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被救出山林

一个人在山中走。他的步履缓慢,好像老人,这是因为他正承受着皮肉和骨骼隐隐的疼痛。他的脸上罩着一个木头枭面,看不见五官,但凭借他轻飘飘的衣衫,也知道此人绝非凡品。

进山花了不少功夫,就算他知道条条道路都可以回到这里,躲着人们的耳目偷偷回来也绝非易事,还好他多个机灵,耍个心眼,到底进来了。

山中空气很好,绝没有城镇中的浮尘和烟火气息,却实在过于清净了。然而,这清净还不是如水的清净,而是很久没人来了,被遗忘的清净。

“可怜,自我一走,还有谁来过?”枭面露在外面的眼睛流出哀伤,但是他没有任由自己沉浸在哀伤之中,辨认一下方向,坚定地走下去。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从他进山之后,山中渐渐有了生气,原先的一片死寂中逐渐间杂了鸟儿婉转的啁啾和风吹草木的沙沙声。听到这些声音,枭面藏在面具底下的面孔露出喜悦的神色,但是那双眼睛仍然是苍凉的,像是个老人在看着新的世界。

轰隆隆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他身后炸响,枭面却毫不吃惊,只是停住了脚步,慢悠悠转过身去。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了他,将他吞没,枭面眯眼仰头,看着上面这个似乎是石头的巨人,微微笑了:“好久不见,山鬼君。”

“听说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甚至都不离开山洞的,为什么现在四处游荡?是不是被我带坏了?”他的脑子里从来没有装过“敬畏”两个字,顶多知道一个“害怕”,还被这个不言不语地山鬼的好脾气给整没了。

“这么多年,你见过几个人?以前在这里的人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和我一样的?”

出乎意料地,山鬼点头了。

枭面顿时兴高采烈:“太好了,本来还怕你吃不消我,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他的眉头随即紧锁:“灯芯呢?怎么不见他?”

一个柔软的东西裹住了他的腿,枭面低头,看见一个小人正睁大了眼睛眼巴巴望着他,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比任何美人的都要好看。

枭面啧啧几声,一把将小人拎起来:“你在这儿呢!知道我进山了,为什么不来接我?山鬼都知道来,你就不知道吗?”

小人儿委屈地瞪着枭面,假惺惺地哭,一双剪水瞳子里面却转着泪花。枭面登时头痛,将灯芯扔到地上:“算了……你只会这一招,不和你计较。”

灯芯被他扔到地上,却不生气,慢慢地顺着他的衣衫爬上他的肩膀,将脸亲热地贴在枭面的脸颊上。枭面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回来有重要的事情……是,我很久没回来了,你们怨我,我明白,但是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他长叹一声,将灯芯拽到手中,抱在怀里,认真地道:“很多很多年前,山就封闭了,谁也不该进来。同样是很多很多年前,他们立下誓言,后土不再出现和他们一样的人。这两样,在我这里都打破了,你们知道我打破的是什么吗?是造化留下的大轮转,我是要倒大霉的!”

灯芯又说话了,他的声音细微到只有贴住枭面的面颊后者才能听到。枭面听罢,道:“这确实不是我的决定,是师父的,但是我是生受着的人,如果大轮转下了罪责,我是最深重的。”

“问我为什么不拒绝?”这个问题像是砸中了枭面的心坎,他疼得皱了一下眉,道:“我没资格拒绝,因为违反这些誓言,是为了做一件事。做一件事……”

