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平平淡淡过去,有个寻常的寒冷的周末晚上,她在被窝里正用平板和李清清连麦吃鸡。毒圈就差一分钟要出不去,她还在奋死保小命的时候,一个电话突然蹦来,她手榴弹顺利打偏。
越亟不可待,电话越跟着夺命般响,滑掉一个来一个。她成功凉了,默念三遍“我不生气”后接住,放在肩头和耳边夹着。
周辰在电话里头耍酒疯。
起初她不知道,接通后她什么人声都没听见,只听到水滴和水流的声音。这两种声音在安静的电流声中能明显区分开。她问干什么?
迟迟没有回应她吓住了,一瞬想到很多不好的情景。
她坐起来,耳边李清清“哎哎哎”问她那边怎么了,她拔掉耳机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小心翼翼贴在耳边小声问:“周辰?怎么了?”
她差点就要报警了,给她打这通电话的人终于说话了,含糊不清大舌头地给她报一堆吃的名字。顾荷诚惶诚恐听着,她最初是往不好的方向想,对他突然说的莫名其妙难听懂的话也带着朝不好的方向跑。
于是他说话很像打兴奋剂了是怎么回事?她慢慢插话引导,还想着要不要录屏,一辈子的专注都在这上面了。
周辰说完食物,跟她说他饿,他胃疼,他哼唧唧。
顾荷问:“你在家吗?”
问了好几遍,他说在家。
确定好几回他说他吐了。
为什么吐了?
因为他喝酒了。
顾荷明白他说这么多糊涂话是为什么了。
她真傻。
他后来抽气,说他喝酒了没吃饭,所以胃疼。
可得知他只是耍酒疯的顾荷细听不下去了,真真要火冒三丈,他这是在撒娇吗?
顾荷把平板重新拿起,李清清在她那一头跟过年舞狮唱歌凑热闹似的给她发信息。
她把耳机戴起来,一边听周辰哼哼,一边打字把这边情况简短说给李清清听。因心烦意乱和分心而错别字很多,但她好友看懂了。
对待醉鬼的最好方式是把醉鬼晾一边,顾荷把手机放被子上,还是于心不忍地开了小小声地免提。手上按着平板给李清清吐槽,正要倾盆而出、长篇大论地吐槽大学的林妹妹周辰,李清清跟她不在一个世界内,激动地发语音回她:“他喝醉了第一个想到的是你啊!”
“他说他胃疼他一个人在家吗?醉酒加胃疼会致命的!你买药去找他吧!”
语气很夸张,像演话剧,她偏偏没听出来。
周辰说他胃疼,说来不来找他?顾荷把这话拿来“无语”
李清清前面说的一句她心一颤还是无语,后面一句,让顾荷有点紧张了,出人命怎么办?咧着嘴感到唇亡齿寒的冷意,她笑不出来了,慢吞吞地内心又十分焦躁地收拾着就下床。
“你在吗……”辰妹说。
荷哥说:“我去找你。”
夜晚八点,寒风凛冽,顾荷裹着长款棉衣搭出租车。间隙下车好几回,买胃药和暖乎乎的食物。
赶到一千多米之外的周辰的小区,打电话按楼下的他家门牌号,门开了顾荷进电梯再出来,又按他的租房门铃。门开,穿着家居服的脆弱的辰妹看清她,一把抱住在外吹的冷冰冰的她。
“……”
顾荷不可描述已经不可描述很久了。
认命地一只胳膊揽着他,把重如泰山的他往沙发上挪,庆幸牛逼的周辰租个房没租豪宅,从门口到沙发要几百米那种。
另一只手上的暖粥和药放到茶几上,顾荷挣脱开,在周辰厚重的呼吸胡乱拍打在她脸上的情况下粗糙观察了下他的气色,轻声问他:“烧没烧水?”
