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太湖围猎(9)

谢溯睡得很沉,仿佛周遭的一切已与他无关。额头的伤口敷了金疮药后已止住了血,不再渗出红色,他苍白的面孔也开始慢慢回血,整个人仿佛又重现生机。

海月虽然疲倦,但是毫无睡意,她在谢溯的床边守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叫她出去。她的琴回来了。

“姑娘,这是我们裘大人命小的送还给姑娘的。裘大人说万分对不住谢公子和姑娘,底下的人有眼不识泰山,听信水盗谗言冤枉误伤了两位,还请两位大人有大量,等到水上的战事平息,一定亲自带着成、铁二人到两位面前赔罪。”

海月恩怨分明,这个还琴的不是之前伤了她和谢溯的人,且态度还算诚恳,故没有特意为难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声:“多谢。”她扯开琴囊,将里面的古琴拿出来,一手端住琴身,另一手五指张开,抚了一遍琴弦,“这是我的琴,多谢小哥。”

那人憨笑道:“姑娘的琴一看就是把好琴,没让人弄坏了就好。”

海月以食指勾了一弦,立时“铮”的一声从琴身跳跃而起,是她熟悉的音色。那人将古琴完璧归赵后,因战事在即,向海月躬了两躬之后又坐小船回到自己的岗位。

海月在甲板上吹了好一会儿风,自从水师开航,天空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红色或绿色的焰火,只有各船上的旌旗在风中飘扬。令海月惊讶的是,各府衙的船上挂的是本府的旗帜,而其他船的旗上却绣着一个大大的“殷”字。海月很想知道,那位传闻中威震天下的殷将军到底是何等的人物,能让一位有勇有谋的晁将军甘愿屈之于下,即使远离洛阳到了这太湖,依然用的是殷氏的名号。

廖勇从船舱里出来,与其说是想知道水师航行到了哪里,还不如说是出来透风的。他见甲板上站着一位抱琴的白衣女子,不由地一愣。正讶异时,晁轸之走了过来,“那位是海月姑娘,是在下的一位朋友。”

廖勇微微一怔,向晁轸之拱手道:“将军。”行礼又不禁向不远处的丽影看去。

“过不了半个时辰,我们便能与你四弟见上面了。”晁轸之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可以往下看见湖水的地方。

海月惊觉晁轸之来到自己并肩的地方,忙侧身退了一步,恭敬地道了声:“将军。”

晁轸之侧首看到她手中的琴,道:“老裘把姑娘的琴送回来了。”再看一眼那把琴,又忍不住赞道:“是把好琴,虽不是古琴焦尾,但肯定弹奏起来也不错。等着湖上的事情过了,不知晁某能不能有幸听姑娘奏上一曲?”

海月从来都喜欢爱好音乐之人,眼梢微挑,莞尔笑道:“为将军抚琴是海月的荣幸。”

晁轸之笑着点了点头,“船上风大,姑娘还是早些回舱休息好。”

海月聪慧,知道晁轸之不想让自己过多参与剿匪的事情中去,于是后退一步,向他行礼道别,经过廖勇时,稍稍停顿瞧了一眼这人才进入舱去。

廖勇是太湖上的粗野莽夫,一时被这样一位美貌绝伦的姑娘吸引了神魂,两眼盯住那个清丽的背影。白衣身影很快消失于船舱的台阶之下,他楞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一转头就迎上晁轸之略带戏谑的笑容,顿时面红耳赤。

晁轸之朗声大笑,笑过之后又恢复严肃神情,“廖正越劫持了唐大人的船,唐大人和船上几十名士兵都成了他的人质。此刻神兵侯府正与之僵持,他不杀人质,铭侯也不攻船。”

廖勇低头,轻叹,复又抬起头,“在湖上僵持对他来说没有好处。等到所有水师聚集到他周围,他就算是变成鱼儿也游不出将军的这张密网。”

“我和你想的一样,可现在我们能坐的也只有让船全速前进,只能期盼神兵侯府能再支撑一会儿。”晁轸之道,“更重要的是,让你那位狡猾的四弟能慢点动手。他劫持的那只船与别的船还有些不同,说不定我们能利用这点救出唐大人他们的同时,给廖正越一个迎头痛击。”若真能按照预想的发展就好了。晁轸之心里感叹,可实际哪有这么好的事,尤其是当你的对手是一个阴险狡猾、诡计多端的水盗。

事实上,廖正越也确实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在等待的过程中,把船舱的每一个角落全部走了一遍。此次官府剿匪并不是在水上长期作战,因此船上只备了少量的干粮,廖正越把吃的拿出来给兄弟们分了,他自己也吃了一点。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廖正越咬下一大口干粮饼,咀嚼的同时心里还在思考逃命的办法。可是思来想去,全都风险太大。如今船帆被毁,若是划大船逃命,肯定很快就会被追上;若是乘小船溜走,小船灵巧有余,防御性太差,神兵侯府的弓箭会把他们射成刺猬;难道要跳入水里潜水逃走吗?这不失一个绝佳的办法,不,不行,他们几十个弟兄,从这大船上下水就等于是一群鸭子下架,太过显眼。怎么办?唐紫英,对,还有这群官兵在手上,他应该把唐紫英架到被烧毁的桅杆上,一边开船一边威胁上官铭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到了岸,还可押着唐紫英做人质,一直到他们安全为止,可他们真能上得了岸吗?后面还有晁轸之的大批水师,还有不知道多少江湖门派的船。

想着想着,廖正越想起了以前一段与义父的对话。

“义父,你以前被官府抓到过吗?”

