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开门!快开门……”黑夜里,白府的大门被人拍得震山响,“快开门……”
“谁啊?”门房里的人喊道。
白府每晚都有两人在门房值夜,今夜当值的是顺子和姜得,可顺子在快近戌时的时候听得养母风湿病犯了,痛得死去活来,临时告了假,剩下姜得独自值夜。姜得晚饭的时候喝了两杯,一面酒劲儿发作昏昏欲睡,一面听着风声雨声不厌其烦,听到有人在门外喊开门,一开始以为是二少爷回来了,可是静下心来一想,猜绝对不会是二少爷,二少爷平日里也有晚归的时候,哪有这么惊天动地地喊门的。
“别敲了!别喊了!”姜得在门内扯着嗓子回嚷,除下门闩,开了一侧大门,从门缝儿里探出头去瞧到底是哪个夜鬼敲门。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彻天空,将一张如鱼肚般惨白的脸照得透亮,那张脸上还有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横贯左右。“啊!”姜得见了吓得腿脚一软,几欲瘫倒在地。
“我要见阁主!”刀疤脸的男子急着说道。
姜得只以为真遇上了风雨里来索命的夜鬼,哪还听得夜鬼讲了些什么。他拼尽身上还有的力气想要将大门关上,,嘴里一个劲地念佛。
“我要见阁主!”男子眼见门房话也不说就要关门,情急之下,两手一推,强行进了白府大门。
“快来人!快来人!”姜得倒在地上,怕得浑身哆嗦,但仍不忘喊府里的人过来。
不一会儿,各处守夜的十来个家丁聚集了过来,有人提灯举伞,有人还持了棍棒,正当大伙儿要把这夜里闯府的人拿住时,眼前如罗刹般的男子却突然跪倒在地上,伏地一大拜,“我是鱼里屠,我要见阁主!”
在此聚首的家丁面对此情形,各个面面相觑。他们不认识跪伏在地上的人是谁,也不知他口中的“阁主”是何许人也。这时,丰儿提了一盏灯笼小跑过来,“老爷叫我来带这位兄弟到前厅去。”
白南归和周子穆一同沿着长廊步行至前厅。“阁主,老鱼来了!”一个深沉沙哑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周子穆竖起两耳循声去探源头,辨出说话的人就站在廊柱后面,可是风雨交加之夜,无星无月,白府长廊下的灯火一毕全没点,因此连说话人的影子都不能瞧见。
白南归驻足在门前,略一沉吟,叹道:“老鱼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还是挑了这样一个时候,恐怕是碰上什么大麻烦了!你速去通知秦娘和泽山到后院候着。”
“是。”
厅里的十二盏灯全部点了起来,屋里霎时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连同门外台阶下三尺之阔,都是一片大亮。陈管家是经过事的老人了,心猜今夜会不太平,又见雨势渐渐小了,就想把厅前屋檐下的一排宫灯全部点上。可是刚点燃一盏,忽卷来一股大风,宫灯一歪,里面的烛火随着偏倒将纸糊的笼子也燃了起来。家丁怕火烧到自己手上,忙丢了烫手东西,用力在拿脚踩,见压不住火,最后一脚将残破的火灯笼踢到了庭院里,经雨水一浇,它就灭了。
周子穆原想就着光亮再去瞧立在柱子后的身影,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那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竟不知道?周子穆一边跟白南归一起踏进厅门,一边心里却在暗笑自己。说起来他也算得上是个功夫不错的高手了,退隐后的这几年更是注重吐纳修炼,内功进益明显,没想到连人家是什么时候走的都察觉不到,自愧又自叹,暗道:“影子剑鬼一,果然名不虚传!”
“没想到当年火难后,除了西沙和鱼里屠,其他人还追随着白兄。”周子穆入座后收了折扇,一手托茶盏,一手拿盖儿拨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儿,呷了一口茶后,又道,“白兄领导手下恩威并重,十数年后还让他们不忘恩主,这等才干,就是在当今朝廷里也难寻出几个来。”
白南归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原来周大人辞了官,仍是心系庙堂,难道鹤唳华亭的滋味没有尝够?”
