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艘大船尽在廖正越的掌控之中,船上共有六十一名官兵,俱已束手就擒,被关押在一间小小的舱室中。他们原来的兵不止这点,在水盗突袭时死了十二个,尸体全部被扔进了湖里。“唐大人,你知道吗?我原本只想乘小船逃命,并不想动干戈。”年轻男子坐在一只凳子上,手里正在把玩一把短刀,刀刃锋利,那是前两天才刚磨过的,“实在是没想到会在途中遇上唐大人的船队。”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这个局面,得怪三个人,唐大人知道是哪三个人吗?首先要怪的是我,我要是多注意一点,避开大人的船就好了;二是要怪唐大人你自己,您若是遇上我不那么不依不饶的,也就不会成为阶下囚了,三是要怪铭侯,怎么就在我逃命的时候跳出来了。你们晁将军是个聪明人,竟然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用号角和鼓声来传递消息。可是,我廖正越也不是笨蛋,你们用声音把各处的船只连起来,那我就利用这声音来避开你们的罗网。”
“廖正越,你别得意!”唐紫英是这艘船的头儿,此刻成为阶下囚,一面惊惧,一面羞愧难当,“神兵侯府的人就在外面,晁将军的水师也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呜呜……”
廖正越嫌他啰嗦,让人用一团粗布堵了他的嘴。
“神兵侯府?”廖正越哼笑一声,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除了神兵侯府,还有谁?霹雳堂?叶家庄?容府……”他把太湖附近的各大江湖门派、世家全部数了一遍,最后哈哈大笑起来,叹道,“素问晁将军是位谋略奇高的将军,除了官府的兵的以外,竟然还去请了江湖上的人来助阵。可惜啊,无锡、苏州、湖州官府的那帮人都是没用的孬种,只会给将军拖后腿。”说着,他又朝脚边的唐紫英的问了一句,“你说是不是,唐大人?”
“呜呜……”唐紫英手脚被绑不能动弹,嘴巴被堵不能言说,只能眼放怒火,发出呜呜声,不知是在表示抗议,还是在骂这群可恶的水盗。
“把唐大人带上,神兵侯府的人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廖正越道,“这一次连铭侯都亲自出马了,真是给我廖正越面子。”沿着木梯踏出船舱时,听到甲板上一片骚动,“发生什么事了?”
“神兵侯府的人向船上射了箭,烧了我们的桅杆和帆!”
廖正越怒火中烧,“你们这帮蠢货!”大步流星地出了舱门,看见三根高耸的桅杆上烈火熊熊,船帆更是被烧成了火旗,凌风飘动中落下片片灰烬。船上的水盗拼命用提桶浇水,可是桅杆太高,水泼不上去。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桅杆烧成一根脆脆的焦木,风一吹,断成三截,夸啦啦地掉下来。
廖正越咬牙切齿,“好你个神兵侯府!”
“侯爷,廖正越出来了!”
黑衣劲装的男子手持弓箭,站在船首,他刚刚用手里的这把弓将烧火的箭矢射至百步之外的船上,箭头沾足了柴油,触到对方的船帆便烧了起来。同时,又命手下向对面大船连放数箭,那群水盗被突如其来的箭矢弄得措手不及,抱头鼠窜过后,再拿木桶向湖里提水扑火已然来不及了。
“侯爷,”廖正越手里押着唐紫英一步一推地往前走,满面堆笑道,“您烧我的桅杆船帆干什么?”
唐紫英看见神兵侯府的人,呜呜咽咽地更加厉害,直到冰凉的刀刃贴到脖子上才安静下来。廖正越在他耳边小声道:“唐大人,你现在是我手里的人质,所以,麻烦安静点。”
耳边的话虽然是轻轻细细的,但是唐紫英听得浑身发麻,就像是一条毒蛇正吐着腥臭的信子添他的脖子。
上官铭把手里的弓递给身边的人,大声道:“早就听闻廖当家大名,今日一见,当然要好好叙一叙。”
廖正越哂然一笑,“既然侯爷想和廖某相谈,又何必放箭毁船?”
“据传廖当家是驾船戏水的能手,若不把船帆毁去,您一开船,我哪能追得上?”上官铭朗声答道,接着又小声向身边的人问道,“唐大人和几十位官兵还在他手上,我们不能轻易动手,只能尽量拖住他,晁将军的船什么时候到?”
“晁将军是从霜花荡赶过来,起码要一个时辰。”
太湖宽广,这一个时辰的水路,还是他们精心设计编排的结果。若是从太湖的北端驶到南岸,纵使风向和风速俱佳,没有一天的时间也是到不了的。此次说来水师的声势浩大,也只是围绕在霜花荡方圆数十里水域的范围。
唐紫英的大船是从鼋头渚借来,原本是带有两排十二支木桨的,可快速航行,可惜在被廖正越突袭时其中一排木桨被打落到了水里,现今不知漂到哪里去了,即使把现有三支木桨换到另一边,其动力也减少了一半。只不过他现在手上有人质,倒也不怕上官铭敢轻举妄动。只是现在一个神兵侯府就拖住了他的手脚,若后面大批水师赶到,纵然人质在手,也没有他廖正越活命的机会。
“去,把所有关押的人都带到甲板上来。”接着,廖正越又向另一人问道,“我们这边还有几只小船能用?”
“有五只。”那五只船还是他们自己逃路时所乘的,唐紫英的那几只小船俱已被凿穿殆尽。廖正越心里半是愤懑半是后悔,左看右望,看到神兵侯府的大船两只,小船七八只,散落在他的四周。神兵侯府以其兵刃利器名扬天下,上官铭用一把弓箭即能毁掉他的船帆,那他们还有多少神兵没有用上?还有最重要的是,晁轸之的水师何时会到?
