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T城迎来了一场倒春寒。
柳澄蜷在宿舍床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蓝海最后那封邮件的落款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眼眶发疼。
“爱与和平才是本质”
多可笑啊。说这话的人,无名指上还戴着婚戒。
窗外的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砸在玻璃上簌簌作响。床头药瓶被风掀倒,七粒白色药片滚到枕边——恰好够一场难以醒来的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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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杉划掉第十七个批注时,钢笔尖在“等待是最温柔的暴力”这句话下洇开墨点。她想起那个总坐在第一排的女生:给她棒棒糖时冰凉的指尖,交期末论文时泛红的眼尾,还有前天在图书馆—— 她正踮脚去够《沈从文全集》最上层,毛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新鲜的伤痕。
电脑突然弹出新匿名邮件提醒:
【老师,我记得你讲电子时代人们对爱的表达很匮乏,其实我有收集一些曾经的人关于爱的表达,只是我不解,明明知道是没有结局的事,还要去做是不是很傻?】
张杉的镜片映着荧光屏,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良久,终于落下:
【飞蛾扑火时,至少拥有选择方向的自由】
发送后三分钟,她翻出学生名册,给柳澄补发一条:【周三下午,文学院307,我知道你是哪个小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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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阴
柳澄站在307室门前,毛衣袖口的棉线被绞出毛边。那些结痂的刀痕藏在羊绒布料下,像未愈合的火山裂隙。
“请进。”
张杉的办公室像座被书籍淹没的孤岛。窗台绿植枯了大半,唯有一盆薄荷在玻璃杯里野蛮生长。柳澄的目光掠过满架泛黄的《边城》不同版本,突然停在书桌照片上——年轻的张杉独自站在湘西吊脚楼前,肩上落着片羽翼状的阴影。
“您去过凤凰?”
“毕业论文调研时。”张杉递来茶杯,腕骨凸起处贴着创可贴,“那年暴雨冲垮了茶峒的古渡口……”
杯壁相触的瞬间,柳澄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创可贴边缘翘起,露出底下未愈的伤口——细长、整齐,像用美工刀精心丈量过的刻度。
“去年冬天,”柳澄的拇指按在那道伤痕上,“蓝海说我的《边城》报告缺乏逻辑。”她扯开自己的毛衣袖口,"可您批注的那本馆藏本里写着——”
“——等待是最温柔的暴力。”张杉轻声接上。
薄荷的气息在沉默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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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澄在帮张杉整理资料时,发现夹在《边城》里的一张便签:
【所有渡船都通向彼岸
唯有你
是我的此岸】
没有落款,字迹却与图书馆批注一模一样。
窗外,今年第一只候鸟掠过阴沉的天际。柳澄忽然想起蓝海戒指的反光,想起药片在掌心摩擦的声响,想起张杉腕上那道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伤痕——
原来有些相遇是必经的弯路,只为让你认出真正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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