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铺天盖地的毒雾之中,缓缓沿着山道而下,四周死一般的寂静,目力看不清丈余外的东西,这凄凄惨惨的红色雾气中,似是有着一股诡异无比的气氛,叫人身处其中便心生不安。
刘纯问道:“孟前辈,你可知道这雾气要如何散去?”
孟狂隐头也不回道:“这毒雾遇水则化,下场雨就好了,他这苗疆异术难练的紧,可使将起来,却处处受制,也就是像幽蚕这种蠢材才会去练。”
刘纯问了一句,随即便默然,脚下踏过化成骸骨的尸堆,只觉心头沉重不堪,孙哲的尸首没于毒雾之中,此刻恐怕早已灰飞烟灭了。
那雾气深处,似是隐约传来一阵怪异的,如同动物嘶鸣一般的声响。那声响渐渐大了起来,却时断时续,紧接着,一阵尖厉而碎裂的声音传了过来,忽而又惨然一沉,听着便像活物死前最后绝望的哀鸣一般。
众人只觉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声响一同急速地下沉,跌进了心底最为晦暗的角落里去了。
只听,崔清鬓轻声地唤了声:“爹,娘...”语气之中满含哀思,人却向气团之外走去。
一旁法慧见她神情古怪,早就凝目而待,以防她异动,眼见她手已向气团外伸了出去,急忙伸手拉住了她,道:“女施主,心无所生,便一切清净,贫僧念一段经文与你听吧。”说着,便在她耳边吟诵起来。
孟狂隐突然回头,袍袖随意一拂,已是点了向另一边走去的刘纯身上的穴道,冷冷道:“这是黑教的丧魂蛊音,能迷人心魄,这两个小辈定力不足,险些便着了道了。”说着,便去瞧着法慧,眼中露出嘉许之色,道:“你这和尚,此刻功力尽失,竟也能不受这蛊音所惑,老夫内息游走八脉,仍觉得心神有所动摇,你这禅定的功夫果然了得啊。”
法慧双手按住崔清鬓的肩头,只是不停在她耳边诵经,片刻也不敢停下。孟狂隐青袍下摆微动,崔清鬓人已倒了下去,显是已被点了穴道。
法慧合十叹道:“阿弥陀佛,贫僧又破了戒了。这一场大大的罪过,又不知要念多少经才能化解。”
孟狂隐笑道:“天道本无常,又何必执于一念?生死不过过眼云烟,择中而立,方为大道。”
法慧转头道:“施主所言极合禅意,深得波罗蜜多不二法门之真髓,贫僧受教了。”
孟狂隐淡淡一笑,便去将二人身子扛在肩上,自顾向山道下走去。
两人行了一炷香的时间,毒雾便逐渐稀薄起来,那蛊音断断续续,竟无丝毫停歇之意,却也奈何不了他二人。
又行了一阵,孟狂隐一步跨出,眼前陡然便现出一片山腰上的景色来。回头一看,那毒雾竟是层层弥布于半座山上。
山腰上大兵齐聚,却不见幽蚕长老的身影,当先走出一名长官模样的人道:“你这老头,将那小子放下,咱们便你们走!”
孟狂隐哈哈大笑了一阵,将刘纯与崔清鬓放至身旁,言道:“我放下了,你要是有胆子的话,就过来拿吧。”
那长官眼神犹豫地左右扫视了一通,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一步都迈不动。转头便向身后的军士呵斥道:“他妈的,一群饭桶!给老子上啊!”
那群军士眼见孟狂隐竟能安然无恙地从毒雾之中走将出来,深知他绝非普通人,哪个敢上去送死?畏畏缩缩地向前蠕动了几步,便都不敢动了。
孟狂隐哼了一声道:“果然是一群饭桶,怪不得会被晋兵杀得溃不成军,老夫可没闲工夫跟你们纠缠,给老夫让开!”
说着,便挥袖解了刘纯与崔清鬓身上的穴道,几人往山腰下行去,人群不自禁地便往后退去,挤得后头军士一片叫骂之声。
那长官大怒,一阵喝斥,却哪有人来听他的,众人均想:“你自己害怕,却要我们去送死,这亏本买卖老子可不做。”
那人群挤在山道上,行走甚是不便,孟狂隐便有些不耐烦起来,大声道:“再不给老夫让开!就让你们全都去见阎王!”