“呜呜!”唐紫英满头大汗地呜咽起来,又是紧张又是痛苦。
想得越多,廖正越越觉得头皮发麻,不觉右手震颤,刀刃割破了人质的脖颈,因而使得手里的人挣扎起来,“别动,破了点皮,死不了!唐大人,您对我还有用,我不会这么快杀您的。”
唐紫英在这群人当中算是位高权重的,暂且还不会有事,但是其他人就未必了。其余官兵被赶送到了甲板上,廖正越随手揪住一个到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提起手中的短刀劈去,那人立即血溅当场,一命呜呼。倒下断气后,水盗将这人的尸体拖到船舷,然后扔进了湖里。甲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像是被一支沾了红墨水的大毛笔拖了一笔。他这一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杀完之后脸上带着一抹满足且略带挑衅的笑容,如同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
上官铭震惊,怒不可遏地喊道:“廖正越!”
廖正越不顾上官铭的震怒,手里沾了血的刀将船上的俘虏里指了一圈,笑道:“侯爷,我廖正越从不喜欢吃亏,您烧了我的船帆,我就拿他们的命来抵上。”
鲜血是最好的警告,足以杀一儆百。廖正越为能一举镇住神兵侯府而感到十分满意。上官铭无法不顾船上的几十名人质,两只拳头被他捏得山响,神情冷峻得如寒冬里的岩石。他双唇紧闭,不发一言,冷冷地看着廖正越等人钻入船舱,只留下几个人在甲板上看守。
“还有一个时辰。”上官铭吐出几个字,他不知道唐紫英他们能不能等的上一个时辰。廖正越生性狡诈残忍,他绝不会是个坐以待毙的人,真不知道这个年轻的水盗头子又在盘算什么。
“敌不动,我们动。”船舱里走出来一个年迈瘦削的老人,微微佝偻着背,面冷如生铁,目亮如鹰眼,说起来话来铿锵有力,声音里带着年老之人特有的沙沙声。
“铜爷,你有什么主意吗?”虽是长辈,但上官铭知道老人的好强秉性,遂没有过去扶他,等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身边。
宁孤铜望着那只被劫持的大船,沉声道:“有毒的水蛇会游水溜走,那只船上是不是还系了几只小船?”
上官铭道:“铜爷,你是说廖正越会偷偷地坐小船逃走?”
“他当然这么想,不然难道坐以待毙?”宁孤铜瘦削的脸上露出冷笑,“廖老头养大了一条毒蛇,聪明狡猾得很。”
那几只小船被系在大船旁,若是派人潜水过去将其凿穿,很容易被发现,这太危险了!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激怒廖正越,此前的烧风帆毁桅杆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若再去凿船,已廖正越多疑善变的性格,一旦发狠起来恐将船上的几十名人质置于死地。纵使两方交战,他能胜了廖正越,但若是因此弄得唐紫英等人死伤惨重,那罪责比抓不到廖正越还大。第一次与晁轸之相见并聊起太湖局势时,上官铭就觉察出晁轸之在此次剿匪行动中的为难与担忧,他既需要太湖周边各官府的支持合作,又不喜欢各府官兵的掣肘。
“铜爷,你先前说的‘敌不动,我们动’是什么意思?”上官铭道,“除了时刻防范,静观其变,我们还能干什么?”
宁孤铜道:“你知道廖正越劫持的那条船是谁的吗?”
“看样子,不像是水师里的艨艟,艨艟体型狭长,而他那条船短了点,与我们脚下这条倒是有些相像……”讲到这里,上官铭停顿片刻,似是记起了什么,接着道,“他那只船是从鼋头渚的王管事那里借来的?”
宁孤铜点点头,“不错。”
上官铭道:“我记得全叔曾经给澄王设计打造过两只船,那两只船虽然不像艨艟那样用生牛皮包裹可防火,但是内设很多机关,而且还不怕凿。”
“呵呵,世上没有凿不穿的船。”宁孤铜道,“但我们的目的不是想让船沉,是要用绳索将两条船连起来。廖正越不动,我们就做纤夫拖着他往北移。这样好节省我们与晁将军会合的时间。”
这真是个绝妙的注意!上官铭想起了小时候他和弟弟两人分别握住木棍的一头在林子里奔跑,阿愚在旁边拍着小手嬉笑说锐哥哥追不上铭哥哥,其实两个人一直只隔着一根木棍的距离。“太湖之大,双眼望不到尽头,这周围没有岛屿,船到哪里,星辰照到哪里,正好给了我们这次拉船北移的机会。廖正越想借着太湖之大做漏网之鱼,我们便借着太湖之大来个障眼法。”
宁孤铜对上官铭能这么快理解他的意思很是欣赏,满意得点了点头,接着又提醒道:“有一点要切记,我们这条船现在离他有百步之远,用绳索相连后,行驶中必须一直保持这个距离!这样才使得以假乱真。”
随即,神兵侯府的船上有四个水性极佳的水手,各背了一团绳索,绳索的两头各系了一个大铁钩。他们趁着黑夜的掩护下到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潜游至对方船底,四个人在船底分别凿出四个不同位置的洞,将铁钩嵌入,再牵着绳索游回自己的船。
上官铭敢采用这个方法,就是因为其实他们自己的船也是鲁不全所造,都是那种凿上几个洞不会沉的那种结构。航行中,不能把船帆升起来,也不能划动船两侧的木桨,只能派四个人在船的一侧用竹篙撑船。说来也真是巧合,原本他们在湖的南面,廖正越劫持的船由北往南驶,双方在水上相遇后在斡旋的过程中相互掉了个方向,这才使得神兵侯府能不动声色地拉着船北移,去与晁轸之的水师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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