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宗在越秀峰上一役,终于未将事端扩大,龙昭平借着赌约一事有了台阶下,好歹没有自尽,华洪辞别了慈慧上人等便携着余人下了山去,独孤伤最后也留在了山上,观云子自是心中一阵窃喜,明烛观众道也是松了一大口气。
众人一待送了北宗人马下山,便关了山门,进朝阳宫商讨武林大会一事,众道依着长幼之序,排成两列,分站大殿两侧。慈慧上人居中而坐,观云子与严子冲坐在她下首,独孤伤站在大殿正中,抱臂而视,神情中透出一股桀骜来,殿内数百名道士看他的眼色,俱是十分不善,除了慈慧上人以外,众人都是阴沉着脸,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本来观云子身为明烛观之长,该居首座,可是碍着慈慧上人公主的身份,实在不敢逾越,这才陪着坐了下首。虽然此刻北宗人马已退,但他心中所挂怀之事,仍是千头万绪,芥蒂难消,有些事情可当众说明,另外一些事情却殊不能对人言。
独孤伤此刻看着他的眼神中,却含着一股别样的味道,那幽深的瞳孔之中似是藏着一丝威胁的意味,那没有说出口的言语中,不知会给他惹来多大的祸患。大殿之内鸦雀无声,众道都在等着他详究事理,一双双热切的眼睛看着他,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他们脸上的神色已经明白地表露了此刻自己心中的意愿。
观云子向慈慧上人垂首作了一礼,便开口说道:“独孤贤侄,本来贫道召开武林大会,是为了澄清你的身世,好叫你以后不必为藏宝图一事再担惊受怕,可方才在越秀峰上听你的意思,却是想在大会之上惹事生非,我明烛观乃是享誉百年的名门正派,岂能为了你这等幼稚的想法,而得罪天下同道。”说着,便向独孤伤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续道:“依眼下的情势看来,这武林大会可办不得了。”
独孤伤笑了笑,抬眼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不善的眼神,语带讥讽地回道:“世叔啊,世叔,眼下还由得你作主吗?你身边坐着的可是当今公主殿下,你不去问问她的意思吗?”
观云子眉头略蹙,将头转向慈慧上人,心下却揣测不出这位公主的想法,当初她和赤云真人上得山来,只说是为了协助明烛观保护独孤伤,眼下赤云真人已断臂下山,武林大会又有作罢之势,按理说来,她已没有再留在青城山上的理由,但她既然没有即刻下山,又随同众道来到朝阳宫中议事,心中必然存着其他念头。
自打她上山以来,一直行事低调,锋芒不露,陡然在今日亮出公主的身份来,自然叫众人吃惊不小。一干道士心中却对她都存着感激之情,若不是她相助,明烛观今日还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
观云子心中却对这白衣道姑有所疑虑,刚才在越秀峰上,她出手拦下岳昭武巨剑时所显露出的武功绝非泛泛,自忖这公主的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可独孤伤与赤云真人相斗之时,她却冷眼旁观,没有出手阻止,若她早一刻出手,那赤云真人绝不至于被独孤伤砍断一条手臂,但这其中的因由,他却想不明白。
观云子向着慈慧上人又行了一礼,恭敬地问道:“我明烛观决定取消武林大会一事,不知公主殿下有何高见?”
慈慧上人白玉一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随即神情便庄重起来,缓缓说道:“贫道在青城山是客人,眼下在这大殿之中忝居首座,已是十分有愧,此事既然由明烛观而起,自然该由道兄决定,又何必来问贫道?”
观云子回道:“公主此言可真叫我明烛观不知如何自处了,今日若不是公主相助,本门免不了有一场大祸,此等恩情,我合观上下必定永感五内,说起这当中的曲折来,追本溯源还是因为独孤伤一人之事,公主既然是奔着他来的青城山,贫道怎能不听吩咐?”
