太子妃诊了脉,再扎了几针,太子妃即刻苏醒了过来。
“太子妃身体没有大碍,只不过是两日不食不休,虚弱过度,只需好生食补修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初。”御医交代完便收拾东西回去复命了。
赵晚凝苏醒过来,也是头一回见到太子真容,只怯怯的瞥了一眼,便羞红了脸,不安的坐在娟儿身边,双手紧紧攥着手中手绢。
“奴婢糊涂了,不该在这,奴婢去给您吩咐厨房做饭去。” 娟儿瞧这气氛,自己有些多余,便起身偷笑着退出寝殿去。
赵晚凝见娟儿就这么走了,留下她于太子独处一室,脸涨得更红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太子从御医替她诊脉开始就一直负手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这令她紧张至极,但碍于礼数,还是起身向他行了大礼,颔首声音颤抖着道:“臣妾……给殿下请安……”
而心不在焉的太子闻声才将涣散的目光聚焦在赵晚凝身上,见她本就柔若无骨,且刚刚苏醒十分虚弱,这才意识到自己忽视了她。
于是赶紧上前搀她坐下:“坐。”
赵晚凝双手一触到太子温暖的手掌,心中咯噔一下,过了电似的,脸颊滚烫,赶紧坐了下去,不知所措的道:“多谢殿下……”
太子也跟着她坐了下来,侧首瞧着她殷红的脸,心中如千刀万剐一般剧痛,却不能表现出丝毫,只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宽慰她道:“你我已是夫妻,不必过分拘礼。”
太子妃闻言乖巧的点点头,羞怯怯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道:“是……殿下。”
太子听见“殿下”二字,心头又似被捅一刀。
他喉结动了一下,又挤出一个温柔的笑,以掩盖自己此刻的痛:“往后,叫我的名字便可。”
赵晚凝闻言心又漏跳一拍,抬眼与太子对视,小声迟疑道:“……顾怀?”
“嗯……”太子应允,强挂着笑脸。
少顷,娟儿送来饭菜,看着太子终于啃吃几口,心中对太子妃多了几分感激。
饭后,奴才们勤快已经把药煎好了,着急忙慌的送过来,说是御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尽快服用,每日入夜都要服用,切不可漏服。
奴才们哪懂这是什么药,只一心以为是给太子和太子妃调养生息的补药,自然是乐呵呵的送来,巴望着他们日日都喝。
太子妃听说是补药,自然乖乖服下,喝完看着迟迟不动的太子,看出他的疑虑,小声道:“顾郎是怕药苦?臣妾喂您吧?”
太子闻言猛然抬眼看向赵晚凝,旋即眼神闪躲着拒绝道:“不必了……”说罢,他眼一闭,心一横,将碗中汤药尽数下肚。
他明白,吴帝要的是瓜熟蒂落。他与赵晚凝的孩儿一日不落地,苏沐就一日不得好过。每每想到苏沐在大狱中受尽折磨的画面,他都怕到了极点。
这一次……怀胎十月……苏沐独自一人,要怎么熬的过去?再者,若辛问之那所谓的破除童子身的法子没有奏效,苏沐可能还熬不到太子妃生产,就要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里,太子的视线模糊了。他陷入了绝境,一个由自己生父亲手缔造的绝境,没有反抗的余地。
见太子脸色不对,赵晚凝关切道:“顾郎在想什么?”