这些话将枭面带回了遥远的时光,他一时迷失了,痴痴呆呆很长时间,待回过神来,摘下面具搓搓脸,重新带上面具,刚要说话,就听见一阵悠长的乐声从前方传来。

如此悠远,如此绵长,像是陈年的佳酿,启封了,却不入喉,只在夜光杯中晃荡,举杯的人欣赏着,陶醉着。

一时间,枭面几乎也醉了,这声音的原初把他瞬间从人间带回了一些他曾经见过的玄妙的地方,带回到他曾经被迫沉入的那些梦境中。

但很快,他醒来,掐了自己一把,骂了一句,朝着声音的源头奔跑。

他没有翻山越岭,没有穿过山林和溪水,只是向前,再向前,穿越了重山,直达最终的空间。

云消雾散,千山仍然在侧,百层泉落,千丈翠飞,洞箫声未尽,吹箫的人力气却快要耗尽了,带了疲惫。

好大的梨花树,千朵万朵的百花怒放,恣意得像是烈酒,梨花树的根盘错交织,形成织锦似的图案,印在大地上。树下的人面上泛红了,竟也像是喝了酒,快要醉倒了。

洞箫在江匪浅手中越来越沉重,到最后,他几乎把持不住了。松手吧,不肯,一根箫怎么会拿不住;不松手,胳膊快要被洞箫卸掉了。

梨花在江匪浅眼中旋转成一个漩涡,急雨台上的流苏也开始旋转,像是雨天孩子们玩的纸伞。

他不觉得自己倒下去,却被人扶住了,一个黑乎乎的面孔出现在他的头顶——是一只枭面。

枭面不说话,拉着他往一个方向走。梨花四散飞扬,落在牛皮鼓上,咚咚作响,比人敲击产生的声音还要大。很快,梨花飞得密集,鼓声已然响成一大片,好像千军万马即将到来,还有梨花飞到枭面的头上,让他看上去华发满头。

等眼前不再出现漩涡了,江匪浅终于恢复了神智,左右看看,枭面已无踪迹,只有一个青绿色的小人儿站在身边,他手持一大片叶子,里面盛着泉水——他刚才在用这个喂江匪浅喝水。

江匪浅猛地跳起来:“枭面,他在哪里?这是哪儿?”

灯芯缓慢地爬到他的耳边,说话了。江匪浅耳根一阵发痒,还以为这小东西要弄鬼,但是当他听到这小人儿吐出人言的时候,惊愕的心情已经不是言语可以表述的了。

灯芯叽里咕噜说了好半天,江匪浅支楞着耳朵仔细听着,也只得到了这些信息:枭面是灯芯的主人,他们在主人的山中,灯芯会把江匪浅送回去。

江匪浅有点急躁,周遭景色清凉,但他却一身身出汗,他问:“你没回答我的问题。”灯芯满脸纯真看着他,江匪浅顿时觉得自己的问题过于苛刻,于是小心斟酌着变换了言辞:“麻烦你告诉我,枭面在哪里,我要向他道谢。”

这回灯芯的声音倒是大了不少,江匪浅明明白白听这小东西说道:“主人说,不必了,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江匪浅眼神放空,看向群山,似乎要从这些山川中寻找到枭面的踪迹:”你的职责是什么呢?“

在他望着群山的时候,一双眼睛也在远处望着他,这双眼睛中满含惊诧,眼睛的主人肢体上的疼痛更让眼睛中充满了痛苦。

枭面瘫坐在地上,本来身上只是隐隐约约的疼痛现在扩散了,每一个骨头缝里都像是有一窝蚂蚁在啃食。不过是抱着这个少年跑回来的功夫,他竟然已经虚弱到这副田地。

一个荒唐的念头划过枭面的脑子:正是因为这个少年,他才会这么痛苦。但是他很快嘲弄地否定了自己。然而否定之后,疑惑再次升起:现在少年距离他很远了,他身上的痛苦也在逐渐减弱,很快,他的身体恢复到了见到江匪浅之前的状态。

枭面慢慢站起来,长身玉立地站在森森的树荫中,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幅水墨,但是现在并没有人看着他,只有满满的山水,但是山水不会凝眸。

这个少年绝非凡俗,要弄清楚他的来历。这是枭面最后的结论。

江匪浅的问题终究没有得到解答,灯芯看上去软弱,但是意志坚定,决定不说的坚决不吐露,于是等他将江匪浅从矿洞送出去的时候,江匪浅仍然满头雾水。

出去之后外面的景象倒是让江匪浅明白了什么:他出来的位置正是周发生矿难的矿洞,现在这里整修完善,危险清除,无需担心。这正是晚上,一轮斜月挂在不远处的树梢,微风拂动,带来花草香,一派悠然的景象,算是很美了,但是江匪浅却心不在焉,觉得不很满足——“主人”所在的山比这里好看太多了。

但目前,他有更重要的问题担心:“咱们是怎么出来的?我记得你带着我先是在山道上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们就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灯芯站在他的脚边,青绿色的身子柔柔弱弱的,像是一条水草。他浑圆的大眼睛眨了眨,转身要走。

“喂!”江匪浅给他一把扯住:“好歹回答了我的问题。”

大眼睛中的不满再明显不过了,江匪浅犹豫着松了手,但是他仍然不甘心,终究还是问道:“我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从这里出来?”

这回灯芯倒是没有犹豫,立刻回答:“他要送你回来。”

“你的主人,要送我回来?”

“主人只这一个交代,专是为了你。”

“你的主人怎么会认识我?”

