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去找野质君

星光一新,花香浮动,白天的绿色在夜晚绽放出来万千温柔的颜色,像是云机山君的曲子,温凉中脉脉有情绪。江匪浅和林砧站在洞穴的出口,望着万千的山色。

“在说出明灯下落之前,山鬼君和你说什么了?”林砧忍不住问。

“想知道?”江匪浅故意吊着他。以前,江匪浅绝不可能在正事做完之前有丝毫的心思玩笑,但是他越和林砧相处,这种玩笑的心思就越大,有时候已经不是因为他心情好,而是因为这已经是一种习惯。

林砧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子有爬到他头上的可能,于是回绝:“算了,我已经知道明灯的消息,别的事情,你自己留着吧。”

江匪浅先是沉默,接着说道:“他说,我和你有缘分……”

“江匪浅。“林砧的眼神快要把他的脑袋削掉了。江匪浅摆摆手:“他没说错,我们的剑就是旧相识,这就是缘分。”

林砧着实弄不懂,这个前些日子还只有满脑子正经事儿,满脸拒绝的人,怎么忽然间就说起了“缘分”?他开始由衷地憎恶长明崖上左土人对江匪浅的再教育。

“去看看伊泄心找的怎么样了吧。”江匪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飘然而去。

还开始卖弄风姿了不是?林砧默默地咀嚼了一下这个表征,认准了在这之下,江匪浅一定策划着某种阴谋。

但是,二侯阴谋论的调调很快就被伊泄心的大喊大叫打断了,他顺着夜晚黑漆漆的山道一路跑下来:“见鬼!见鬼!”

林砧看了他一眼:这个白衣白发的侍拿人在黑夜中飘飘然地奔跑,他说别人是鬼都算是过谦。他还想要对伊泄心实施进一步的人身攻击,但是江匪浅已经好心地迎了上去,拦住疯疯癫癫的伊泄心:“让我们看看,哪里有鬼。”

伊泄心双手在脖子后面抓来抓去:“这里!这里!”

他一低头,脖子后面忽然冒出来一大团东西,一双贼亮的眼睛瞪着江匪浅,后者吸了口冷气,但瞬间恢复了平静,他薅住伊泄心群魔乱舞的手:“冷静一点,这不是鬼——顶多是个寄生虫。”

林砧捂住了嘴,用假惺惺的打喷嚏掩盖了他的笑意。江匪浅面无表情,继续危言耸听:“这个寄生虫已经长进你的肌肉了,你到也不会死,顶多在脖子上长一个肉瘤。”

伊泄心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当然,伊泄心本人不会认可这个形容,因为他根本没见过杀猪。侍拿人不吃猪肉,也不养猪。

江匪浅冷着脸,一把拍在伊泄心的脖子上,拽下来一个绿油油的东西,同时面色不变地对伊泄心道:“骗你呢,你没事儿。”

伊泄心恨不得自己是一口平底锅,这样他就可以抽打江匪浅了:“你这个人,怎么和林砧一样,也丧心病狂起来了呢?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林砧在一边懒洋洋地扇阴风点鬼火:“江匪浅今天心情不好,就想要玩一点冷的东西,你正好撞上了,就生受了吧。他现在厉害得很,都知道那人开刷了。”说着一手摸上江匪浅的脸:“哎,以前多好的孩子,分明是个听话的主儿,现在却面目全非了。”

江匪浅将林砧的爪子拎到一边,对伊泄心说:“你也不想想,世界上有这么大的寄生虫吗?说什么你都信。”接着蹲在地上,和那绿色的东西平齐,温和地道:“我认识你,你救过我。”

灯芯仰头看着江匪浅,露出柔美的笑容来。伊泄心见这把他吓得半死的“寄生虫”竟然有如此美丽的一面,惊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灯芯,将这个小山守看得害羞了,躲在了江匪浅身后。

“啧啧,灯芯真喜欢你,我才是他的主人,他怎么不往我的身后躲?”林砧站在一边,话里带着酸。

“灯芯又不傻。”江匪浅话中有话地讽刺了一句,勾起手指,摸摸灯芯的脑袋,小东西高兴极了,抱住江匪浅的手指,继而顺着他的衣服,从他的胸口往上爬。但是当灯芯爬到江匪浅胸口的时候,像是被一阵力量撼动了,小东西发出一声尖叫,摔了下来。江匪浅双手接住他,面色沉重。

林砧先是不明所以,但是当他接过身体抽搐的灯芯的时候,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眼睛有意无意瞄了一眼江匪浅的胸口:他记得清楚,那里有一个青黑色的图案。

江匪浅一阵尴尬,颜色很不好看,刚才抱着灯芯的手缩了回来,掩藏在袖子中,他局促地说:“我……”

“灯芯,说说明灯的事情吧,刚才那个白色的傻冒去找你,就是为了这个。“谁都看得出来,林砧故意转移了话题,但这是为了什么,大家的猜测可就不同了:伊泄心还在为灯芯突然之间的异常而困惑,江匪浅却已经明白了是自己的川纳和大山精灵的造化力相冲突;而林砧,这个最奇怪的人,也不知道他明不明白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反正他义无反顾地,甚至拙劣地,给了江匪浅一面挡箭牌。

