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漆黑,猩红的火焰点亮方寸的空间,像一个没有边界的囚笼。光线映亮了两个人的面容,其中一个面如春风,面颊上的绯红赶不上饱满的嘴唇的鲜红,微微卷曲的头发在流动的火光中闪烁着金色的光泽;另一个人脸色苍白,却并非病态,而是闪烁着白玉一般的光。
“你不是普通的侍拿人。”女王绕着玉泄心转圈,这已经是第四圈了。
玉泄心岿然不动地坐着,他身上的绑绳早就被取下来了,女王将他带入无人的大殿,说要亲自问他问题。
“听你的两个朋友说,你叫玉泄心?你说的是真话?”
玉泄心慢慢抬起眼睛,眼睛中的光是在江匪浅和林砧面前不曾出现的:危险,冷峻。他问:“我为什么撒谎?还是对朋友撒谎?”
“朋友?朋友算什么?你只要想撒谎,可以对最亲近的人做同样的事情。”女王咯咯笑着,柔软的手指搭上玉泄心的肩膀,后者想要躲开,却被女王抓住了。
“在我这里,没有别人,你对我说实话,好不好?”语气是温柔可人的,但是其中的意思确实没有商量的威逼。
“我没什么可说的。”
“还要继续骗我?”女王的声音更加温柔,尖尖的手指甲捏住玉泄心的下巴,将他的面孔抬起来。俯临,女王的大眼睛直瞪着玉泄心,像是要用这双眼睛将玉泄心的心脏挖出来。
玉泄心不眨眼,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阵子,玉泄心终于垂下眼睛:“我姓伊。”
“这就对了。你是侍拿的王族,你们西边的人和东边的人一样分裂,你们是陵安最原始的宗门。”
“你既然都知道,何必多此一举来问?”玉泄心冷言冷语。
女王一笑:“你怕不怕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伙伴们?”
“那你想如何?”
“你怎么这样?”女王娇嗔:“我只是好奇罢了,你还以为我要用这个秘密向你索要什么吗?”
“大部分情况下,正常人会这样做的,你没什么想要的,又为何打探我的秘密?”
女王柔媚一笑:“你们的神女说了,后土要发生一些事情,但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玉泄心坐直了,他没想到女王也知道这件事情。他问:“你知道?”
“我也不清楚,但是呼纥吉神对我透露了一些。”
“呼纥吉神……”玉泄心头脑飞转:”我的朋友们就是去找呼纥吉神的,他们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看来,你不知道。”听女王这么说,玉泄心忽然后悔承认了自己没有破解神女的预言,但是他绝不示弱,于是道:“我不知道,你也不清楚。”
女王凑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知道呢?”
陷入僵局,玉泄心不愿相信女王知道的比自己更多,但是他凭什么不信?思量很久,玉泄心问:“你怎么才肯告诉我呼纥吉神说了什么?”
“很简单,”女王的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像个蒙昧的孩子,她说:“格局变化之后,我们要更好的。”
“什么格局变化?你们要更好的什么?”玉泄心完全被女王没头没尾的话弄糊涂了。
尖尖的手指再次捻住了他的下巴,女王撅起嘴巴,撒娇似地道:“你如果什么都知道了,我怎么提条件?”
“你就算提出条件,又怎么保证我会遵守诺言?”
“因为,你是侍拿的王族,因为你姓伊。“女王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很足,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傻话。
这位伏苦的女王,怎么心思简单得像是孩子一样?玉泄心着实不明白。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说,这个人傻透了,怎么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女王慢悠悠地说出了玉泄心的心里话,后者脸上微微一红,垂下了脑袋。
“后土这么大,遍地都是人,在这么多人之中,你能找见几个遵守诺言的?又能找见几个能被言语打动的?更多的人用军队和兵器解决问题,好像这个世界是在刀光剑影,血肉纷飞中诞生的似的。但是其实呢?世界在一片大祥和中诞生的,没有什么激烈的搏斗,一切都精密美好,所以我们为什么要用残酷的暴力解决问题呢?用和平的方式推动这个进程,不是很好的吗?”
玉泄心没想到孩子一般的伏苦女王能说出这么一番惊心动魄的话,有一瞬间,他甚至认为有别人的灵魂附着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玉泄心勉强反驳了一句:“有些时候,和平不能解决问题。”
“但这也不是我们不能用语言的和平方式沟通的原因。”女王笃定地道:“所以,我们可以彼此信任吗?”
