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探墓道坍塌

江匪浅恢复意识时,天已经擦黑了,外面不远处是震天价得口号声,遥远的地方飘来饭菜的香气。江匪浅舔舔嘴皮,他渴了,也饿了。

呱嗒一声,一个小碗被放在他身边的小柜子上,浓烈的味道冲他的鼻子。他扭头就见那蓬头人袖手站在一旁,示意他喝掉碗里的东西。江匪浅知道这是医师,一口喝掉了,苦腥腥的,像是蛇胆。

一个人打帘,大步流星走进来,江匪浅觉得他再走一步就直接走到这榻上来了。林砧好歹是停住了,闻见药味,道:“怎么直接喝了?”

“不然呢。”医师收拾掉药碗,懒洋洋地接了林砧这个茬。

林砧从怀里面拿出一个纸包儿递给江匪浅:“喏,本应该先吃口东西的。”

“忒娇气,小伙子又不是大小姐。”医师驱逐江匪浅:“人都醒了,赶紧滚蛋。”

江匪浅默默地跳下床,捧着纸包儿中的馒头,跑到门外面。

“嘿,小子脸皮忒薄了。“林砧忍不住笑,随着江匪浅来到外面。天上流云飞动,朦朦夜色像是水中的藻荇。

馒头的面是粗面,吃在嘴里有点扎嘴,但江匪浅不介意,倒觉得有股子面香味儿。往下咬了几口,忽然发现纸包儿里还有菜,叼起来嚼,有酸味——是腌菜;还有肉,炖的很烂,有点黏糊糊的酱汁儿,简单,但是特别好好吃。

林砧看他吃的挺起劲,问:“喂,你今天留在这儿,观察一晚上,明天再走。”

江匪浅醒了之后,回过味来了:林砧当时说好说歹要让他来这里,才不是因为他的手脚和衣服破了,而是因为更重的伤情。但他为什么不直说呢?

林砧看见他带着迷惑的眼睛,解释:“呵,这不是怕当时当街说了,把你吓着嘛。”眼睛一忽然,闪避了:战车的针还没用过,怎么好明说,被人听见了怎么办?并心中暗骂苦菜花,试驾战车也能出乱子。

如果林砧说话的对象是林砧自己,那他听到刚才那句话必然要跳起来争辩,但江匪浅不是,他继续安安静静地啃馒头,“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看林砧一整日生龙活虎的样子,江匪浅忽然想起来林中见到的那些死人,他们诡异的死气和林砧的鲜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死人的事情,该不该告诉他?江匪浅晓得,即便林砧说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但那只是自谦,虽然他不太清楚“二侯”是怎样的职位,但是看样子,林砧的地位已然在很多人之上,这件事情关乎周的安全,应当告诉他。

毕竟,他差不多明白那些“死人”的伎俩。

但是,要说出来吗?江匪浅咀嚼的速度慢下来了,他想起君父和师父,那两个不群的特殊的世外的人,他们希望自己怎么做,他们是否同意将他掺和到东方族人的事情中?走过的路太多,人却还是个孩子。江匪浅沉默了。

林砧不在意他的沉默,因为这个多舌的人的思绪很快被一个消息打乱了。

跑来的小吏连帽子都歪了,帽子很高大,弄得他看上去好像脖子也歪了似的。“二侯,石矿塌了,又塌了,您快去看看。”

“又塌了。”林砧的悠然和小吏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件事情轮不到骁骑营来管吧?你这是劝我越俎代庖来了?”

“怎么会,怎么会?”小吏擦着汗,面上仍然恭敬:“上一次石矿坍塌是大侯处理的,这一次大侯不在,只好您去了。”

“我去——就去吧。”林砧摸摸下巴,忽然故伎重演,一指江匪浅:“我去可以,他也得去。”

在这诡异的氛围中,小吏张大了嘴,心想:这当口儿,你让谁去谁就要去,这个人看上去品级不如你高,还会拒绝不成。他想也没想,拽了江匪浅,道:“二侯,都来吧,都来吧。快一点。”

江匪浅稀里糊涂被小吏拽到现场的时候,矿山旁边挤满了人,大家伸长脖子观看,窃窃私语,满场嗡嗡的小声音。林砧只看一眼,就吩咐:“无关人等散了。”

纵使大家想看热闹的心切,敌不过为官的一句命令,一哄而散,只留下一个救援的队伍,眼巴巴看着林砧。

“上次大侯怎么救的?”

下面人心中大翻白眼:原来你不知道呐!

那小吏解释:“直挖开将人救出来就好。”

周的“开矿”其实就是开山,开出来的也不是可燃的矿,而是各种宝石。东方山脉较少,比不得西方,但是周的境内到底有几座小山,于是就动了开山的心思。相比于北方的伏苦,西方已经分裂的陵安,周的开山技术绝对称不上先进,但是好歹土办法仍然使得,只是常发矿难,挖通的隧道忽然坍塌,人就给埋在下面了。

简而言之,周得开山就是人命交易,把倒霉的人献祭给山,求得一揽宝石。

这下轮到林砧翻白眼了:“大侯的办法这样简便易行,你们请示我做什么?直接开挖就好了。”

小吏唯唯诺诺,却仍然怯懦地反驳:“直接挖不合规矩,不合规矩。”

狗屁的规矩。林砧面上微微笑:“好,那就挖吧,再不动手,人就都死在下面了。”

转头看江匪浅,林砧吃了一惊:这不声不响得少年正趴在地上倾听。

“你干什么?”

