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嘉尧,你应该慢慢说——”
“乖,不疼了,痛痛飞飞。”周淮川一字一顿地说。
才嘉尧:“……..”
才嘉尧胸膛里的心跳速度慢了下来,总算是恢复了平常的平稳。
才嘉尧说:“周淮川,你是故意的。”
才嘉尧作势要推开周淮川。
抱着这么个家伙,才嘉尧总觉得别扭。
周淮川的手臂愈发用力,狠狠地桎梏住才嘉尧,让才嘉尧在他怀里动弹不得,说:“没有,才嘉尧,安慰人就是这样安慰的。”
“小学的时候,老师不就总这么安慰摔倒了之后嚎啕大哭的小孩儿吗。”周淮川说。
才嘉尧问:“周淮川,你是小孩儿吗。”
周淮川干脆利落地应下:“是。”
才嘉尧:“………”
才嘉尧换了个说法:“…..周淮川,不疼了,疼痛会走掉的。”
周淮川却不知足,他又说:“才嘉尧,不是这样的。”
周淮川侧着头,将自己的唇附到才嘉尧的耳边,缓缓说:“才嘉尧,你得说痛痛飞走了。”
周淮川说话时热气喷在才嘉尧的耳垂上。
才嘉尧的脸瞬间红得彻底。
才嘉尧说:“……周淮川,不疼了,不疼了,还有,止痛药的药效应该快上来了……你….你松手,周淮川,我们现在的姿势…..不对,我们贴得太近了。”
周淮川却干脆将自己的身体与他贴近得严丝合缝,全身的炙热温度在不断分享给对方。
周淮川说:“才嘉尧,有什么不对的,我们在拥抱,拥抱不就该是这个距离,无限靠近的距离。”
“可….太近了。”才嘉尧说:“周淮川,我们没必要一直抱着,松手吧。”
才嘉尧僵硬地保持着自己说话时嘴唇对着的角度,他生怕自己说话时的气息也会喷在周淮川的耳朵上,那…….不对劲。
有些…….暧昧。
才嘉尧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
周淮川说:“才嘉尧,拥抱可以缓解疼痛,在英语科普类阅读上做过类似的题,你不记得吗。”
才嘉尧沉默。
他当然记得。
周淮川干脆在才嘉尧面前摆了两个选择,接着说:“才嘉尧,你要么就安慰我,要么就让我抱一会儿,嗯,就一会儿,等着我不疼了,我们就回去睡觉。”
我们回去睡觉。
又出现了“我们”这个字眼。
但才嘉尧已经没心思纠正了。
才嘉尧真是觉得,周淮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奸商,他分明可以一样也不给,但周淮川却将局面扭转为——他必须给予一样。
才嘉尧不露痕迹地叹了口气。
才嘉尧艰难地说:“…….周淮川。”
“什么?”周淮川好整以暇地等着听他下一句话。
才嘉尧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痛….痛痛…..飞….走了。”
才嘉尧的脸唰得又红了一片。
周淮川没忍住,肩膀不停得颤抖,这次颤抖的频率却不再是疼痛的频率,而是欢愉的。
周淮川仍未松开手,更甚至摸了下才嘉尧后脑勺处松软的发,他能嗅到那头发上的清香,他说:“才嘉尧,连贯一点,这样像是被强迫了一样,不算是心甘情愿的安慰,才嘉尧,我还是疼。”
周淮川把用疼痛来示弱这件事当做了拿捏才嘉尧的巧计。
才嘉尧干脆闭上了眼,说:“周淮川,痛痛飞走了。”
周淮川彻底崩不住那从胸膛里溢出来的笑声,他低低地笑,就在才嘉尧因为羞怒而打算开口斥他的时候,他又笑着咳嗽了两声,反倒是显得更加病弱。
周淮川说:“才嘉尧…..咳咳…..我还是疼,你能再说两句吗。”
才嘉尧:“……..”
才嘉尧算是看明白了。
周淮川绝对是装的。
才嘉尧说:“周淮川,放手。”
“我疼,才嘉尧。”周淮川说。
才嘉尧说:“放手。”
周淮川说:“才嘉尧,我……”
而后,周淮川的脚就被狠狠地不留余力地踩了一脚,踩得周淮川咧着嘴,连连后退好几步。
才嘉尧淡淡地说:“周淮川,睡觉了,梦里就不疼了。”
“嘭。”
才嘉尧干脆地回了房间,关上门。
周淮川勾着嘴角,一声接着一声地笑。
而后,周淮川缓缓反手摸上伤口的位置。
其实也没那么疼。
周淮川想。
_
第二天考试。
考试当天,这次考试前一节课要求学生自主上自习进行考前复习。
所以才嘉尧和周淮川肩并着肩进了教室。
而才嘉尧是因为昨天那句及其羞耻的“痛痛飞走了”而冷着脸,周淮川的面上则因为困倦而没什么表情,他偶尔还会侧眸跟才嘉尧说两句话,内容无非就是———
周淮川说:“才嘉尧,痛痛真飞走了。”
才嘉尧:“………”
周淮川说:“才嘉尧,今天晚上,还能安慰我吗。”
才嘉尧干脆地回:“不能。”
周淮川说:“那拥抱呢。”
才嘉尧说:“没有。”
而乔程杰小心翼翼地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竖着个耳朵,就听见这么一句。
乔程杰:“!!!!!”