灯芯摆弄着手中开放的一朵小花,像是个小姑娘,忸忸怩怩,老半天才回答:“恰逢其时。”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匪浅没有再拉住他,心中有些空荡。他看着灯芯的身影消失在矿洞中,思量了许久,却一无所获,于是按着路,回去了。

回哪里去?自然是回到骁骑营——在周之中,他还有哪里可以去?骁骑营的晚上十分安静,由于是将官的住处,并没有人巡视,林砧的住处更是因为他本人既懒且随意,一个人也没有。

但是“没有人”的状况延续到了屋子中,江匪浅放轻脚步走进屋中,跟着他的只有空荡荡的晚风。院子中疏疏落落栽种着竹子,风拂过,飒飒作响,风摇影动,在地上形成斑驳,清幽淡雅。江匪浅的眼睛并未在这些景色上停留,一心急切着往里面走。

直走到林砧的屋子前面,江匪浅才突兀地停住了:他怎么走到这里了?来这里做什么?他盼望着什么,是盼望着林砧在还是不在?为什么在?因为他是骁骑营的二侯,自然应当值守?

为什么不在?万一他去找自己……..

直眉楞眼杵了好半天,江匪浅才搓搓脸,准备离开,却在此时听到了屋中林砧的声音:“外面什么人?”

听到他的声音,江匪浅有瞬间的迟疑,却不知道为什么,没等头脑跟上,嘴巴已然放开了:“是我。”

一声惊叹,披衣穿鞋的声音,门被推开,林砧出现在门前。借着月色,江匪浅愕然发现,林砧的面色十分惨淡,几乎像个鬼魂,浑身上下满是药膏的味道。没等江匪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已经双手扶住了林砧,将他拉进屋中,叱道:“这还要出来?直说病了就好,我还非要进来么?”

直到林砧被他按着肩膀坐在床上,他都没反应过来这个少年究竟是怎么了,看看他的脸色,也是充满疲倦,眼睛下面泛着乌黑,想来是这些天没能好好休息导致的。

再细细看,此时的江匪浅不说话了,显得手足无措,手伸向桌上的茶壶,顿了顿,又收回来,整个人像是紧张极了。林砧忽然领会,江匪浅大约是为刚才的不请而入而感到不好意思,又因为发自肺腑说了一句关心人的好话而不习惯。

林砧笑了:“你回来了,真好,我这样子,想去找你也不成。你被舫人劫持了,周正在组织人手寻找你的下落,你反倒自己先回来了。说说吧,怎么和舫人斗智斗勇了?”说着摆出一副兴趣盎然的神色。

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这些话根本圆不回来一个正常的氛围,因为江匪浅的眼睛从没离开过他,听了他的问题,也只是摇摇头,随即问:“你的病是怎么回事?”

林砧顾左右而言他:“你今天什么毛病?没事儿打听和你没关系的东西。”

江匪浅似乎是被他的话猝然击中了,他愣了一下,疲倦地搓搓脸:“你说得对,和我没关系。那么你休息吧,是我搅扰了。“再不说一句话,推门就走。

林砧反倒不忍心了,但是是自己的话把人家逼着走的,怎么好把人再叫回来?但是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林砧偏巧面皮更厚一点,于是他毫无负担地叫道:“喂,小子,你回来。“

偏巧江匪浅是个性纯良的,也就顺势回转了,但是眼睛却不敢再看林砧了。林砧呲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身体,敲了二郎腿,道:“我说就是了——我早年练功的时候受伤过,有时候身上会很疼,这时候我只好告病了。这几天已经好些了,前些日子都不敢来骁骑营,在家躲着来着。“他似笑非笑瞅着江匪浅:”我可是和盘托出了,你满意了。“

江匪浅不尴不尬地揉揉鼻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不象是在赞同,倒像是在思考,把林砧看笑了。但是江匪浅的下一句顿时让他笑不出来了,少年平淡但是锐利的眼睛忽然发出光来:“你在这件事里面扮演的什么角色?”

林砧面不改色:“病人。”

“好巧。”

“我也觉得好巧。”林砧灿烂一笑:“哦,我明白了,你是在怪我病的不是时候,没有去给你来一个英雄救美,是不是?”