“有过一次,但是后来我又成功脱逃了。”

“怎么逃的?官府肯定派了很多人来抓你。”

“我挣脱了前后两个官兵的押解,往前面的悬崖跳了下去,悬崖不深,但是下面水流湍急,到处都是岩石,那些官兵不敢跟着跳下去。”

“啊?那跳下去不是会死的吗?”

“不先置之死地,怎么求得生机?更要紧的是,要让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对,对,对。置之死地而后生,要掌握主动权。义父能跳崖求生,那我也应该跳船求生,就算被神兵侯府的人发现,与他们打起来,也好过和后面的大批水师打起来好,留在船上和等死无异。

甲板上有八个人在放哨,其余人全部在船舱内。兄弟们蹲坐在地上大口喝水大口吃干粮,但是每个人脸上看起来都有些沮丧,仿佛这是身前的最后一顿饭。

“都哭丧着脸干什么?”廖正越扔下手中的饼,跳起来厉声吼道,“想要活命,就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一片静寂,大伙儿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其中有个平日里和廖正越关系不错的兄弟开口道:“四当家,你真觉得我们这次逃得了吗?”我们快被包围了,简直插翅难逃。

“为什么不能?”廖正越反问,冷笑道,“不是还有唐大人他们陪着我们吗?”

船的舱室很大,唐紫英他们几十个人,全都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像是货物一样被堆在一个角落里,听到水盗提到他们,个个都吓得浑身发抖,只听廖正越接着道:“都别歇着了,起来干活了。”

水盗们呼啦啦地站起来,拍拍屁股问道:“四当家,你有什么主意了吗?”

廖正越指了指那堆货物,笑道:“当然是要请唐大人帮一下忙。兄弟们,把唐大人和诸位军爷请到上面去吹吹风。”

士兵们都吓得魂不附体,尤其是唐紫英,他知道自己的脖子又要被加上刀了,保不准这一次锋刃就划进肉里,然后他就没了性命。

“侯爷,廖正越动手了。”有人跑进舱内向上官铭禀报道。

上官铭闻言立即起身,匆匆赶到外面,只见水盗将唐紫英等人带到了甲板上。“廖正越想干什么?”上官铭喃喃道。六十一名人质全部反手被缚,水盗把他们赶上甲板,又向货物一样把他们堆成一团,用一个长长的麻绳把这一团人紧紧地围了好几圈。

宁孤铜在旁摇头道:“完全像是任人宰割的牲口。”话虽粗鲁,倒也形容得贴切。

接下来,上官铭以为廖正越会拿这批人向他威胁,可是他却没有看到这个场景,只见到甲板上只留下几个水盗把守,其余人又进入了船舱。

“四当家,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有人问廖正越,人人都在等着他的逃生计划。

“听着,我们不能再待在这条船上,官府的人迟早会攻上船。”廖正越站在众人中间,说出他思考良久的计策,“我们还是得坐小船或是游水离开。”

“可是神兵侯府的人看到我们坐上小船,就会向我们进攻。”恐怕小船还没有划出几里,箭头就会向他们射过来。

“所以,我们得利用唐紫英这些人。神兵侯府受托与晁轸之,不会不顾他们的死活。”接下来才是他最重要的计谋,“我们是水盗,走的是偏门,这一回,我们下水还是坐船也得走偏门。把唐紫英他们困在船上,我们从船壁上凿个洞出去,相信以兄弟们的水性,很快就能找到小船上去。船破了洞,就会漏水下沉,上面那群人被我们绑得那么结实,落了水根本游不动,到时候神兵侯府肯定会急着救人,我们也好有逃命的机会。”

“神兵侯府那么多人,既是要就官府的人,肯定还会大批的人会来追捕我们。”

“所以才叫兵行险招。”廖正越阴沉着脸说道,“除此以外,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一帮人都不说话了。

“四当家,四当家!”有个在外面把守的人匆匆忙忙跑进来喊道。

“出了什么事?慌什么?”廖正越喝道,眼珠子一转,急问道,“是不是官府的水师到了?”

进来通报的人咽了一大口唾沫,道:“不是。”

“那是什么?”廖正越是个急性子,受不了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

“我们的船在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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