如果放在东来之前,玉泄心是坚决不会相信的,甚至会认为被一个伏苦的女子玩弄是一种耻辱的经历,但是现在,这些零落的不重要的东西纷纷从他的脑子中剥离出去,剩下的只有一个求取真相的目的,和人之间能达成结果的沟通。
于是他说:“可以相信。”
女王勾勾手指:“我来告诉你。”
“我不明白,”林砧苦着脸:“你虽然被扔下来了,却抵御住了这里的死气,这可是绝无仅有的本事,你是怎么得到的?”
“你是半神师,你怎么会不知道?”自从江匪浅知道了林砧半神师的身份,问问题就变得更加直白,好像期待林砧什么都知道。
林砧磨磨牙:“我是半神师,不是全知。你自己是什么,不妨问问你的君父和师父。”
说完,林砧后悔了,因为江匪浅的脸色瞬间变得奇怪起来。江匪浅:“我越来越奇怪,师父和君父为什么从没对我讲过神师的事情?他们分明应该是知道的。”
“你如何肯定他们知道?”
“很多有关神师的记载,我都是从书上看来的,一个对神师一无所知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多关于神师的书?”
这分明是江匪浅自家的事情,他却拿来问林砧,后者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于是两个人再次陷入愁眉苦脸之中。他们在黑暗的空间中坐了一阵子,林砧率先起身,决定出去,江匪浅自然没有异议,跟着林砧来到了外面。
外面是伏苦甬道一贯的风格,黑暗粗犷,好像是被一张大嘴咬出来的一样。
“怎么走?”江匪浅看着漫无边际的黑暗,一点办法也没有。林砧却不慌忙,顺着一条狭窄的道路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时候碰到一个伏苦的士兵,林砧向他询问了女王的所在,不久之后,他们就被人领着来到了目的地,规规矩矩地站在了满面骄矜的女王面前。
女王紫色的眸子在他们肮脏的衣服上面穿梭,时不时分心看一眼他们略显憔悴的面容,笑问:“你们找到呼纥吉神了吗?他有没有说什么?”
林砧却不回答,反而笑道:“我更关心的是,女王有没有善待我们的朋友。”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林砧一进来就立马发觉,玉泄心身上的绑绳被松开了,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类似于酒水的东西,这无异于说明玉泄心的地位有所提高,至少是和女王亲近了很多。尽管这对他们很有利,但是林砧的直觉让他不能不多问一句。
“真是个聪明的人。”女王称赞:“你们留下来作人质的朋友很好,我们不久之前刚达成了一个共识。”
林砧心中一紧。
“我告诉了他呼纥吉神的预兆,这对你们解开神女的预言有帮助;作为交换,你们要把最好的一部分给我们。这是使君的和我的契约,但也是你们所代表的族人和我的契约,绝不能反悔。”
正在江匪浅和林砧满头雾水的时候,女王宣布他们可以离开了。“你们既然见到了呼纥吉神,得到了你们想要得到的,那么久快离开吧,在这里你们的事业不会有任何进展。”
“但是你呢?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轻易离开?”林砧有一丝不可置信。
“如果你不愿走,不妨留下。”女王的手臂缠绕在林砧的肩膀上:“我说过了,如果你留下来,我们会非常开心。”
林砧尴尬地笑笑,将女王的手臂推到一边,道:“我还以为你要将我们关起来,不让我们随意走动。”
“关起来?关起来有什么好处?与其把你们关起来等着你们腐朽到一无是处,不如趁你们还有用,让你们去完成那件大事,这样我们至少都可以得到一些好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生意人?”说这话林砧也不知道是赞美还是讽刺。
“生意人算不上,但是偌大一个伏苦,进出的账目总归是杨弄清楚的,我恰好有几分头脑,这样的事情当然要当仁不让。”女王微笑着,用手势送江匪浅他们离开。
离开的路还是原路,黑暗漫长,江匪浅在前面走,林砧紧随其后,玉泄心低着头走在后面,眼神呆滞。三个人都不言语,怕惊扰了这样的黑暗。但是来到外面,林砧的舌头顿时松动了,他严厉地看着玉泄心:“你和女王了做了一笔交易。”
玉泄心毫不示弱地抬起眼睛:“所以,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吗?”