果然是林砧的风格,一句话就让江匪浅不知道如何接口,他抿嘴思索了很久,才轻轻叹气:“好,我相信你。”

林砧换一个方向,继续翘着二郎腿,不像是卧病在床的病号,反倒像是个吃酒赖账的大爷,大爷翻翻眼睛,道:“有什么不相信的?眼睛看不见的事情,如果想要一个铁证,除非死人——但是很可惜,我还活得好好的。”

这就完全是在耍赖了,但是耍赖的人偏偏一脸正气,说的大义凛然,带着一点慷慨就义的悲悯。江匪浅几次三番忍住掐眉心的冲动——这是他无奈的时候惯有的动作,好容易等林砧说完了他的一番歪理,他才从容道:“既然如此,二侯休息就是了,我先回去。”

在他掩门出去的瞬间,林砧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个人注定不会把重要的事情集中说出来。林砧说:“明天不要出门见人,如果回来之后还没人看到你,就更不要见人了。”

江匪浅没有问为什么,也不言旁的,垂下眼睛,轻手轻脚将门关上,影子一般离去了。在他关门的瞬间,屋内的人像是枯萎的兰花,收起了方才的架势,倦怠地倚靠在枕头上,狭长的眼睛瞪着漆黑的墙壁。月光三三两两结伴进入屋子里,他毫不动容,修长的手指在床板上敲敲打打。他在深思。

末了,人忽然像活了一般坐直,轻声骂一句“老不死的”,倒头就睡,但这一夜,他却再也没睡着。

第二天,住在林砧宅子中的人迎来了一个热闹的早晨。先是一个人狂躁地拍门,林砧大半个晚上都在思虑,天发白才勉强睡过去,现在仍在恍惚的半梦半醒之间;几个粗使杂役都是老人,耳朵背得很,根本听不见,因此,江匪浅只好出去开门。

他起的很早,昨晚先是思前想后,千百个不解萦绕心头,但是后来却因为是在疲倦而睡着了,竟然无梦,一觉睡到天亮,方穿好衣服,催命的就来了。

门开了,蓬头跳了进来,他的衣衫不拘一格的潦草,像是碎布拼接起来的,这大清早的一跳,跳出一种跳大神的感觉。

江匪浅后退几步,放大神进来,倒吸一口气道:“药师……”

这军医看也不看他,低着头嘟嘟囔囔往后院走,江匪浅只听请一句话:“希望那小子还活着。”

江匪浅耳朵竖了起来,追上军医,问:“药师,你来看二侯?”

军医很明显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对于江匪浅的忽然失踪和突然出现,他并未感到惊讶。“废话,不然是来看你吗?”

江匪浅不恼,趁机问:“二侯的病怎么回事?怎么如此突然?”

军医的眼睛在江匪浅身上转了几圈,忽然撇撇嘴:“有些事情不该你知道。”

“为什么?”

军医停住脚步,忽然凑上前,一头蓬乱的头发像是要扎进江匪浅的眼睛里了,他说:“别以为二侯留你住这里,你就可以打听他的事情。他经历过的,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是个‘孤寡’,知道吗?比我们的周王还要‘孤寡’。”

他本来以为话说绝了,江匪浅就知趣不问了,不想这少年听了,立刻回嘴:“但是如果我了解了,他就不是‘孤寡’了。”

军医露出骇人听闻的笑容:“小子,你想的太简单了。他不会愿意将自己的心事分享给任何人的。我和他认识这么久,知道他是想做大事的人,但他不愿让任何人参与到他的大事中。”

院子那一边的房门被推开了,林砧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们。江匪浅方才说得严正,眼睛直盯着军医,平淡中蕴含着默不作声得挑衅,但是现在看到林砧,他反而垂下了眼睛,收藏了眼睛中的光色。

“大清早的,吵什么?我还睡觉呢。”林砧眼神虽然不善,脚步却一如既往晃晃悠悠,他晃到这两个人面前,问:“你们在说什么?”

军医磨牙一笑:“二侯,这孩子刚说呢,他不想让你继续这么……”

“好了,别说这没用的。“林砧很罕见地打断了军医的话,逃避似地:“你进来吧,好好看看我死没死。”

军医懒洋洋地回答:“一看就没死,差强人意。”

林砧回头对江匪浅道:“你,厨房有花糕,热了作早点吃。”说着回到屋子中,掩了门。

江匪浅本来想说:我要走了,去舫找回弗图。但是林砧一句话就把他拦在了屋子中。如果林砧说的不是这句话,而是“记得今天不要露面”或者“留下不许走”,江匪浅都会留一张小条子悄悄走人,但是厨房等着被他热的花糕却像是沉重的山,压住了他的身子。

他想到了师父和君父,他们不怎么吃东西,但是因为江匪浅要吃,所以也做一些简单的,动手的一般是君父,师父的耳朵是天下最聪慧的,掩盖了他眼睛的不足,因此这不是君父不让他上手的原因。根本的原因,据君父的说法,是因为他从前是一个吃遍大街小巷,大江南北的饕餮汉,而师父只是一个一辈子都不知道“滋味”是什么东西的老农。

如果说师父和君父之后还有谁让江匪浅感受到一丝的温暖,那就是林砧了。江匪浅如此思量,目光不由在林砧的门上游移,但是还没等他感怀出什么,门上又传来一阵剧烈的敲击声,敲门的人似乎抱定了要把大门像敲一颗蛀牙一样敲掉的决心。

由于仍然没有人答应,因此开门的还是江匪浅。门开了,内外的两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江匪浅?”

