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他语气忧燥,实在不像有什么诡计的样子,心思莫非真有什么误会?可如今府内斗得天昏地暗,众人各自为战早已失了联络,一时间却也无计可施。
刘继见他仍自迟疑,情知他不过一个小卒,根本拿不了主意。哼了一声便舍了他,自顾往宅子内行去。
一路上死伤枕籍,不止对方,自家这边伤亡也极惨重。刘继越走越是焦急,见着仍在相斗的人群,便即上前喝阻。可这宅子实在太大,若要一路上慢慢寻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找到那统领。
刘继情急生智,跃上房顶,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诸位银枪效节卫的朋友都先住手了!咱们都中了明教的诡计啦!这里长官是谁,请到府外一见!”他这几句话说得极是嘹亮,虽然混杂在一片喊杀声中,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却听下头有人大声骂道:“去他妈的王八羔子,老子的命有那么好赚的吗!老子一住手还不给他妈的大卸八块了!”房子四周响起一片应和之声,不知还有多少人在相斗。
刘继耳听一片叫骂之声,心思眼下局势,非得本方先罢斗不可,当即又喊道:“雾隐众全都给我退出宅子,不得再相斗!”他这话声一响,打斗之声顿歇,只闻阵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不出片刻,四周已寂静无声。
刘继自房顶上跃下,借着火把之光观看四周,只见周围影影绰绰地分散站着十余人,人人衣袍浸血,手提银枪,没有一丝放松的模样。他走到一人身前抱拳道:“在下实无恶意,贵营长官在哪里,可否告知,在下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那人提枪向后退了一步,似是十分警惕,大声道:“你们究竟是谁,先自己通报了姓名再说!”
刘继回道:“在下姓名不便相告,阁下只需将你长官请来,事情自然能明白。”
那一伙人此时已聚在一起,叫嚷着非要他先报上名来,否则决计不能通传。刘纯心想:“父亲行踪如此隐秘,岂能轻易将身份告诉旁人?我的行迹却早已让人知道,说了也无妨。”当下便大声道:“我就是刘纯,你们不是要找我吗!去叫你们领头的来!”
那伙人正自叫嚷,一听他的名字登时安静了下来,一人大声道:“你有何凭据,不会是假冒的吧!”刘纯一阵怒气上冲,骂道:“假冒刘纯有什么好处!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世上有这样的蠢货吗!?还不去叫人!?”那伙人一合计,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当下便将他父子二人围了起来,另外有人自去通报长官了。
过不多时,只见原先离开那人提着灯笼,引着两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生得膀阔腰圆、体格健硕、身材极是高大、浑身肌肉虬结,一看便是外功极为高强之人。另一人神色阴沉,眉宇间怒气盘旋,刘纯一见那人的脸,立时认出正是冯子与。
冯子与走到他二人跟前,即刻便大声骂道:“你这无耻的小畜生勾结明教,使的什么诡计!”刘纯被他骂得一怔,心思你竟然恶人先告状,登时火冒三丈,回骂道:“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还好意思说别人使诡计!?你也不去照照镜子,看你配说这话吗!?”冯子与听得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刚才他急怒攻心,顺口骂了几句,其实见了刘纯实在有些心虚,一张脸涨得通红退后了两步,只是瞧着身旁那人。
那人瞧了冯子与一眼,神色甚是不屑,走上前一步,冲着刘继大声道:“我就是这里管事的,你究竟是什么人,这小子怎么会在你手上,快从实招来!”声音极是洪亮。
刘继回道:“大人请上前几步,容在下详告。”
冯子与出声提醒道:“统领,小心防他有诈。”那人骂道:“诈个屁!你这孬种,他若是想杀我,干吗又把人都撤出去!”说着,便大步走到刘继跟前。
刘继附耳与那人说了几句,声音极轻,旁人一句也听不见。那人眉头一时舒展,一时又皱起,似是十分紧张。
如此说了片刻,二人各自站直了身子,互相作了一揖。那人抱拳道:“原来如此,今日真是天大的误会。在下王魁,乃是撼山营的头领,冲撞阁下之事下官回去自会禀报杨将军。”
刘继回礼道:“明教如此诡诈,确实出我意料之外,今日误伤了贵营许多兄弟,还望王统领不要见怪。”
王魁哼了一声,言道:“咱们也是中了明教的诡计,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散布的消息说他明教今晚在城中要举事。杨将军误信了奸细的话,冯灵儿这个蠢材又来禀报说刘纯被明教一伙劫去了。杨将军深怕城内有变,即刻调动了撼山营、拔水营两营的弟兄前来助阵,不想却着了他们的道儿。”
刘纯听那王魁将冯子与唤作“冯灵儿”,心想这必是他的真名。此人苦心孤诣,不知在明烛观潜伏了多久,所谋之事必然十分重大。
二人又叙了几句话,王魁便即吩咐下属聚集兵士,不到片刻功夫他们身前已有百余人,其余人还在陆续赶来。原来净火坛分舵中尽是撼山营的兵士,拔水营则埋伏在城中四周,伺机而动。
王魁又向二人行了一礼,便领着军士鱼贯走出宅子。冯子与离去时,回头看了刘纯一眼,神色间似有不甘,刘纯与他对视了一眼,心头滋味十分怪异,愤怒中又夹着一些酸楚。
待这一干军士去尽,宅中又只剩他们父子二人。刘纯忽然想起这宅子里或许还留着一人,便向刘继道:“爹,我记得那符坛主将何不好囚在这宅子里,咱们要不要去将他拿出来?”