乔程杰:“!!!靠啊!!!”
乔程杰:“周淮川真得谢谢我啊!!”
乔程杰飞快地跑到两人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给周淮川一个东西,然后及其丝滑地顺势一转身,就坐到了自己位置上。他还极其风//骚地给周淮川飞了个媚眼,做了个口型,说:“别迷恋哥,哥只是想助力每个小娇妻的梦想。”
周淮川:“…..?”
才嘉尧:“…….”
周淮川往怀里一看,就看见个不得了的东西。周淮川没忍住笑了一下,别开眼睛,去看才嘉尧。
而才嘉尧感觉到他的视线,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但还是问了句:“乔程杰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周淮川一直盯着才嘉尧,盯得他发毛,而后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什么。”
但等着二人各自回了座位后。
周淮川就给才嘉尧传了个纸条。
才嘉尧打开纸条,瞬间炸了。
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两个飘逸的大字——
【肾宝。】
才嘉尧像看见了脏东西一样,迅速把纸条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但正是因为这张纸条,考语文的时候,才嘉尧觉得他总是眼花。
竟在试卷上记叙文里看见了这么句话——
【那老人长髯飘飘,常唤自己外孙一句肾宝。】
再定睛一看。
【那老人长髯飘飘,常唤自己外孙一句小宝。
才嘉尧最后只能先做那理性客观的议论文,才勉强定下了心神,专心答题。
中午。
刚出考场。
周淮川就来了句:“才嘉尧,考试考得眼有点儿花,你猜我在试卷上面看见了什么。”
才嘉尧:“………..”
他不用猜。
才嘉尧说:“不猜,不感兴趣,不想知道。”
周淮川哼笑一声,说:“真的假———”
周淮川的话突然顿住。
“才嘉尧,你先回去吧。”扔下这句,周淮川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才嘉尧呢,他一抬眼,便看见了车正廷在学校门口的董林程。
董林程见他看过来,点了下头,说:“过来吧,才嘉尧,我在等你。”
二人隔得不远,这话,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进了才嘉尧的耳朵里。
“有事么。”才嘉尧站在距离董林程两步远的位置,问。
董林程上下扫视才嘉尧,而后才说:“才主任提前回来了,我把你和周淮川熟识的事跟他说了。”
董林程把“熟识”那两个字咬得很重,代谢别样意味。
才嘉尧歪着头看董林程,面上波澜不惊,说:“董林程,你都说了什么,添油加醋,还是什么。”
两人之间的关系像是彻底决裂了一般,才嘉尧说话时也没了顾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董林程却摇摇头,以极缓的语速说:“没有,我不会添油加醋的,我只是陈述了事实,至于事实究竟是什么,你去问才主任就知道了。”
顿了顿,董林程又笑着添了句:“周淮川应该是跟他爸走了,刚好到时候你也去找才主任,你们各自归家,雏鸟归林。”
林?
才嘉尧说:“董林程,我知道了,然后呢,还有什么事。”
董林程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问问你到底因为什么把我删掉了,人做事总要有个原因,不是吗?”