赵晚凝柔和的声线拂耳,令他愧疚感加倍。他双眼通红,扭头面向赵晚凝,看着她那张模糊的脸,再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利用她做的事,就让他几近崩溃。可他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
“顾郎……”赵晚凝见了太子通红的双眼,不由心疼起来,秀美一皱,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脸,“……不要哭……顾郎别哭……若是因为臣妾……臣妾避开便是……”
说着,赵晚凝立马起身要走。
“别走……”太子见状,咬紧牙关,伸手拽住赵晚凝,“……到本宫身边来。”说话时,眼睛却不敢看她。
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越拖,就越是下不去手。
秀眉微皱的赵晚凝见太子留她,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太子令人捉摸不透,却也不敢违抗,于是又乖乖坐回了榻上。
或许是那碗汤药开始发挥作用了,太子越发觉得燥热难耐。紧接着,不由自主的有了生理反应,这令原本就快要崩溃的他更加痛苦不堪。
思来想去,这件事原本就没有两全的方法,只能两害取其轻。他若不随父皇心意,不伤害眼前这个无辜女子,苏沐就必死无疑。反之,若是今日伤了赵晚凝,日后加倍供养她和她的孩儿便是,起码走这条路,没有人会死。
他明白,父皇同样太了解他了,算到了他一定会走这一步,所以才设了这个局。
想到这里,他只能心一横,咬牙将身边的赵晚凝推到在卧榻上。
被忽然推到压在身下的赵晚凝心下一惊,心脏砰砰狂跳不止,又紧张又欣喜。
她不明白大婚时,为何闹得惨烈。但她心里清楚,太子应该是不愿意与自己成亲,不喜欢自己。可是……她喜欢太子,打从今天被他关切的搀扶时起,心里就荡起了涟漪。
于是她闭起了双眼,努力让紧张的心情平复,深呼吸……再深呼吸……
忽然……她感觉到有几滴热热的泪珠落在了自己脸颊上。她不由得再次紧张起来,睁眼想要一看究竟。
烛火晃得厉害,借着闪烁不定的烛光,她看着太子恍惚不定的脸,却看不清他的表情:“顾郎……往后日子还长,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来,或许……”
“没时间了……”太子嘶哑着声音打断道,但话音刚落,就忍不住崩溃了,不由自主的啜泣颤抖起来。
“顾郎……”赵晚凝有些害怕,却还想努力安慰太子,不料却被太子忽然按住双手。于是她不敢再说话,不敢再问。
太子紧紧压住赵晚凝双手手腕,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停止了颤抖。旋即将脸埋入赵晚凝肩颈处,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靠在她肩上,嘶哑着愧疚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定会好好待你。”
赵晚凝不知此话为何意,但她就是不由的心疼太子。于是她缓缓扭过头去,与之相视,看着此刻脆弱不堪的他,斗胆想要吻他一下。
谁知太子看出她的用意,立刻回避开来。紧接着双手再次支撑起身子与之拉开距离,然后再无二话,麻利的做足了全套。
反正横竖都做了,只怕没有做到位,白白拖延了瓜熟蒂落的时日。
“有声了!有声了!!!”原本在门口打瞌睡的守夜小宫女听见寝室内动静,立刻蹭的一下弹了起来,赶紧去通知了大家,连夜就把门头的婚饰撤了下来,生怕皇上看不见。
与此同时,苏齐安夹着马车已经行到了关口。
苏沐死死拽住辛问之衣领不肯松手,对他的信任已经降到了冰点:“麻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辛问之白眼一番,解释道:“是你自己让我不要告诉你的!”
苏沐闻言,眉皱的的更紧,头一次挥起拳头想打人:“你当我是白痴啊?”
眼看要挨揍,辛问之赶紧用双手护住脑袋道:“喂喂喂!你妈名叫张敏慧!你是先知!有超越时空的力量!是未来的你告诉了曾经的我,让我千万不要想你透露半点你的未来,一定要任其自然发生,否则会酿成大祸!”
苏齐安:“?”
苏沐闻言一脸严峻的顿住了。
确实,如果不是自己亲口告诉了他自己在21世纪的母亲叫什么名字,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不得不信,于是苏沐又追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有超越时空的力量?”
“不让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在这?”辛问之见他似乎是信了,赶紧将自己的领子从他手中夺了回来,整了整衣冠,“我不能透露再多了,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会证明我没有骗你。你若是肯信我,我便既往不咎。你若不肯信也罢,咱们就此分道扬镳,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独木桥!”
什么乱七八糟的……苏沐心道,但却觉得辛问之说的有理。
于是他收起右手,沉思了片刻,又问:“你是不是知道我会信你?”
辛问之一脸傲娇的仰起头来看着天,吊儿郎当的抖着腿道:“对不起,无可奉告!”
苏沐眉梢抽搐了两下:“那这么说来,是未来的我告诉了你将要发生的一切?”
辛问之抖腿:“对不起,无可奉告!”
“嘶!”苏沐抬手便要揍他,“你果真至贱!”
辛问之见状迅速在面前用双手架起一个叉,阻挡了苏沐攻来的铁拳,贱兮兮的道:“诶?你有本事打死我,打死我你更不知道真相了!”
苏沐眉一挑,收了拳头,往胸前一抱,以贱治贱:“呵呵……搞了半天,你知道的事情,都是我告诉你的?你这个江湖百晓生原来是骗人的嘛!”
辛问之闻言炸锅道:“呸!放屁!我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吓死你!”
“嗯,你倒是说说看呐?”苏沐抱着双臂一脸不屑。
“我……”辛问之忽然意识到苏沐在用激将法,立刻消了火气,嘴角一斜,贱兮兮的道,“……嘿嘿!我不告诉你!”
苏沐:“…………”
心道,好小子……等我伤口恢复了打爆你狗头。
你痛苦,所以我痛苦。
抱歉之前全家阳了好久没有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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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命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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