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叶南枝还未睁眼便率先闻到一股浓香之气。
“咕咕……”
她摸了摸早已饿扁的肚子,对着坐在床边的男人露出一个虚弱苍白的笑。
“臭丫头,可算舍得醒了!”
见她醒来,叶长枫眼底的忧虑瞬间散去,拧紧的眉心舒展开来狠狠松了口气。
叶南枝在他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声音有气无力。
“二哥,我不过就是昏睡了三天……”
叶长枫拿起边上冒着热气的瓷碗,汤匙碰撞碗壁发出清脆声响。
他舀起一勺参鸡汤送至少女跟前,语气凉凉道:“还三天,你可知如今已是你服下闭息丹的第五日。”
叶南枝喝下一口汤汁,闻言诧异抬眸。
“两天前,也就是十六那日的深夜,我将你从墓中挖出接到药王谷。
原本按照闭息丹维持三日的药效,你早在那日夜里就该醒转。
谁知那日之后你分明恢复了呼吸,身体脉象也并无异样,就是不知为何迟迟未见醒来。”
叶南枝静静听着,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声开口道:“二哥,我沉睡时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
叶长枫有些疑惑。
“闭息丹服下后仿若身死,人不会有任何意识,这梦定是在药效过后才有的,你梦到了什么?”
叶南枝听后陷入沉思。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她并不记得那个梦的具体内容。
只知那是一个很漫长的梦。
在梦里,她似乎成了另一个人,并在梦里经历了那个人的一生。
她试着努力回忆梦中情节,脑海逐渐浮现一道模糊的身影。
梦里,这身影曾两次手持长剑,剑尖寒光直抵在“她”面门前。
梦里,这身影曾出现过许多次,“她”似乎一直在追逐这道身影的主人……
想到这,叶南枝只觉眼眶发热,心底忽然生出一股酸涩。
她皱了皱眉,忍不住咬紧下唇,试图压下这莫名的情绪。
见状,叶长枫隐约意识到那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梦。
“阿枝,别想了,先把汤喝完。”
叶南枝缓过神,听话点头。
直至喝下碗里的最后一勺参汤,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二哥,阿爹他们……”
叶长枫放下手中瓷碗,脑海不由回忆起前几日的情形。
“你服下闭息丹的次日清晨,三弟便赶了回来,看见你躺在棺材里,他抱着棺材哭了好几个时辰。”
想起三哥往昔温文尔雅的模样,少女鼻头一酸。
“还有阿爹和大哥,他们收到书信后昼夜不息地赶路,最后也是在那天夜里提早回到家中。
那时,大哥站在棺边许久,直至问清你病亡始末,他才扶着木棺无声落起眼泪。
而阿爹自看见你便一直沉默不语,后来还在灵堂守了你一整夜……”
眼前恍若浮现大哥黯然神伤与阿爹两鬓苍苍的模样。
叶南枝心下愧疚难当,眼底泪水似断线珍珠。
叶长枫抬手为她擦去眼泪,轻声安慰:“臭丫头,你还哭呢?我夹在两头想哭都找不到地儿。”
叶南枝红着眼又问:“那阿爹他们现下如何了?”
“你下葬那日,宫里派人带来三道圣旨。”
叶南枝听后不由顿住。
“三道?”
她眼里满是困惑不解。
自己既已“身死”,自然没了赐婚的由头,为何还会有三道圣旨?
只听叶长枫缓缓开口:“前两道如你所说,一道封阿爹为超品定军侯,一道升大哥为三品怀安将军。
这第三道则是将三弟调入大理寺任五品寺正。”
叶南枝一听,心下震惊。
前世三哥叶长松中举官任青阳县丞,后因能力出众升任知县。
至前世叶家族灭时,三哥从未就任过京城官职。
为什么,不一样了?
“三弟如今已经回了青阳县,过几天便要上京赴任,阿爹和大哥他们今夜应是在京城参加庆功宴……阿枝?”
叶长枫说完,见少女神情恍惚,知晓她在想三弟调任京城一事。
为免其忧思过虑,便想分散她的注意,伸手从边上取过一样东西。
“对了,你假死次日家中有许多村民上门吊唁,其中有个男人像是从京城而来。
我让春华画下了他的样貌,你且看看这是何时惹下的情债?”
叶南枝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叶长枫手上展开的画像。
只一眼,她便定在当场。
“赫—连—渊!”
回过神的少女紧盯着画像上的男人,杏眸里的茫然尽数褪去,取而代之是一股浓浓的恨意。
闻言,叶长枫拿画像的手猛然一抖。
这个名字……
“他就是前世那个狗皇帝?”
叶南枝点点头,方才萦绕于心间的疑惑逐渐散去。
“大理寺,审百官罪案,掌京师刑狱。
三哥为官清明,做事持正不阿,让他任职寺正,不知会与多少盛京权贵结下仇怨。”
至此,她终于想明白。
“原来无论前世今生,对帝王而言重要的从来不是赐婚,而是拥有一个可以挟制叶家的人。”
“岂有此理!”