现实总是和理想差距很大,顾荷从小到大在面对周辰时这种差距都会十分显眼。
她不会煽情,不懂按照偶像剧的情节走。
就是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偶像剧的男主。
她一直觉得自己上辈子上了高香,才遇见周辰,对她一直不错。可不管是之前的周辰还是现在的周辰,也没弄懂偶像剧剧情该怎么走。
他俩是这方面的不适合,都太蠢了。
周辰没烧水,顾荷烧了一壶,又在他家厨房找了两块姜熬了一锅姜水。
不说前面他一个人闹了多久,顾荷从出宿舍坐上出租就通话,听他闹腾将近两个小时。就是喝了再多的酒,给闹两个小时也应该是闹完了,于是他果不其然地表现出他累了。
特别乖,知道疼就吃药,吃完药就喝粥。
意识已经不清醒了,所以喝得特别艰难,喝一口顿一下。顾荷给他披的外套他缩在里面,露出一个脑袋一点一点。
顾荷走过去拿勺子,喂他喝完,轻声问他:“你吐哪了?”
他低着头,神色看不见,“洗手间。”
顾荷点头,心想难怪怎么闻都闻不到呕吐物的气味……酒品可以。
他最后没喝姜汤,顾荷想把他弄到床上弄不过去,他这会没有跟她打电话时那样折腾了,反应特别慢,像她爸一样难受了就特别不爱动。
顾荷把姜汤倒进杯子里给他捂手,把他被子抱来给他裹着。
他把空调打的很常温。
她还找不到空调遥控器。
做完这一切,顾荷累的坐在他旁边:终于忙得坐下了。周辰把脑袋靠在她肩上。
顾荷歇了会,说:“我回去了?”
周辰不说话。
顾荷看着眼前,抬了抬他靠着的肩,跟他说:“其实我们小时候关系可以的。”
“那时候我还经常往我外婆家跑,我外婆会做衣服,有次弄来两块布,问我们想要哪一块。我挑了个天蓝色的,你就要红色的。我大声笑话你,你看我一眼不觉得这有什么似的,我就觉得是挺没意思的……我学会了自己觉得好才是真的好。”
不要看别人目光,你高冷了,就会显得人家小家子气。
尽管什么都有悖论,不能一股儿拿这个套。
顾荷回忆:“做了一套衣服……小学时候台下很多人,校长站在高处,喊到名字的人上台领奖状。让我们竖起耳朵好好听着,别喊了自己名字不知道上台。我眼巴巴看着一个个学生上台拿奖状……”
“心里觉得不会是自己,又希望天上掉馅饼。等待着你上台了,上身穿着校服褂子,裤子是穿的我外婆给做的小红裤子。”
“那天我穿的是小蓝裤子。”
那天我本来一直没哭,不知道那会怎么就想哭了。
“回头我暂时帮你捏着你的奖状,像是我的一样。外人看着我拿奖状也不会想是不是我的,反正我拿了就是我的。”
“我小时候没本事但特会自欺欺人、偷天换柱哈。”
“你小学的时候特别爱午睡,就是睡眠特别好。我那时候就心思多,中午睡不着……我,有次下课了想去叫醒你,你睡着觉受打扰,没看见是谁就给我脸一巴掌。”
“我那时候可心思重可玻璃心了……”
顾荷思考了下继续说:“你对我有一点不好我都记仇地记着,慢慢就不跟你好了……”
“但是你感觉不出来……你那时候没心没肺,除了吃喝拉撒就是上学放学走路写字,好像其他什么都不想。”
“你也不想:哎呀,我好像跟邻居的关系不是那么好,是我原因还是我邻居原因?和邻居关系不好,这是不是明显不对劲?”
“我想的多,虽然现在也觉得那会想什么了?不记得了。那时候的多想比起现在是小巫见大巫。可说起我小时候,我还是要说一句我早熟。”
“我来凉城前,你母亲一直说你变坏了。可我看你,你还是你。坏了就坏了,不像我,光是想坏,脑细胞就经历九九八十一个弯。是“坏”好,还是做好孩子好?最后变得坏也不坏,好也不好。”
“做人为什么做不痛快?不就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吗?”