灯芯也困惑了,他看着自己不着四六的主人,不知道该不该将刚才的事情说出来。他是大山闭锁之后才出生的,从来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山鬼,另一个是林砧,山鬼是老师,林砧是主人。他略微知道一点老神师的事情,心中向往,倒不是因为林砧不好,而是他深深地意识到,这个人的心里埋藏着深厚的东西,表面上却不在乎的样子。而有着这样表现的人,一般有数得出来的几种结果,没有一个不悲情。

但说到底,灯芯只是一个心思简单的精灵,就算他知道再多的事情,那也只是“知道“而已,他不会利用这些知识中伤谁,或者蓄意编造谣言,更不会将浓厚的个人情绪夹杂在自己的意义中。比如对林砧,就算他再怎么认为这个主人“悲情”或者“即将悲情”,他都不会放弃对林砧的忠诚。

因此,灯芯一板一眼地被林砧带着转变了话题,就好像刚才所有的惊讶和疑惑都没有发生过:“我来此,正是为了明灯。我本来想将明灯直接给这个人看,但是他却跑了,我只好附在他的身上。”

这些话是灯芯趴在林砧耳边说的,伊泄心听不见。但是当伊泄心看到林砧看着自己,并且表情逐渐精彩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喂,你在笑什么?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砧故意逗他:“本来没关系,谁让你自己瓜田李下,硬往上面凑?”

“我……你!”伊泄心面红耳赤。

“行了,你,胆小鬼。”林砧笑笑,转而指着灯芯手中的东西:“这就是一盏明灯,你刚才拼死拼活跑了,却不知道自己和明灯背道而驰吧?”

“我方才没看见他,他却跳到了我的脖子上,我以为是被什么袭击了。”伊泄心小声道。

“我见他转来转去看不见我,才跳到他脖子上给他提醒的。”灯芯争辩。

伊泄心很是尴尬,嘟囔道:“绝云大殿过于昏暗,我什么也看不到。”

江匪浅忍笑接过明灯:这是一盏很漂亮的灯,莲花瓣样式的灯托,下面支撑花枝盘纹的灯柱子。只有一点奇怪——没有灯芯。

江匪浅目光颤动了一下,奇怪地看着灯芯,当他听到林砧叫出这个精灵的名字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了。

灯芯看到他的目光,风情万种的大眼睛眯了起来,皱巴巴的,并不不好看的脸上露出一个大的笑容,他缓慢地从林砧的身上爬到江匪浅的身上,凑到他的耳边说:“真的要点灯吗?神师在山中留下明灯,又让我做了灯芯,灯芯只有一根,只能燃烧一次。”

“长明崖上的灯又是用什么做的灯芯呢?”江匪浅问的很合理。

“神师自己。”

江匪浅震撼地看着灯芯:“神师自己?”

这时候,伊泄心和林砧都围了过来,他们凑近了,一同倾听灯芯的话,这个精灵也尽可能放大声音,让所有人听见:“老神师为了后土无恙,也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铸造了灯,并将自己放入其中作为灯芯。”

“长明崖的一盏灯长明不熄,是因云机山君和耕烟山君将心血凝聚其中,他们像是一架熔炉,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火焰。”

江匪浅的呼吸几乎停止了,他的脑海中绽放出烟花一样绚烂的东西,这东西的名字叫作感动,但是却不完全是感动,还有惊愕,诧异,甚至羡慕。他的师父和君父,这两个在他心目中格外伟大的人,今天形象又高了一分。

“那么其他神师呢?他们可有将自己的心血放入明灯?”

“大家纷纷效仿。”

江匪浅很是疑惑:“五位神师,五盏明灯,为何还需要你作为灯芯?”

灯芯无不伤感:“因为野质神君不同意这一做法,云机山君就在封山之后将绝云山贡献了出去,让山气的精灵作为灯芯。”

林砧摩挲下巴:“如果明灯是神师贡献自己所造,那么山鬼君所说的‘光明的地方’,应该就是神师的遗迹。”

江匪浅听多了伊泄心讲的故事,知道野质和其他的神师不和,因为痴心执吾剑,还被玉孤台关进山心很多年。

伊泄心感慨:“野质山君以前多敬佩云机山君呐,最后还和耕烟山君化解了矛盾,怎么这件事情上又开始特立独行了呢?”

“一个人的秉性是改不掉的。”江匪浅评价了一句,心忽然猛跳了几下,他想到了野质的专长——秘术。

当年,野质是因为研究执吾剑的秘密被玉孤台关起来的,这就意味着,他对执吾剑的了解可以和魏从容并肩;光明神师在这件事情上不肯施以援手,但是野质可就未必了,他是一个偏激又独特的人,奉行的原则和其他神师的不同,如果他能找到野质,说不定可以得到更多关于执吾剑的秘密,也就是关于他自己的秘密。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旅程:神道内只有其他四位神师的遗存,并没有野质的,这就是说,这位神师要么就是尚未隐化,要么就是隐化在了其他不为人知的地方。

论起来,卓沉舟的年龄很大了,其他神师全部隐化,他不可能例外,找不到他的遗迹,只可能是他的遗迹在别处。

茫茫后土,到哪里找?但江匪浅却并不绝望,反而充满了雀跃:相比于困难,“不可能”才会更叫他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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