江匪浅看着这两个互相瞪眼的人,觉得林砧的开观并没有给这个人的性格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变化,他说:“呼纥吉找到了,他指点了回到神道的路。”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开观之后的林砧足可以找到回到神道的路。
玉泄心松了口气,道:“我是和女王做了交易,但是这笔交易并没有损失,如果我不答应女王的要求,女王就不会告诉我呼纥吉的预言。”
“你怎么保证她说的是真话?”
“她可以撒谎,但是这件事情的解决靠的是我们,她撒谎对她自己和伏苦人都没有好处。”
这确实有道理,于是林砧示意玉泄心讲讲呼纥吉的预言。
“呼纥吉神说,左土和右土的关系即将发生变化。”
“就这些?”林砧觉得玉泄心上当了。
“正因为信息含糊不清,才说明信息是真实的。”江匪浅一句话点醒了林砧:呼纥吉神到底不是神师,如果解读出来的信息十分具体,那才说明有问题。
“但是左右土的关系有什么变化呢?这还是个无解的谜题。”
玉泄心也十分苦恼:“神女只说了西方即将迎来变化,即便是加上呼纥吉神的消息,仍然猜不出这件大事究竟是什么,更别提什么时候发生了。”
江匪浅沉默着,思忖着,终于叹气:“问题的答案,还需要问神师。”他用眼神示意林砧。
林砧读懂了他的意思,说:“问神师,却只能问以前的神师,即便现在世上还有神师,他们也不知道。”言外之意是说弥历并不知情,否则的话早就告诉林砧了。
玉泄心却不懂他们的哑谜,着急道:“我们就是要去找神师问个清楚,只要是神师就一定知道这个秘密。”
“你以为神师是无所不能的吗?最初的造化神师移山填海,确实是武功非凡,但是后来的神师的能力代代减弱,到末代神师的时候,武功已经用尽了,再加上末代神师的誓言,如今的神师已经没有什么大作用了,至少没法给你解释什么预言了。他们知道的预言,不会比你知道的更清楚。”
江匪浅没说话,他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林砧最有发言权。林砧喊出了这些话,摸了一把脸:“所以说,我们如果想要问就只有去问老神师。”
玉泄心听出了他话语中微妙的转机,赶紧问:“老神师已经隐化,怎么寻找?”
林砧的眼光很远,像是在遥望千万里的河山:“老神师虽然隐化,但是在神道中却有所遗留,我们一路走来,已经见到了陶笠君和奉歌君的遗迹,再往前走,就会看到光明神师和云机山君的遗迹了。”
江匪浅听到这里,手心微微发汗,仍然一言不发,却不是因为谨慎,而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激动。玉泄心也备受鼓舞,但是却保持怀疑:“你之前明明说前面未必有其他神师的遗迹。”
“我现在也没打算收回这句话。”林砧没好气地瞪着玉泄心:“我们只有碰运气。”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玉泄心还是高兴起来,在他们往回走的路上,玉泄心甚至哼唱起来一支小调,小调悠扬沉郁,和他的心情并不配套,林砧自然没有放过这个嘲讽的机会,但是玉泄心心情确实好了起来,竟然没有和林砧发冲突,这让江匪浅着实松了口气。
左右都是荒原,似乎没有神道的踪迹。林砧的手指微微翘起来,摸索着空气,似乎要从空气中抓住什么东西。江匪浅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林砧,他见林砧的手指忽然蜷缩在一起,像是摸到了一个凸起,紧接着,林砧迅速转向,带领他们朝着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行进,没等玉泄心表示怀疑,他们就已经进入了半朦胧的雾气中。
“我们……回来了?”玉泄心稀里糊涂地看着眼前潺潺流淌的水,他们的小船规规矩矩停在岸边,像是被人专门停过来的。
林砧利索地将船推入水中,招呼他们上船,等到三个人稳稳当当坐在船中了,玉泄心才问:“这件事情极其蹊跷,呼纥吉神为什么把我们带到伏苦境地中去?”
