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嘴上绝对不会承认,但收到玉元震的来信时,玉天心的确心生了一点雀跃之情。
抛开玉元震的认可在家族中代表的意义,光是能接近这位高山仰止的存在本身,在蓝电霸王龙宗的许多小辈眼中已经足够让人欣喜了,就算作为家族备受期待的双子星之一,自幼与他的接触并不算少,玉天心也依然如此。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玉元震专门写信召他去真龙山,竟然是为了让他接人。
来都来了,玉元震照旧考校了一番他的修行,评价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且不留情面,这倒也没什么,反正他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和他一起被丢下山的,还有沧瞳。
真龙山险峻,纵使是魂师,一口气下山也颇为负担,两个人停在山脚下的医馆里歇脚调整,好让沧瞳拆掉手臂的夹板,也让玉天心处理一下满身的伤。
他在大夫的要求下脱掉了上衣,好方便他处理后背上雷击的焦黑伤口。
清凉的药膏接触伤口时激起一阵激越灼烫的痛楚,对他而言却也并非不能忍受,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等待大夫包扎缝合,心里仍在想雪峰上沧瞳的模样。
她看起来已经在雪山上待了不短的时间,脸上满是被风雪刮出的细小但醒目的红痕乃至冻疮,形容看起来狼狈极了,考虑到她的身份,玉天心觉得,玉元震没有当场把她从山下丢下去,反而默许了她的登堂入室这件事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受伤对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够不到的后背伤口已经处理好,余下的他自己来就可以,听到他这么说,大夫点了点头,把药箱留给了他,自己去查看别的病人的情况了。
“吱呀”一声,内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沧瞳探进来半边脑袋。
沧瞳:喔豁。
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直面了他存在感特别强烈的胸肌和腹肌,她眼睛一时间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按她的审美标准来看,实在是相当漂亮的肌肉线条,有力量感但又不至于过分夸张,还保留着恰到好处的清瘦,明晰深刻的人鱼线向下延伸。
再往下看确实有些不礼貌了,她慢悠悠地收回视线,在心里完全出于欣赏意味地由衷赞叹了一句,身材真好。
“抱歉,没别的事。”她很没有诚意地道了声歉,“就是想问你收拾好了没有,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玉天心的脊背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
除了包裹伤口的纱布和绷带外,他上半身并没有什么蔽体的东西,按照他接受到的教育,这样出现在异性面前是件很失礼的事,但看她的反应,似乎完全不介意。
——沧瞳怎么会介意呢,反正吃亏的人又不是她。
眼见她根本没有退出去的迹象,玉天心在窘迫之余,心里又生出了些许无奈:难道她不知道,和一个上半身没穿衣服的男人共处一室,对一个女孩子而言也不太合适吗?
事已至此,反应过度倒显得他过于扭捏了,他只能默不作声地抓起一旁的外袍披到身上,生硬地回答道:“稍等。”
沧瞳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倚在门边看着大夫忙碌,她手上固定的夹板已经被拆掉了,但玉天心还是注意到了她活动手臂时有轻微的滞涩。
他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放着武魂殿里众星捧月的小公主不当,千里迢迢地跑到真龙山吃这种苦头,就算是封号斗罗,武魂殿也根本不缺,蓝电霸王龙宗到底有什么值得她觊觎的东西?
沧瞳察觉到他在看她,抬眼与他对视,接收到他眼中复杂难辨的情绪后顺着看了眼他视线的落点处,随意地甩了甩手,语气中甚至透出几分自得来:“正面挨了雷霆冕下的一发魂技,竟然只是骨裂,怎么样,厉害吧?”
“……为什么?”
“嗯?”
“这些事对你而言根本没有意义吧?”连他自己都不太确定他现在说出口的话是关切还是质问的意味更多。
沧瞳脸上就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有闲心关心别人啊?”
刚才的那一番打量里,她也不是只注意到了玉天心的身材,在那之外,她看得出这是一具饱经淬炼的身体,交叠的新旧伤口清晰可辨,让人想起在烈火和冰水中淬洗出的刀锋。
她耸了耸肩:“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那不一样。
玉天心几乎就要把这句话脱口而出了。
可他又在心里问自己,哪里不一样?
他们不一样都是魂师吗,对他眼里习以为常的事,他没道理能傲慢地以为她就承受不来。
她的面容并不像在武魂殿学院时那样光润无瑕了,但看起来依然很好看,让人想起白瓷、玉石或者冰雪一类的东西来,无论是蒙尘、磨损乃至被打碎,都丝毫无法摧折它们的光辉,但人类的天性中,大概总有不忍毁伤美丽的一面。
那么此时在他心里涌动着的莫名酸楚,是因为这种本能吗?
“那不一样。”但他最终还是找到了更加合理的理由,“蓝电霸王龙武魂的自愈能力极强,只要不是断肢之创,大多伤势都无甚紧要,但你是弓手,手臂负创,难免会影响以后。”
“这个啊。”沧瞳又转动了一下其实无甚大碍的手臂,“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没问题的。”
……玉天心觉得她实在不像是心里有数的样子。
他微弓着背,脊柱浮凸的轮廓带着少年向青年过渡的清瘦挺拔,仿佛沉默的山脊,沧瞳真搞不懂这一家人怎么老的大的小的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弯下腰,凑近了坐在榻边的玉天心,见他因为她骤然靠近的动作而受惊地瞳孔微缩,唇角便抿出了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轻快道:“总之,我已经得到了雷霆冕下他老人家的许可,之后要在雷霆学院交流游学一段时间,那接下来就请多多指教咯。”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玉天心怎么也不会相信她竟然真的能说服素以脾气冷硬闻名的伯祖父,而现在,除了逆来顺受地接受之外,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有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来。
他觉得自己接下来大概会有天大的麻烦了。
脸颊上一缕纤细的触感稍纵即逝,是她鬓边的发丝随弯腰的动作滑落下来,拂过那里又掠走,他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笑,在心里默默地想。
……毕竟只要她想,连这件事都能做得到,遑论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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