“又得亏人有思想,会吃苦,什么都能和甜熬成天平支撑。”
“你是不是就是这样,一直没想很多?”顾荷又抬了抬肩,怕他睡着,“比如你突然变神经病肯定都没想过自己这样有多毁形象多吓人。”
当个高冷男神不好吗?
周辰突然就笑出来。
顾荷提肩膀,笑着求证:“是嘛?”
“我酒喝多了。”周辰好好坐起来,捂着脸哑着嗓子笑。
“你酒早醒了……”顾荷恼火地抓着旁边的靠枕砸他,“别当我不知道。”
他抓住靠枕,又靠到她肩上,问:“我们还是邻居吗?”
顾荷正在动,听他说完没动没说话。
他在自己肩上一动不动,她渐渐醒来,他的呼吸吹拂在她出来时来不及扎起的披散的头发。
顾荷点头,气声说了句:“是。”
恶作剧般又抬了抬肩,声音也大了些,“是。”
辰妹伸出两只手抱住她,刚从被窝伸出的整个人暖烘烘的。顾荷一下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小幅度挣扎了下,他在她耳后嗓子极哑地开口:“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冷?”
顾荷又挣扎了下,当柳下惠,还能有兴致好好反驳:“你说呢?你把温度打这么低,我空调遥控器还老是找不到……你把遥控器放哪了?”
他笑,笑的整个人都在抖。
抱紧了些她,很困很困地问:“我们小时候有睡在一块吗?”
“……”顾荷翘了翘腿:“你说啥呢?”
“单纯的睡觉,”周辰把她压着,觉得很累很累,爱很累,不爱也很累,“十岁你以为能干什么?”
辰妹很软很软。
荷哥想了想:“没睡过。十岁了,都多大了?”
停了停,顾荷又说:“你别以为十岁什么都不懂。”
你,好几年前给我回忆童年,还跟我说牛郎织女。
十岁的你都知道爱情故事,听过牛郎织女了。
虽然你意思是咱俩天生不合,天天看见还没法在一起,总有一条银河隔着。
……你那时候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
顾荷这么想着,不行了,自己小时候生气不理这人,这人说不定是乐见其成。
顾荷要起来,周辰抱她抱得很紧,打岔说:“我们打游戏。”
“……”顾荷觉得这人这么变得这么事儿,他们都大学了,上大学了不应该成熟稳重点吗?你把你的成熟稳重在你高中时候透支用了?
顾荷从再次遇见他就想吐槽这人了,脑海里千百条弹幕刷过。
荷哥无情:“我要回宿舍。”
“九点三十五了。”他抬头看了眼背后的闹钟,就不妨被眼明手快的机灵鬼用巴掌抵着脸差点要摔到茶几上。
幸好他抱紧了她脖子。
一阵“天旋地转”的折腾还没把这神经病扒下的顾荷要骂娘了。
“你,是不是抽烟了?”
顾荷发自内心真正说出的竟是这个。
他抱着顾荷,“下回不了。”
“滚。”
顾荷还是打了一晚上的游戏。
周辰打一把就坚持不住地抱着她睡着了。他是个刚犯了胃病的醉鬼,顾荷再狠心也舍不得跟他扯他的那句“打游戏”,让他熬夜猝死。
但是被抱着坐在沙发上是她第一次这样。
她心也大不到就这么顺势睡着,于是夜不能寐地打了一晚游戏。
周辰的姿势舒服,她不舒服,她通过打游戏转移注意力来熬完半身不遂。凌晨三点半时把他慢慢挪开,给他盖好被子,扯了点分给自己盖肚子。低头捡被角的时候看见掉地上的空调遥控器,按上去几度,调整睡姿疲惫地靠在一旁睡了一会。
她再醒来时,已经横躺在沙发上。被子盖着,看手机,是睡到十点多了……
周辰把窗帘严严实实地拉起来遮光,一点没妨碍她睡觉。
她一动作,在厨房的周辰穿着围裙出来。跟她的颓废没睡饱不同,吸了她阳气一般神采奕奕,眼睛亮亮地蹲到她面前,甜甜问她吃不吃生煎?