周子穆听他竟拿出陆机的典故来,语气刻薄冷漠,心里委实不受用,但转念想到今日对弈大胜,又瞬间畅快了起来。正自得意时,只见丰儿领着一人进来。
“阁主!”鱼里屠一见白南归,跪地大哭,挪膝至主人面前,“属下鱼里屠叩见阁主。”
主仆二人十多年不见,白南归自是感慨万千,当年影阁消失于江湖后,鱼里屠便选择回到生他养他的那个东海小渔村,从此远离江湖,放下屠刀,拾起鱼竿,撒起渔网,做了个悠闲自得的渔夫,怎么会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白南归道:“你且起来。”说着,让丰儿扶鱼里屠起来。鱼里屠站起身,一把抹了脸上纵横的泪水雨水,抬起头,脸上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疤骇了在场所有人心头一跳,伤口从他左眼下斜劈至右脸,足有三寸之长,在雨里待得久了,长长的伤疤被雨水浸得泛白,有些原本结痂的地方重新崩开来,口子上的皮肉往两边翻卷。
“老鱼!”鱼里屠刚要坐下,就有一个既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叫自己,忙站直了身子,看见一身黑衣黑斗篷的鬼一跨进门来,后面还跟着一串人——伏奇、雷铎、梅华子……全都是许久未见的老面孔,就连两位皓首白发的老管事谢文和谢武都由两个小厮搀着进来了!
“文管事,武管事,小鬼,你们……”鱼里屠早已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谢文虽然老得背都驼了,但是身骨硬朗,精神矍铄,上下打量着鱼里屠的模样,脱口道:“老鱼,你这是怎么了?鬼一说你来了,我和谢武还不相信呢!”
“对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原来非常爱美的梅华子现今也换了性子,不似昔日那样喜欢打扮地花里胡哨,只简简单单地穿了一件玄色袍子就来见老朋友。
“鬼一,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了吗?”白南归冷静地抛出一句话,打断了这些人的叙旧。
“是,属下已经通知了秦娘和泽山,现在他俩各带了十几个家丁看守在后院。”鬼一听到主人问话,立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可有惊动夫人?”
“没有。绣儿姑娘听到动静,出来问为什么大晚上的让这么多人巡逻,泽山机敏,就说是今夜大风大雨,恐府里有些地方会发生屋漏房倒伤到人的事情,以此搪塞了绣儿姑娘。”
“表小姐那边呢?”
“表小姐那边根本用不到咱们府里的人,属下过去,见行护法早就整装守在表小姐的屋外,而且依着属下的判断,周围肯定还有十来个暗卫守着。”白南归的这个侄女可是云城的少主子,这次南下游玩,表面上身边只带了一个婢女和一个侍从,但云城主就这么一个女儿,必然还派了好些人在暗中保护着,况且她的这个侍从可不是一般人,而是云城的左护法,就连那个小小的婢女,也是身怀武艺之人。因此对于云霁的安全,白南归倒是并不担心。
“你们都坐下吧!”白南归发话道,“老鱼,你现在说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正是所有人急切想知道的事情。鱼里屠略一沉吟,心里整理了一番言辞后,正要开口时,才注意到原来这厅里还坐了一人,这人面皮白净,但脸颊两侧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以及眼角的皱纹都透露出了年纪,倒八字的浓眉下闪着一双深邃炯目,漆黑发亮,手执一把收拢的纸扇,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鱼里屠心里断定道:“他不是阁主府上的人。”
周子穆在看到鬼一和一众影阁旧部进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该留下来的,现在想走也走不了,只好做一回不说话的哑巴,安安静静地把这出久别重逢的戏码看完。
白南归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周子穆,说:“他是我的一位老友,周子穆,周先生。周先生来这便是我的客人,不碍事,你且说你的。”
鱼里屠眼见有外人在场,虽有不适,但阁主说了不碍事,他也就放了胆子将自己的事情全部说出。
此事源头颇长,鱼里屠只捡了简要的事情说,他这回千里奔主求助,确实是遭遇了大难。他脸上的大口子就是被人给砍伤的。
“是不是你的哪个仇家找到你了派人来杀你的?”谢武抿了一小口茶水,烫得啧啧。
“不是仇家。”遭劫那日已过去一月有余,他一边逃难,一边在惊魂之余暗自梳理发生的种种,才渐渐地将所有事情串联到一起,“我这场大难,是我的那把鱼鳞白炼刀惹出来的!”
“说起你的那把兵刃,本是削铁如泥的神物,你有它在手,怎么还会落得如此境地?”
“已经不在我手里了。”鱼里屠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深深一叹,“那原本就不是我的,说起来我当年也只不过是一个渔家小子,拾到了一件神兵利器才走了江湖这条路。直到一个月前,我才知道鱼鳞白炼刀上的鱼鳞刀根本就不是什么兵刃,那是东海龙吟岛的圣物——龙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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