董林程怎么会不知道原因,他问上这么一句,其实那答案对于他来说,也不过可有可无罢了,但他执拗地追问着,不过是因他知晓,周淮川就站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只要周淮川想,就能把他和才嘉尧面谈的画面尽收眼底。
董林程接着问:“才嘉尧,才主任很关心你不是吗。”
才嘉尧却没再开口。转身便走。
董林程也不拦着,身子半靠在车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才嘉尧一步步走远,而后,董林程扫了眼一个巷子的方向,他清楚地看见一片校服衣角消失在那里。
-
【独白:还回来吗。】
【独白:我要睡觉了。】
【独白:周淮川,回信息。】
才嘉尧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兀自摆放着周淮川的几瓶药。才嘉尧垂眼看着手机屏幕,觉得情绪莫名下沉,耳畔不断回荡着董林程的话。
周淮川和他爸走了。
………他爸对他好吗。
才嘉尧想。
肯定不好。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才嘉尧又想到昨晚周淮川那些称痛的喃喃。
…………
才嘉尧的脑子从来没向此刻这么清醒过,清醒地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神经的紧绷。
“嗡嗡———”
才嘉尧立马去看手机。
【川子:你先睡吧。】
才嘉尧蹙眉。
【独白:你还回来吗。】
那边又过了半晌才回复。
而在回复前,才嘉尧便看见那头一直反反复复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似乎是删删改改,才发过来一条消息,消息很简短。
【川子:不回了。】
才嘉尧眉头皱得更紧。
【独白:你去哪住?】
【独白:回家吗。】
【独白:你的药还在我这里。】
【独白:过来拿吗。】
那边迟迟没有回复。
指针转动,夜幕如墨。
才嘉尧噌地站起来,他走到门前,期盼着能像上次一样,一开门,就看见周淮川坐在门口。但他又下意识地不希望看见那样的场景。
现在他觉得——那样的周淮川,有些可怜。
但打开门。
才嘉尧期盼看见的景象统统没有。
楼道因为开门声而亮起顶灯,原本漆黑的楼道瞬间透亮,也照清那无尽的空旷。
才嘉尧盯着那楼道的空旷,盯得久到楼道的顶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嗡嗡——”
手机又震动了一声。
才嘉尧低头去看。
【川子:药明天再说吧,才嘉尧,睡吧,:】
【川子:我不回,】
才嘉尧便盯着那标点符号。
摁错了吗。
还是……..
【独白:周淮川,你打电话,你打电话跟我说。】
【独白:而且,周淮川,药不能停。】
【独白:你在哪,我去送药。】
才嘉尧盯着自己发送的最后一句话。
他从来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更不会眼巴巴地送上去要关心别人,现在呢。
才嘉尧闭上眼。
现在,周淮川是病人。
他不是医生。
但…….他为他上药了,总要负责到底。
才嘉尧这样想着。
可手机那头,迟迟没有再次回信。
才嘉尧思酌片刻,在通讯录里找到周淮川的电话号码,主动打过去一通电话。
屏幕那头却是持久地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等待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
才嘉尧摁断。
再次重新拨号。
“…..喂。”
等待音突然跳转为这道声音,才嘉尧的手指甚至已经准备摁断,顷刻间,他难免怔了下,而后便开口说:“周淮川,我是才嘉尧。”
“…….我….知道。”
那边说话很缓慢,像是在忍受着什么。
才嘉尧问:“周淮川,你在哪。”
周淮川说:“才嘉尧,我不回去了。”
才嘉尧却仍执拗地问:“周淮川,你在哪,我去送药。”
周淮川轻描淡写地说:“才嘉尧,一天不上药而已,没关系的,伤口烂不了。”
“…..周淮川,你还在学校附近吗。”才嘉尧抓起件衣服,问。
周淮川听见手机那边稀稀疏疏的声音,他嚅嗫了下嘴唇,最后,他抬眼扫视了遍周遭的环境,说:“没有,才嘉尧,早点睡。”
说罢,周淮川便要挂断电话。
“周淮川!”才嘉尧倏地喊了声他的名字,喊得周淮川一瞬间没了所有的想法情绪,直接顿住动作,视线停留在不远处的虚空中,眸底空荡荡的,像孤寂。
“周淮川,你在哪,伤口不会烂,但是会疼,你昨天不是还在口口声声喊疼吗,现在呢,周淮川,你的神经是一瞬间被切除了吗,你是又感受不到疼痛了吗。”才嘉尧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说:“周淮川,你分明没地方可回,你说过的。”
“周淮川,你又骗人。”才嘉尧说。
周淮川蓦然觉得才嘉尧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就像风一样,从他身边刮过去,将他衣衫刮得凌乱,将他心跳刮得砰砰跳。
“…….嗯,骗人呢。”经过长久的沉默寂静,手机那头才传来略带颤音的这一句。周淮川似乎在有意识地忍耐着那颤音,他吐字时刻意放缓速度,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很轻松便吐露出来一样。
但才嘉尧那句话仿佛揭穿了他的所有伪装,他的刻意为之,终究是露了馅。
周淮川说:“才嘉尧,你要来捡流浪狗吗。”他似是自嘲般笑了一声,接着说:“可才嘉尧,流浪狗会蹭蹭你的腿,我现在,好像没办法。”
才嘉尧若有所感般说:“周淮川,那是讨好,我不需要,周淮川,你在哪。”
周淮川的呼吸声起伏,透过手机传进才嘉尧的耳朵里。
微弱的、清晰的……需要人心疼的。
周淮川良久才开口说:“……才嘉尧,我在楼下,你家楼下。”
“才嘉尧…..来安慰我吧。”
“现在,我可能会需要你的安慰。”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