众人脸上俱色更浓,均想:“放了他是死罪,不放又立时便要去见阎王,这阎王能不见还是不见的好,那只好不当这个兵了。”随之便哄乱起来,当即便有十余人抛了兵刃往山下奔去。
众人见有人带起头来,大军立时便成了溃散之势,原本只有数十人的涓涓细流,片刻间已成一股洪流,往山下卷去。
后头军士不明所以,见山上无数人没命价地奔逃下来,以为山上出了什么大事,便也跟着人群散去了。
那长官见大军顷刻间便风流云散,早已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几人随即下山,又走入沁阳镇中去了。
镇子里不见一个人影,想是昨夜一阵喧闹,原本剩下的两成平民也已逃命去了。偌大的一个镇子,此时却寂静地如同墓地一般,叫人心头微微泛起一阵寒意。
几人甫一走到镇子出口处,立时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只见方圆数里之内,俱是密密麻麻的兵士,不知有多少人,明晃晃的刀枪照得四面涌起一阵白光。
孟狂隐脸色一变,冷然向着刘纯道:“你这小子面子可大得很啊,这里少说也有万把人了,竟然只为了抓你一个。”
刘纯木然道:“他们不将我抓了去,是不会死心的,那也没什么奇怪的。”说着,便喟然长叹了一声道:“他们只是要抓我一个,我去跟他们说,叫他们放了你们三人好了。”
孟狂隐一阵大笑,直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言道:“笑话,老夫何时要别人救过了?千军万马又怎么样,老夫可不放在眼里。”
刘纯道:“你武功盖世,自然没人奈何得了你,可这大和尚功力尽失,崔姑娘又伤得这么重,哪里能走脱?你若不要我救,那就自己去好了。”
孟狂隐道:“老夫偏偏要留在这里,看你这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刘纯心头惶然不堪,又悲戚难当,实在无心与他争吵。整了整衣衫,便向外头走去。
崔清鬓眼神一滞,似是欲言又止,法慧瞧了瞧她,也是一般的心思,便道:“施主,贫僧这副臭皮囊也没什么好可惜的,施主用不着为贫僧冒险。”
刘纯回头道:“大和尚,你是好人,犯不着为我送命。孙大哥他,也是好人,可是,可是......”语声便哽咽起来。
刘纯转头又前头行去,几乘马从阵中奔出,在刘纯跟前驻足道:“大人有令,只要你束手就擒,那几个人咱们绝不为难他们。”
刘纯道:“要的就是你们这句话,我跟你们走,放他们去吧。”
那兵士正要回身复命,孟狂隐忽然一闪身,已至刘纯身旁,颐指气使道:“别忙,老夫今日既然来了,说什么也要见一见你们王大人,你去通传吧。”
那马上的军士不知他的厉害,怒道:“胡说八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大人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
孟狂隐笑道:“就是皇帝老子也不敢不见我,你们大人算个什么东西,老夫能赏脸见他一面,已是他莫大的福气。”
那兵士挥起马鞭,便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孟狂隐左袖一拂,那马如同被一股大力硬生生地往后拽住一般,前蹄翻起,仰头向后摔去。
那军士还未及反应过来,已连人带马摔在地上,马身压在他身上,已是压断了数根肋骨。那军士躺在地上不停惨嚎,余人见他如此神威,都不禁胆寒,皆往后退去。
孟狂隐又道:“这饭桶竟敢对老夫无礼,真是不知死活,你们还不快去通传,难道想跟他一样吗?”
那几乘马回身便向阵中奔去,连同伴竟也不顾了。
过得片刻,那军士已是口吐白沫,眼见是不能活了。刚才那几乘马复又奔回,马上一个骑士抱拳道:“咱们大人,请先生和这位小兄弟去营帐内一叙。”语气已是恭敬许多。
孟狂隐哼了一声,随着那军士便往营帐行去,刘纯跟在他身后,二人走至阵中,人群便自然分出一条路来,前头不远处赫然一座大帐,左右俱是身披白银衬甲的亲兵,帐上一根大旗招展,十分威风。
孟狂隐走入帐中,王彦章与刘继早已相侯,却不见身毒般勒与幽蚕长老的身影,刘纯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心思法慧和崔清鬓尚在外头,刚才一时疏忽,竟然没唤他二人一齐过来,没有孟狂隐庇护,他二人想要自保却也有些不易。
王彦章见他二人走了进来,起身恭恭敬敬地抱拳道:“本官早就听闻先生的威名,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孟狂隐哼了一声,负手冷笑道:“你这狗官,老夫可不吃你这一套,今天来见你,只有一句要跟你说,这小子老夫保定了!”
王彦章脸色一滞,转而笑吟吟道:“先生说的什么话,本官怎么会来跟先生为难,今日纯粹是仰慕先生,才来请先生一聚,先生千万不可多虑啊。”说罢,便哈哈大笑了几声,立时吩咐手下去准备膳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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