江匪浅和林砧对视一眼,不知道从何讲起,但是两个人有这样一个默契:多数的事情还是不要让玉泄心知道的好。
玉泄心机敏地瞟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道:“你们有事情瞒着我,还打算继续瞒着我。”
江匪浅面子薄,忍不住要说出来了,林砧却抢着道:“我们在去找呼纥吉神的路上遇到了白鹿。”他故弄玄虚,想要将玉泄心的注意力引到一边。
玉泄心果然来了兴趣,但他的所说却不是林砧设想的。玉泄心道:“白鹿?伏苦的山中竟然也有白鹿,我还以为只有那里有呢!”
“那里?那里是哪里?”
玉泄心挠挠头:“那里就是天母山脉东边一点的一条山谷,里面的鹿都是白色的。”
听到这话,江匪浅倏然变色:“只有这里的鹿是白色的吗?”
玉泄心奇怪地看着他:“当然,白鹿很是罕见,你总不指望漫山遍野俯仰皆是吧?”
江匪浅忽略他奇怪的用语,惊疑不定地道:“但是那里,那里是我家。”
“什么?”林砧和玉泄心异口同声地惊叹,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我的君父和师父就住在那里,我从记事开始就和他们住在一起。”
玉泄心不解:“我去过那地方,却从没见过有人家。”
江匪浅苦笑:“我从小生长在那地方,却也从没见过你们。”
两个人越说越觉得稀罕,都唏嘘起来,却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唯有林砧神色空洞,像是神游天外。终于,林砧问:“江匪浅,你想回家吗?”
江匪浅和玉泄心的神色同时不自然起来,江匪浅骤然听说可以回家,惊喜交加,而玉泄心则一心想着走不必要的弯路会浪费时间。
林砧一眼看清楚了两个人的心思,说:“伏苦山中的白鹿带我们找到了呼纥吉神,白鹿有灵,说不定是一条寻找老神师的线索。如果你说的那个地方真的有白鹿的话,我们有必要去看看。”
江匪浅怔怔地听着林砧一通胡说,不明白林砧为什么临时起意帮助自己,但林砧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眼睛盯着玉泄心,征求他的意见。玉泄心一听说有机会找到神师,立刻转变了态度,积极地道:“如果是这样,我们必须要去。”
江匪浅的心上捆着的麻绳松懈了,一种泡热水澡似的轻松愉快的感觉像飞天的气泡一般浮了上来,他将感激的目光投向林砧,后者不露痕迹地微笑,就像是和江匪浅刚刚签订了秘密的契约。
周围的世界似乎更加透明了,朦胧的迷雾散去了不少,但是世界仍然不似正常的一般情景,而是水墨画一般,线条清晰却色泽模糊,一切的颜色都是淡淡的,淡淡的青,淡淡的红,渲染开来的黑,叫人感觉自己走进了山水画之中,似乎迈出一步就会从薄薄的纸张中掉出去。
“我们到哪里了?”江匪浅无意识地问,自从林砧说定了他们要去江匪浅的家,少年就陷入一种煎熬之中,但这并非痛苦的煎熬,反而像是爱河中的人经历的,是一种甜美的煎熬。
往事在江匪浅的眼前倏忽划过,来来去去都是君父和师父的影子,这两个人大多数时间是不互相打扰的,君父喜欢尝试新学来的酿酒的法门,还喜欢作乐,可以几个时辰拿着一根黄白色的骨笛吹奏凌乱的乐曲,然后在纸上乱写一气,写完了就宣布自己的曲子完成了。
师父安静,极其安静,连江匪浅这样稳重的人都觉得师父安静得过头了,几乎让人受不了。但是这样安静得一个人,竟然忍受了君父的种种聒噪,且心平气和。师父看不见,读书要靠君父朗读,君父的声音铿锵,朗读到激昂的地方往往跳起来,还会手舞足蹈,但是师父无论听到什么地方都会保持超乎寻常的冷静,几乎是冷漠。
但是江匪浅知道,师父并不冷漠,反而是温柔的,一种带着冷冽的温柔,好像冰山上开放的大朵大朵的雪白花朵,花朵的根部是冰冷的雪水,但是花瓣因为阳光而闪烁柔美的光泽。
师父也喜欢弹琴,琴声和他们在小岛上听到的陶笠君的琴声不一样,没有很多情绪,甚至没有很多音节,而是直流的泉水叮叮咚咚滚落山涧,掉落在深潭中,潭下面是幽深和寂寞,却因为泉水的陪伴而活跃起来,一派生机盎然。这些轻松的曲子都是师父自己写的,古老的琴曲并非如此,而是深重,浓厚,像古老到不能下咽的酒。
他们不干扰彼此,却总是呆在一起,江匪浅一度怀疑他们是两个受过伤,躲在一起寻求慰藉的人,但是事实并非如此,这两个人比任何人都平淡,坚强,博学;无论是他们的心智,抑或是他们的学问,都不允许他们成为失败的,临阵逃脱的人。