江匪浅不理他,兀自趴着。好一阵子,才起身,说:“不险,是个墓道。”

一群错愕得表情中,只有林砧得表情微微带着恍然:“你是说,他们挖到了墓道?”

“不敢肯定,但只是是一个甬道。甬道不是新开出来的,而时本来就有的,坚固程度更高一点,不会把人压死在里面,但至于会不会闷死,我就不清楚了。”

在林砧如同白雪冰山的目光中,一群人把“你怎么知道”几个字吞进肚子里,不敢问江匪浅一句话,乖乖听林砧调度。等林砧将一群人安排妥当了,江匪浅才慢悠悠来一句:“他们好听话。”

矿山的口在前面的土丘上灰压压地展现着,救援队像是一队蚂蚁,成单列向前挺进。林砧歪歪嘴角:“我官最大,他们不能不听。”

江匪浅抚摸着背囊,忽然道:“我要进去,我想看看这个墓道是什么样子的。”

“不行。”林砧干脆地拒绝。

“你忘了,我是个画地图的,有些东西,不看看怎么知道?不知道怎么画好?”

“不行。”斩钉截铁,没有余地。

“我给你们画图。”江匪浅掷出了条件。

林砧眯眼,面前这个少年不像他想象中那么不通世事——只是他知道周想得到的利益是什么,如果他不答应,反而奇怪了。

“我要先看看你画的怎样。”这算是基本的条件,如果他真是一个绘制地图的高手,这买卖才有意义。

江匪浅一口回绝:“我的弗图,不轻易示人。要么你相信,要么你不相信,没有先来验货这一说。”

林砧失笑:“小孩儿,你以为自己在跑黑盐的生意吗?怎么还说起‘验货’了?”

江匪浅极其坦然:“虽然不是黑盐贸易,你们要得利,这和盐商是一样的,我说的话,自然也就是一样的了。”

林砧不是初出茅庐的谈判者,他要从这个境地中找出转机来,可巧他也是一个胆大的高人,于是:“不看你的弗图,给你一个证明的机会——咱们一起下去。”

此时,第一批救援者已经钻了进去,留下一个打洞通向外面。在救援队剩下的成员的的注视下,林砧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袍,往腰间一系,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矿道的入口,一直在旁边的那不声不响的神秘少年也跟着钻了进去,看两个人前仆后继的样子,人还以为他们是要去取赏金。

直到两个人全然钻了进去,外面的人才回过神来,大家先验证了刚才看到的不是一场梦,接着热烈地讨论起了二侯反常行为背后的原因。这年头,人死不足惜,险境因为常有而廉价,人揪心的事情很少,趣味地谈天却很多,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趣事,包括眼前这一桩。

矿道很深,两个人走在里面,互相不说话,除了脚步声和呼吸声,就是江匪浅是不时摸一把背囊的声音。等他摸了四五次,林砧终于忍不住了:“你毛病,总摸你的背囊做什么?左右丢不了。”

“怕丢。“少年含糊地说,声音在逼仄的矿道中显得气闷:”师父和君父说了,千万不要丢,要把后土画完。“

“师父和君父是谁?他们为什么让你画后土?”问题再自然不过地跳出来了。

“是养我教我的人,他们要让我在后土留下痕迹,说如果不是这样,我就是燕过无痕,会有所辜负。”

林砧暗暗笑了,意思不言而喻,但在他心中却埋下了疑惑的种子。

前面就是坍塌的地方,之前下来的人已经开始挥汗如雨地挖掘,连林砧的到来都没看到。林砧叫了几声,挖掘者才发觉,一面擦汗一面汇报:前面的坍塌规模不大,但是落下的土石却不少,他们挖了这一通,也不知道挖了几成。

“只是不知道里面的人会不会闷死。”一个大汉焦虑道。他的疑虑很有道理,土石很密集,堵塞了空气,里面很快就会憋闷起来。

“应该不会,墓道是由通风口的。”

林砧尚且没说话,江匪浅反客为主,问:“挖出了多大的空间?”

“有一方小空间,只容得一个孩子进入。”

“够了。我先进去。”江匪浅完全不问林砧的意见,一弯腰就要往里钻,却被林砧拽着背囊给拉出来。

“胡闹!你以为你是谁,自作主张!”幽暗的光线中,可见林砧怒目圆睁——他真的生气了,他可从未见过这么混不吝的小子。

“行啊,你和我一起来不就好了。”江匪浅完全无视林砧的怒火,弯腰第二次进去。大汉们捏一把汗,认为按照以往的经验,二侯必然会飞起一脚踢中此人的屁股。但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林砧沉默一会儿,弯腰生硬地挤了挤,刮破了衣服,终于挤了进去。

人进去了,声音传出来:“你们,继续挖,别停。”

大汉们答应着,做梦一般继续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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