顾荷:“……”
顾荷居高临下、矜持高贵地看一会他,伸了个懒腰,摇头,冷酷拒绝:“我我要回去。”
周辰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顾荷:“……”
顾荷不知道是自己的行为逗笑了他,还是她又结巴了这样。
“我学做了生煎,你尝一尝好不好?”
周辰牵她衣服,把脚步虚浮的她牵到洗手间,牙刷给她挤好牙膏,崭新的女生洗面奶也有。
顾荷看他,不明白地问:“你想干什么呢?”
镜子里比她高许多的周辰摇头,给她接一牙杯温水:“就想求证你昨天说的还是邻居的话是不是骗我的。”
这绝对是顾荷截止目前为止过的最漫长的极限十几小时。
顾荷洗漱好坐到他的对面,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哪怕说起来挺没脸的,她来照顾人,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吃着他包的生煎喝着粥,顾荷郁结散了,美食有治愈人心的力量。难得岁月静好地和他什么都不想,随便聊着天。
窗帘拉开,周辰给她指着他为什么要租这间。他把窗户打开,伸手就摸到香樟树的绿叶。
顾荷在后面眼睛一亮。
周辰让位子给她碰一碰,可看时近,触碰时远。顾荷伸长胳膊碰不到。
尴尬。
周辰就笑,扯了一个树枝给她摸摸,她摸着道:“你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
“我从前,书桌就靠着窗边,埋头写久了就想找什么消遣放松。打开窗户,窗户下面有棵香樟,我就是老想碰,碰不到。所以我买了很多小植物放书桌上。”
“你买了很多吗?”周辰问她。
她肯定:“买了挺多。”
爸妈离婚后心情一直提不起来,寻找开心我就买了很多,一小排一小排的,有一半放在宿舍一半还是放在家,最开始买的仙人掌有了很多伴。
“凉城的带不来,我在这新买了一些。”顾荷补充。
周辰点头。
顾荷又想起来夸他的生煎不错,他问她要不要试试,他还会做芋泥面包和紫薯包子,还有牛奶酸奶水果芝士烤箱,可以查菜谱做甜品。
顾荷吓到了,他说无聊过日子。
顾荷被说服,真就在他家待了一天做吃的。
这一下午又过的很快,顾荷亲眼见着自己加了酵母的“小宝宝”放进蒸屉里而慢慢变成了软软香香的大胖子。紫薯心在中间特别好看,纯天然的干净。
捧出来时不知道多有成就感。
就算菜谱上除去蒸紫薯,醒发和蒸包子时间只要三十分钟,她做了将近两个小时……
周辰到楼下买了水果,给她做烤酸奶和雪媚娘,顾荷眼睛懂了手没懂,只能打杂。自己做麻烦的不行,别人做特别轻松,顾荷佩服得不行。
做食物和吃食物就像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
傍晚才吃到全部甜品。而顾荷三十分钟不到就把花一下午时间做的一堆甜品秒得差不多。
她饭量确实如此,之前没掩过现在也不会掩……(不要脸)
周辰给她倒一杯牛奶:“我本来去一家甜品店打临时工,想学做甜品,但因为我不是正式工不让进后厨,怕我学走手艺。”
“你,一直在打工。”
她又说傻话。
“打了两份,”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顾荷主动问:“那另一份呢?”
“先保密,”他笑,“我有我打工的甜品店里的优惠券,哪天你带朋友去吃,我给打折,外加免费服务。另一个店,我有空也带你去看。”
顾荷吃饱喝足,趁气氛正好,说:“那我歇会就走了……”
“一天一夜没回去我舍友以为我被绑了。”
他笑,笑点好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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