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药人

巨鼎下方的火一直未灭,仅剩的理智告诉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他要活着,即便是猪狗不如,也要活着。

“啊——”他像将死的蛇一样在地上扭动,粗糙的地面很快将他的皮肤磨烂。

他那些伤口慢慢的鼓起来,历海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浑身上下长满了脓疱。一个,两个,渐渐的所有的脓疱开始破裂。

疼,历海尘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他已经喊不出来,脓疱破裂的疼痛导致他头晕,他倒在地上,倒在黑黄粘稠的脓水里,跟他嘲笑的那个人一样,不是个人样。

照明用的夜光珠也渐渐失了效力,勉强能照个影儿,一排排巨大的柜子犹如黑山压倒在历海尘身上。黑黄的脓水微微映着他失神的面庞,顺着阶梯流下,流到另外一位人的脚边。

历海尘咧嘴想笑,他一笑,嘴角两个脓疱即刻裂开,脓水流到他嘴里,“你在嘲笑我。”那人冷冷看着他,不答。

幽灵蛛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凸起做起点,开始今夜的工作,缠啊缠,绕啊绕,随着细若毫毛的肢节舞动,莹白的蛛网在微弱的光线下跃动。在它吃掉第八只小飞虫的时候,一块巨大的石砺砸破了它辛辛苦苦织的网,还来不及躲避,紧接着它就被接连落下的石块砸得稀烂。

遥钟俯视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历海尘,很满意他还没死,吩咐人抬他到带来的软榻上休息。

柔软的软塌并没有让历海尘好受很多,反倒是他身上流出的脓水糟蹋了上好的狐裘。他估计接下来遥钟就要给他用药。

确实如他所想,遥钟要给他用药,只不过用的是他从没想过的方式。

那人没有挣扎多久,就被几刀攮死了,被扒光衣服,扔到了巨鼎里。那些药师动作极其利索,像是做惯了这种事,不难想象,那巨鼎里定是尸骨累累。

“呕——”历海尘一想到他要吃巨鼎里的东西,条件反射地吐了。现代社会虽然也吃人,但跟这种吃人是两码事啊!

遥钟端着煮好的药,亲自来喂他。他知道,要想活下去,就得吃掉这碗药。遥钟笑呵呵地看着他,也不催。

待到手里的碗快要没了温度,历海尘才一把夺过去,里面洒出少些汁水,落在软塌上,跟他身上流出的脓水混在一起。见状,历海尘一咬牙,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唯一让他有点心里安慰的就是,里面没有肉块。

时至今日,历海尘才真真正正地窥探到了一丝丝这个世界的准则——完完全全的原始准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他没有武功秘籍,没有贵人相助,若说贵人的话,目前他遇到的最有权势的就是遥钟了。仅仅一个遥钟,遥府的一个不知道几流的管事,就可以随意拿捏如此多人的生死,那在他未知的地方,又有多少被吞噬的蝼蚁,那些他从未谋面的贵人,又是如何的翻云覆雨。

历海尘做了一个决定,这个世界仅靠他自己是没办法生存下去的,他要做一株菟丝子,牢牢攀附在能寄生的人身上,直到他能决定自己生死的那一天。

当然,前提是遥钟的药真的有用。

遥钟嘱咐他,让他不要乱动,看看伤口今晚会不会结痂,如果结痂就意味着成功了。

晚间他绑小弩的手臂又开始发痒,但明显不同于昨晚骨头发痒。他腾地坐起来,解掉小弩,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臂。当他看到第一个小伤口开始结痂的时候,差点哭出声来。

他乖乖地躺在软塌上,享受着身上蔓延的痒意,对生的渴望,对生的希望,让他暂时忘记了一切痛苦。

软塌上躺着一个身上布满血痂的人,他一动不动,若不是胸脯在浮动,仿若一个死人。遥钟下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情景,他脸上不见丝毫惊讶的颜色,这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几个药师上前抬起软塌,准备带历海尘出去。历海尘用虚弱的声音对站在身边的人说道:“谢谢你,遥管事。”

遥钟低头瞧了他一眼,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虚情假意。我也不瞒你,药既已将你医好,你就是新的药。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历海尘眸光微闪,抿了抿嘴唇,最后垂下目光,小声应道:“小人知道。”

“从今往后,你就是遥府的药人。我会将你送至遥府,在那里,有很多你这样的人,你也不会感到孤独了。”遥钟说的这一切好像对他来说都是恩赐。

“那我以后就见不到遥管事了吗?”刚找好的寄主,你就要跑?历海尘心里郁闷。

“哦?”遥钟好似听到笑话一样,“你还想再见到我?你不是说将来要把我碎尸万段吗?”见他目光躲闪,也不言语,遥钟继续道:“我也是偶在此间制药,恰巧碰见你。此次回府,自然是我带你回去,以后要见的机会多的是呢!”

