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荒野怪客

一人一骑,亦步亦趋,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刘纯心中终是放心不下姜红萼,轻叹了一声,又往来时路走去。

眼看要到先前驻马之地,他心头烦恼大起。仰头倒在野地之上,出神地凝望着天空。

晚秋风凄凉,天边阴云滚滚,一股说不出的惆怅似是裹在天地间缓缓流淌。

刘纯心头诸般心事一齐涌将过来,父亲惨死、双鬼挟持、巧逢观云子、偶遇姜红萼、又身陷兵营,这一件件事情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浮现,他只觉胸口郁气越积越重,几是要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大喊一声,起身拾起手边单刀舞了起来。

他心中郁闷难消,以刀代剑,狂舞不止。舞到后来,竟是像被裹在一个光圈之中一般。

这一阵狂舞耗力甚巨,他又心浮气躁,一个不留神,单刀脱手。那把刀直飞出一丈多远,笔直插在泥土之中,兀自震颤不停。

刘纯仰天大喊道:“老天啊!我该怎么办啊!”

忽听身旁有个人的声音讥道:“庸人!庸人!天道靡靡,彰而不显。”

刘纯心头一惊,四下环顾,却哪里有人影。

他只道是自己心绪迷乱,以致产生了幻觉。又再仰头躺下,陷入沉思之中,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这一觉醒来,只见夜色苍茫,明月如霜,四周只闻虫鸣,已无半点声息。此刻刘纯烦扰渐息,心中澄明,见皓月清澈如水,心中大起古人月下高歌,对酒畅怀之念,便去把那孤零零的插在泥土中的单刀拔了出来,对着月色,舞起一套剑法来。

当日身处树洞之中时,他已百川汇海,将所学剑法合而为一。如今在这荒野之上,四周寂静无声,只觉天地之间唯留自己一人,不觉豪气顿生!只见青光隐隐,藏而不泄,白刃飘飘,曲而不拙,端的是凌厉无匹,千变万化!

他正舞得兴起,却听一个人声悠悠说道:“好剑法啊...好剑法啊...”

他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几乎一个跟跄便要摔倒。这四周漆黑一片,哪里见得着人,可这声音清晰可闻,明明就像是在他身边说话一般。

他大着胆子喝问道:“是谁?!”四下却又无人回答。

他心中害怕起来,心想是不是到了什么幽冥之地,见着鬼魂了。却听那声音说道:“小子恁的聒噪,打扰老夫雅致。”

刘纯颤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那声音道:“人即是鬼,鬼即是人,没有人又哪来的鬼?”

这人说话古怪之极,刘纯心头惊诧莫名。欲待要跑,两条腿已先自软了,嘴里颤颤微微地挤出一个字来:“老…老”

他原想说老前辈这三个字,一想若这人真是个鬼,那一定是个老鬼,自己称他为老前辈,自己不免就成了小鬼,如此一想,心里就甚觉不妥。

忽闻极远处传来一阵“哈哈哈哈”的笑声,这笑声清亮已极,犹如九天龙鸣。若不是内功极为深厚之人,绝传不出这声闻数里的笑声来。

刘纯只见月色下,似有十几个形貌完全相同的人朝自己奔来,一息之间那人已奔至自己身前。

只见这人形貌甚伟,一头白发垂至腰间,须眉却不染片银,两道目光锐利如电,直把人瞧得心惊胆战。

刘纯见这人面相儒雅,虽然行为怪异,却也并不十分可怕,想来必定不是鬼魂,心中便去了几分惧意,当下躬身一揖道:“晚辈刘纯,打扰高人清修,还望前辈见谅。”

那人也不答他,刘纯只觉突然之间,自己前后左右似是都站了一个和他形貌相同的人,一瞬间又只他一人站在刘纯身前。

那人低头沉思了半晌,似是自言自语的在说些什么,片刻后问道:“小子,三更半夜的一人在这里做什么?”

刘纯垂首答道:“家破人亡,流落至此,实是身不由己。”

那人听罢,喃喃说道:“嗯…家破人亡好啊,心无挂碍,自能灵台空明。”

刘纯听他话里意思,倒像是在说家破人亡是件好事,他父亲惨死,倒是死得甚好,不免心中有气,便沉声说道:“前辈高论,晚辈不懂,倒要请教前辈了。”

那人大笑道:“痴人!痴人!真是愚昧的紧!我且问你,你父亲死了,你可伤心?”

刘纯点头道:“自是伤心。”

那人又问道:“你母亲死了,你可难过?”

刘纯又点头道:“家母早亡,但我确是对她十分想念。”

那人抚须说道:“正是如此,‘家’这个字乃人情之所系,你妄念丛生,烦恼挥之不去,全是源自‘家’这个字,你若无牵无挂,无羁无绊,自然潇洒快意,岂会像现在这般痛苦?”