刘继言道:“那厮当日见了我,已吓得半疯半傻,还去找他干嘛,任他自生自灭好了。”突然心头一凛,冷笑了一声道:“明教这帮贼人,今日让我吃了大亏,我却也不叫他们好过。”即刻唤来两个黑衣人,吩咐下去,命部署堆积茅草火石,竟要将这宅子烧了。接着,便冷冷续道:“这淫贼,当日对我甚是无礼,今日叫他葬身火海,也算出了我一口恶气。”
刘纯皱眉道:“这么大所宅子,就这么烧了,实在有点...有点可惜。”刘继哼了一声,却不答他,大步往宅子外走去。
二人刚走出宅子,火头已在宅内各处点起,刘继自顾往前走去,却不向身后瞧一眼。走了半炷香的功夫,只觉身后火光冲天,连同那夜空都被染上了一片赤霞。四方邻里早被那宅中刀剑之声惊醒,此时见那宅子里火蛇乱舞,更是惊骇至极。孩童哭喊声不绝于耳,城内霎时便大乱,四下皆闻呼救之声。
刘纯见这宅子一烧,牵涉的无辜百姓甚多,心中十分不忍。便道:“爹,如此行事,实在...实在...”刘继却径直往前头走去,一句话也不回他。
如此又走了一阵,刘继突然唤道:“清藏!”,这一声也不甚响,只见前头不远处如墨汁一般的夜色中,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紧接着那团东西便似在墨汁中游弋一般,渐渐靠近他们。
刘纯只见一个身影似是从黑暗当中慢慢钻了出来,看清了身形,这人正是刃岛清藏。刘继俯身用东瀛话与他交谈了几句,刃岛清藏点了点头,随即又消失在夜色中。
刘纯问道:“爹,你与这东瀛人说了什么?”
刘继哼了一声道:“咱们今日有此一败,必是因为明教早就得知了我们的部署,为父算定他们必有后招,若不早做准备,还不知要吃多大的亏。”
二人拐过一个胡同,走到一处街角,便有黑衣人牵着两乘马走上前来,刘继言道:“这城里今晚是不能待了,咱们先骑马出城再说。”说着,便跨上了马。刘纯言道:“爹,我的行李昨日放在了城西,且让我去把他取回来。”刘继言道:“你那几件行李还取他做甚,不用去了。”刘纯道:“行李倒没什么,可我那把剑无论如何都要取回来。”刘继皱眉瞧了瞧他,说道:“好吧,随你走一趟。”
二人上了马,径往城西行去,不多时,已至刘纯当日放行李的屋檐下,那倪大柏兀自在那躺着,竟没被人发觉。刘纯上去踢了他一脚,将缚在他手足上的布条切断,言道:“小爷今日有事,没空与你纠缠,快滚吧。”
这倪大柏两天没吃东西,身上一点力气没有,又被捆缚了多时,手足俱酸,只是躺在地上呻吟。
刘纯也不去理他,纵身去将包裹取下,将佩剑背在身上,便要上马。却听刘继道:“将这人杀了。”
刘纯一惊,问道:“这是为什么?”
刘继道:“这人与你见过面,放它回将军府,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事来,杀了干净。”
刘纯道:“爹,此人也没什么大过,不如就饶了他性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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