这样就好。历海尘心想,最起码暂时有个依托保障。听他的意思,遥府有很多药人,肯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孤身一人到那里面去,没个背景,稍不留神被人整死也是极有可能的。自己绝对不能让遥钟这个贵人跑了,得想方设法缠着他。

三日后,待他身上的血痂都落了,遥钟就吩咐人准备马车出发。

几个药师轮流驾车,他跟遥钟每日除了学习基本药理,就是修习遥府内心功法——专门给他们药人学的——痊心经。

这一日,又开始下大雪,药师快马驾车进了城,找了一家热闹的客栈留宿。

历海尘跟遥钟坐在大堂里,吩咐药师去办理入住。遥钟喊了些吃食,慢条斯理地边赏雪,边喝酒,很是惬意。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历海尘猪拱白菜一样的吃相,着实丑陋。几个药师都不愿与他同桌进食,自己另起一桌吃喝。

历海尘哪有心思管这些,现代遗留下来的去穿少吃的心理阴影,哪有那么容易就消除了。

他正吃地起劲,一把青纹白鞘的宝剑嘭的一声拍在他面前,吓得他手一哆嗦,要进嘴的牛肉掉在了地上。

“巧啊!小钟!”

如此熟悉的声音......

一张英气十足的脸撞进他的眼睛,他瞧着那少年,一把青丝用同色缎带绑了,几根碎发随着他洒脱的笑脸更显阳光,一颗小虎牙漏出来,让人不自觉跟着他开心。

“呀!这不是那个花乞丐吗!”

脆生生的声音打断历海尘的发愣,来人已经认出他是寺庙里那个乞丐。历海尘不知道为什么,赶紧低下头,估计是想起这个少年说要把他卖了吧。

遥钟在他二人之间打量一番,搁下酒盅,“你认得他?”

少年毫不客气地入座,顺便喊小二给他添碗筷,伸手抬起历海尘的下巴,仔细摩挲了一阵才道:“前些日子,小云发现几百里外一个破庙里竟然有蟾香膏,就过去抢了,当时这花乞丐也在。我让小云带走把他卖了,小云嫌麻烦就没管他。谁知竟落到你手里,你也要卖他吗?诶嘿嘿嘿,虽说过了许多日子了,能不能也分我点钱。”

遥钟推开少年财迷兮兮的样子,他神色凝重地问道:“云生跟你在一起?他现在在那里?”

少年笑脸立刻垮下来,哼一声,道:“还能在哪里,师父让他多收集些蟾香膏再回去,现下不知道又钻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去了。”

“你怎么没跟着去!”

历海尘还是第一次见到遥钟不淡定的样子,他饭也不吃了,眼下好戏更有趣。

少年也急了,筷子啪的一搁,扯着脖子道:“你还不知道他?总嫌我麻烦,前两天他让我回师门,我哪敢一个人回去,回去师父不得剥了我。”

遥钟再也坐不住,起身吩咐药师带历海尘去遥府,他要去找步云生。少年见他急得跟没头苍蝇一样,强拉着他坐下,叹口气:“人人都说遥府大管事遥大先生——遥钟,心智过人,稳重老练,怎得一到小云的事上,跟个毛头小子一样。”遥钟面色阴沉不言语,他安慰道:“放心吧,有醉生铃傍身,小云出不了什么事。况且,如今他武力天下第一,谁敢找他的麻烦,那不是上赶着找死么。”

或许是相信步云生的武力,遥钟面色又渐渐恢复原来的模样。开始跟少年闲谈起来,但三句两句还是离不开步云生。

“云生收集蟾香膏,来找我就好了,遥府做这些事情,比你们要方便很多。”

少年白他一眼,猛灌一口酒,“你当我没跟他说啊!他那个死脑筋,自己能做的事从来不麻烦别人,跟头犟驴一样。”

遥钟满眼都是疼惜,叹道:“他从小落下那个毛病,今日这般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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