慈慧上人悠悠叹了口气,说道:“贫道早已出家,红尘往事已如过眼云烟,这公主两个字,道兄以后还是别提了吧,至于这位独孤少侠,依着贫道的意思,还是早日送去少林,也好免了我蜀中武林门派的一场劫难。”
观云子问道:“如此说来,公主...,上人也是赞成取消武林大会的吧。”
慈慧上人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便算作回答了。
观云子心思,这道姑却没其他念头,只是一味让我将独孤伤送去少林,这河南少林寺虽然向来是正派魁首,但近些年来少问江湖俗事,不见得会为了一个年轻人的身世便大动干戈。再说,他一身名誉,俱在独孤伤一张嘴上,又哪里肯将他送走,心下计议,先敷衍过去再说,便说道:“上人所言极是,贫道即刻书信通知各派取消大会一事,至于送这孩子去少林,等将此间事情一了,贫道便差人办理。”
慈慧上人笑了笑道:“送独孤少侠去少林一事,贫道倒可代劳,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观云子心头一惊,没想到这道姑竟然要亲自将独孤伤送去少林,这倒大出他心中所料,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沉吟着说了个“这”字。
独孤伤见这两人各怀心事,似是都有一些难言之隐,慈慧上人语带深意,他早已看出了些端倪出来,观云子言辞闪烁,他更是心知肚明。当下便叹了口气说道:“这大会,你们说不办,就不办吧,可这少林寺我却是不去的,整天跟一帮和尚待在一起,又有什么好玩的。”
赵子卿心中却想着早一日将这瘟神送下山去,便早一日天下太平,听他二人议论此事,心下便十分期盼师父答应,耳听得独孤伤开口拒绝,便忍不住出声道:“咱们山上都是道士,那又有什么好玩的了,公主殿下肯亲自送你去少林,那已是天大的福气,你怎么还敢拒绝?”
独孤伤笑嘻嘻地走到赵子卿跟前,瞥了眼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白子慧,笑道:“这青城山可好玩的很,不只风景宜人,有时晚上还能撞见一些有趣的事,我怎么舍得走呢?”
赵子卿涨红了脸,恶狠狠地瞪了独孤伤一眼,心中却自知理亏,没有出声反驳,他身后的白子慧更是羞得把脸埋了下去,两人神情古怪之处,却已让观云子瞧在眼里了。
他此刻却无暇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心中思忖,这小子不肯去,那便一切都好说,慈慧上人虽然贵为公主,但也是有道之士,总不好学北宗的样子将他强行掳走,待他送这道姑下山,便要想个法子取了独孤伤的性命。
慈慧上人见独孤伤不愿去少林,复又叹了口气,淡淡说道:“独孤少侠既然不愿去少林,贫道也不好相逼,既然这山上事情已了,贫道这就下山去了。”
观云子心中一喜,等的便是慈慧上人这句话,急忙回道:“贫道款待不周,这十余日来怠慢了上人,他日再去峨眉山向上人请罪。”
慈慧上人含笑摆首以示谦让,便站起身来欲要离去,观云子没想到这道姑竟然走得如此急,忙也站起身来,随在一旁相送。
两人出了朝阳宫,自练剑台一旁行至下山的路前,身后合观道士俱行礼辞别,慈慧上人微微垂首以作回应,便向山下行去了。
众人又回到殿内,却已不见了独孤伤的踪影,四下里寻找了一番,却哪里看得见他半分影子,观云子寻思,这小子既然不愿下山,那多半是又跑去后山什么地方了,眼下却不着急寻他。唤退了一干道士,只将赵子卿与白子慧留在殿内,便问道:“你们两个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老老实实说出来。”
赵子卿脸色惨白,情知师父已是猜到了实情,不知自己要受什么处罚,吞吞吐吐地说不真切,白子慧杏眼含珠,俏脸生晕,委屈地低着头,却也不敢说话。
观云子见他二人这般神情,心下更是断定了他两人之间必有私情,当即哼了一声,瞪着赵子卿问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瞒的,你当为师是瞎子吗?”
赵子卿膝下一软已跪了下去,他身旁的白子慧便也一道跪下,红着脸哆哆嗦嗦地说道:“师,师父,徒,徒儿知错了。”
观云子别转了脸,不去看他二人,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已不如刚才那般严厉,说道:“自从子慧上山以来,为师就看你整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连武功都有些退步了,咱们修道之人应该清静无为,怎能整日价惦记着儿女私情?”
赵子卿已听出观云子语气之中似有转圜的余地,忙不迭地磕头道:“徒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师父从宽发落!”
观云子回头示意他二人站起身来,定睛一看,的确是一对碧人的模样,嘴角便露出一丝笑意来,转而便消逝不见,神色又变得严峻起来,问道:“你们的事情,那个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