刘纯心头一凛,口中念着“无牵无挂,无牵无挂”,似是逐渐领会这人话里的深意。

那人见了笑道:“孺子可教也。”

刘纯思索了一阵,躬身回道:“前辈高人,世事洞明,晚辈十分佩服。但晚辈身负大仇,不能不报,这无牵无挂四个字,怕是难以做到。”

那人挥了挥手,似是不甚在意。一道目光射来,竟像是一瞬间已把刘纯看的明明白白。

刘纯不知他何意,只能躬身伺候着。

那人问道:“小子,你刚才所使的剑法,可愿再使一遍让老夫瞧瞧啊?”

刘纯答道:“前辈愿意赐教,晚辈荣幸之至,敢不承命。”说罢,便在那人面前舞了起来。

那人在一旁注目观看,不住点头。刘纯一套剑法舞毕,躬身道:“还望前辈指正。”

那人说道:“这剑法挺高明啊,是哪位高人传授于你的?”

刘纯答道:“晚辈无缘,未得高人指点,这倒是晚辈自己胡乱想出来的。”

那人只道他是得名师指点,剑法才有如此进境,不曾想这小小孩童竟能自行领悟这上乘剑法,心中也是一惊,张口问道:“当真?”

刘纯答道:“晚辈不敢欺瞒前辈,确是晚辈自己想出来的。”

那人哈哈大笑道:“老夫退隐江湖二十余年,不想这世上竟出了这等良才佳质,真是难得,难得啊。”

他原本见刘纯骨骼精奇,已知他是上佳的练武之才,如今知他悟性竟然如此之高,心中自是十分喜欢。便问道:“小子,你愿不愿意随我去啊?”

刘纯不明所以,便问道:“要去哪里?”

那人道:“老夫就住在几十里外的紫微山中,自然是要你跟我回去。你眼下反正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不如就随侍在老夫身边吧。”

那人这话里意思实是要收刘纯为徒,可他性子向来孤傲,从不愿意说半句有悖他性子的话,要他去问刘纯愿不愿意认他做师父,那实在是千难万难。他只道以他的本领,这世上岂有人不愿意做他徒弟的,故而以言语试探,只盼刘纯会意,自己心甘情愿地拜他为师。

刘纯听他话中意思,似也察觉他有收徒之意。只是心想自己所涉之事极多,况且自己已答允拜观云子为师,虽还未行拜师之礼,但终有师徒之约,若如此草率随他上山,实在不妥。

当下便躬身答道:“前辈知遇之恩,晚辈铭感五内,但晚辈还有几件大事要做,眼下实在不能随前辈上山,还望前辈见谅。”

那人心头一惊,心想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这天大的福缘掉到他头上,他竟尚自不知,一定是这小子不知自己的来历,才如此托大。

当下便朗声问道:“小子,你可知我是谁?”

刘纯答道:“晚辈不知。”

那人衣袖一拂,双手负于身后,朗声道:“老夫姓孟,别号狂隐居士。二十年前,老夫叱咤江湖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那时武林中人见了老夫哪个不闻风丧胆?哼哼,老夫几可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回想往日意气风发的时候,孟狂隐心中也不免有几分感慨。

这孟狂隐于二十余年前,确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江湖上能与他伯仲难分者不过寥寥数人。不过这打遍天下无敌手云云,自是他为了让刘纯拜师,随意想出来的言语。想他自号狂隐居士,那狂一下自也无伤大雅,名副其实。

刘纯听他语气甚是狂傲,心中也不免有几分神往。

突然心头一凛,想起一件事来,便躬身问道:“前辈本领如此高强,可否帮晚辈一个忙?”

孟狂隐一听,心想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将来历说与你听是要你即刻跪下拜师,你却要我去替你办事,真当我是好相与的吗?心头便有些不悦。

当下沉声问道:“帮什么忙?”

刘纯道:“我有个妹子被陷在前方梁营之中,望老前辈出手搭救,晚辈必将永感前辈大德。”

孟狂隐神色阴沉,沉声问道:“我若帮了你的忙,你便随我上山吗?”

刘纯支支吾吾道:“这…这。”

孟狂隐大怒,喝道:“这什么这!”

刘纯答道:“若前辈愿意出手帮忙,晚辈自然愿意随前辈上山,终身侍奉前辈。”

孟狂隐怒喝道:“你这小子,真是胆大妄为!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还没有人敢跟老夫谈条件的!老夫要你上山,你就得上山!哪容你愿意不愿意!”

话闭,一把抱起刘纯就往远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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