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即便这两个人是自己最亲近的人,江匪浅也不敢说,他对这两个亲人有天生的敬畏,但没有害怕。他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能取代这两个人的位置,他们和那间整齐的木屋是浑然一体的,和屋子前面的流水,树木以及白鹿都是浑然一体的,绝不能分开。不可多一个人,不可少一个人。
但是现在,脑海中的场景似乎有一点变化了,江匪浅开始琢磨君父见到林砧会作何反应。君父大约会很喜欢林砧,毕竟他们还挺像。江匪浅无意识地看了一眼林砧,这个自从开观之后就似乎更加丰神秀颜的人在专心地检查小船,山水画似的背景衬托在他的身后,失去了特点。
江匪浅专注地幻想着,都没意识到自己问了个问题,直到林砧转身来回答,他才如梦初醒。
林砧:“我们既然已经经过了伏苦的境地,就必然已经到达了西方的平原,你的家很近了。”
江匪浅甩甩脑袋,站起身。因为久坐,他的衣服上滋生了像是夜半的露水似的东西。他站在船头瞭望,前方着实是一片美景,但是他却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方。
“如果我们只顺着神道走,怎么会到达我家?我家可不在神道中。”
“我料想到了。”林砧取过江匪浅的背囊:“所以我需要你来画一幅地图,我告诉你我们在哪里,你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
江匪浅无言地看着林砧:这就是神师的本事吗?
林砧笑道:“小子,你不信也得信,我摸爬滚打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是实话,江匪浅顺从地取出纸笔,迅速地画出简略的地图,尽管是简图,山川河流的走势却都像是精准地测量过一般,精准极了。
林砧握着地图在船板上盘腿而坐,垂着头,闭着眼,像是入定了一样。直到玉泄心快不耐烦了,他才睁眼,手指在地图上乱转了一阵子,在一个点上停了下来:“就这里。”
玉泄心和江匪浅赶紧凑上前看,江匪浅在这个点做了一个标记;接着,他在地图上距离这个点不远处的地方点了另一个点:“这是我家。”
在两道同样急切的眼光的注视下,林砧做了几个吐纳,肯定地说:“过一会儿我们下船。”
话说到这份上,玉泄心就不能不问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哪里,什么时候下船?”
林砧用他能展现出的最真诚的目光看着玉泄心,试图打动这个好奇的使君:“我只是很聪明而已。”
“胡说,就算是有人在空间方面有聪明才智,这个人也是江匪浅,不是你。”
江匪浅嘴角抽搐;林砧捂着心口,很夸张地喊道:“讲真的,那你一直这么不信任我吗?”
“如果你考虑说实话,我会相信你。”
“难道你认为我一直在骗你?”林砧的叫嚷更加骇人听闻。
玉泄心忽然转为严肃,丝毫没有了之前和林砧拌嘴时候的样子,他说:“林砧,我不了解你这个人,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还是不了解你,有时候,我真没法判断你说的话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既然你这么讲,我也想对你说,”林砧走到玉泄心的紧近前:“有些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人和人之间,可以选择始终隐瞒,但是也可以坦诚相见。但是坦诚相见不是毫无保留,我们各自留一点空间,但是告诉了对方自己留有空间,这也算是坦诚相待。”
“不错。”玉泄心不由自主地赞同他,一时间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
林砧打个响指:“既然你同意,那么我告诉你,我现在确实有事情瞒着你,但是这件事情远没有到揭晓的时候,你需要等待。”
玉泄心没想到林砧如此之快地坦诚相见,结巴了一下,说:“那么我也告诉你,有些事情我还没说,但如果你真的和我走到了西方,就会知道。”
林砧微笑:“我拭目以待。”
玉泄心颔首:“我也等待你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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