“玉泄心!”

“你不是被劫持了吗?怎么回来了?”玉泄心显得很激动,白皙的面孔涨得通红,像是要一把将江匪浅抱住晃上几下才爽快。

江匪浅谨慎地后退一步:“我被人救了。”

“谁救你来着?林砧分明说要去,都开始收拾东西了,却忽然像是改变了主意,结果当天就病了。”

“竟然是这样?”江匪浅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眼睛的轮廓十分锐利,因此眯眼的时候就像是在冷冽地审视着谁,相比起林砧一双泛着温和和狡黠的眼睛,更叫人害怕。

玉泄心受不了他的眼神,赶紧打断了他的思路:“快说啊,谁救你了。”

江匪浅定定看着玉泄心。侍拿人为什么会是白发呢?在这两鬓风霜的头发下面,又为什么有着一张风神俊朗的青年人的面孔呢?

他回答:“是一个类似于你们的神女的人。”

玉泄心几乎没跳到房顶上去:“神师?”

这个称谓让江匪浅很感兴趣,他曾经数次听过这个称呼,却不知道这个称呼背后隐含着什么:“我不知道,那是一个枭面人,身穿青衣,飘来荡去的像一个影子,他的山中有一个绿油油的小人儿,会说话。“

随着他的描述,玉泄心的手逐渐抬了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等江匪浅说完,这个侍拿人已经快要被自己捂死了。

玉泄心发出一声哭泣似的叫声,直到江匪浅将他的手从他的嘴上扳开,才听清玉泄心的话,他说:“神师,真的是神师!”

虽然不知道神师究竟是怎样的人,一些常识江匪浅还是知道的:“这个世间已经没有神师了,老一辈的神师退出后土了。”

如果不和玉泄心说起这些,江匪浅或许永远只会看到一个面带微笑,一本正经的玉泄心,但是当话题转到神师身上,玉泄心就爆发出一种比热情还要可怕的能量。这时候,他不再捂着嘴了,而是抓住了江匪浅的袖子,低声急促道:“快告诉我,你在哪里见到的?能不能带我也去看看?你知道,我一直想见到真的神师,但是很可惜,直到现在我只见过神女。”

他一个卡顿,忽然想到了什么,兴高采烈,手舞足蹈起来:“神师的力量比神女强大,我们可以请神师到西方共同商议那件大事。”

江匪浅已经将玉泄心来东方的目的忘了,再加上被他晃来晃去,头脑发懵,问:“什么大事?”

“当然是神女的预言!”玉泄心大叫了一声,掐着自己的脸勉强恢复平静,但是他颤抖的手和脸上的表情却表现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他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

江匪浅这才反应过来,讶然道:“你不是被周王软禁了吗?怎么跑出来了。”

“为了出来这一趟,我花了好大的功夫!“玉泄心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指头:”还买通了看门的……真是的!“

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军医走了出来,门口有江匪浅和玉泄心两个大活人站着,他就如同没看见一般,大摇大摆走了出去。江匪浅一拍手:“药师给林砧看完病了,我们快进去。“

玉泄心一边嘟囔着“终于回来了“,一边被他拉进了林砧的房中。此时,林砧已然穿好了衣服,今天他没穿那破烂的衣衫,也没穿见周王时候紧凑的衣服,反而随意穿着长衫,雪青的颜色像是阴影中的冰雪。

看着他的背影,江匪浅一愣:如此熟悉!

林砧转头见他们两个,笑道:“花糕吃了吗?还有粥和腌菜,你们找到了吗?”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玉泄心这句话被江匪浅堵在了他口中,他莫名其妙地跟着江匪浅和林砧在厨房忙了一通,终于在廊下的桌子上吃起了早饭。

玉泄心一脸的浑浑噩噩:“我怎么来这里吃起了东西呢?”

“左右你是个人,要吃饭。”林砧将腌菜混在粥里,他不吃花糕,只是大口喝粥,却是悄无声息,倒是挺文静。

“我今天本是来找二侯的,但是既然江匪浅也被人‘救回来’了,我就对你们一起说吧。”他可以强调了“救回来”,提醒着江匪浅神师的事情,后者眼观鼻,口问心,装作没听见。

林砧和江匪浅昨晚的一番言语往来,两个人可都还没忘呢,只是这个时候氛围十分巧妙,林砧对玉泄心笑道:“使君找我,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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