叶长枫语气愤然,手中画像用力揉成纸团,一脸厌恶将其狠狠扔在地上。
他本就对忠君爱国无感,当初也极力反对阿爹重新出山。
自知晓前世帝王对叶家过河拆桥后,更是对赫连皇室恨得咬牙切齿。
叶南枝望着被二哥扔在地上的纸团,心底陡然生出另一个疑虑。
前世赐婚前,除了两年前曾于春猎时救过赫连渊,她与这个男人再无半分瓜葛。
如今二人已然没了婚约,赫连渊又有何理由前来看她?
因为感念她的救命之恩?
不对,那个男人若是心怀感恩,前世的叶家便不会落个被屠满门。
还是说赫连渊也重生,来此是为试探她是否假死?
可她前世用那样恶毒的方式与他同归于尽,对方若重生,第一件事应是先灭叶家满门。
而她此番假死正好可以被赫连渊利用,欺君罪名同样能判叶家死刑。
亦或是赫连渊不舍父兄来日灭梁的功绩,欲故计重施等大齐一统之时再将叶家除去?
对此,叶南枝想不出所以然。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无论赫连渊重生与否,至少在灭梁之前,叶家不会遭受帝王的突然发难。
“阿枝!”
叶长枫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如今只想知晓自家小妹有何对策。
“你可想好之后要做什么?”
叶南枝低头陷入沉默。
其实,早在她知晓重生那一刻就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只是这对策实施起来风险太大,故而她一直没敢告诉叶长枫。
沉默片刻,少女再次抬头,眼神无比坚定。
“我要——入军营!”
“入军营?”
叶长枫先是一愣,继而想起她先前的担忧。
“你是想偷偷潜入阿爹的神策军,提前揪出其中隐藏的朝廷眼线,先替阿爹清理门户,好为来日造反打下基础?”
这般说着,男人忽然长舒一口气,继而欣慰抬手抚摸少女的头。
“本以为你打算瞒阿爹他们许久,如此一来,我这双腿也算是保住了。”
呃……没想到二哥是这么理解的。
叶南枝很是心虚地别开眼,不敢与他对视。
“我没想入阿爹的神策军,也不打算去大哥的青龙卫……”
所以二哥你的腿估计还得被阿爹和大哥打断呢。
听闻此言,叶长枫的手僵在半空。
“什么?!”
他噌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遮挡床前烛光投下一片阴影。
“你不去他们那?那你要去哪?”
叶南枝笼罩在他的阴影下,神色不慌不忙。
“明线易察,暗线难探,纵然我能揪出阿爹军中明处的眼线,难保没有其他埋藏在暗处的内奸。”
她抬头望向男人,一脸认真道:“我的计划是加入朱雀营,从无名小卒一路做到大将军,最后建立一支完全忠于叶家的军队。”
听到这,叶长枫的眼里满是惊谔。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少女,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阿枝自幼随阿爹习武,身手敏捷不凡,又曾与大哥外出游历,心智远胜常人。
故而他毫不怀疑自家小妹拥有成为大将军的实力。
可战场之上风云变幻,生死之事从不由人决断。
如若未来的叶家如前世般难逃劫难,那这逆天改命的责任不该由阿枝独自承担。
他们是一家人,本该一同面对。
想到这,叶长枫重新坐下。
“阿枝,告诉二哥,你为何选择朱雀营?可有十足的把握?”
“当然!”
少女杏眸映着跳动的烛火,火光点亮眼底那盏唤为自信的明灯。
“其一,前世的朱雀营战功卓著,与梁国交战三年从未有过败绩。”
前世,自成为太子妃,叶南枝便决意藏锋敛颖,此后不再动武,转而习读兵书。
那时,她虽困郁于四方宫墙,却对齐梁两国战事格外关注。
在她的央求下,阿爹和大哥会在每一仗结束后给自己寄来家书。
除却几句必要寒暄,剩下内容都与战事相关。
譬如前一场战斗中两军实力对比,交战过程状况如何变换,以及父兄身为将领是如何布置的战术,最后又获得怎样的战果。
每次拿到家书,她都会在自制沙盘上模拟演练父兄打过的每一场仗,由此分析他们成败的原因。
可以说,即便未能亲身参战,叶南枝对两国战事的了解也丝毫不逊前线将领。
战场之上,难免会吃败仗。
前世的朱雀营难得能在灭梁之战中维持常胜。
可也就是这样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最后却在清剿梁国余孽时遭遇埋伏,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前世,赫连渊正是利用朱雀营覆没一事构陷阿爹勾结梁国余孽,以通敌谋逆之罪判处叶家满门抄斩。
叶南枝不了解朱雀营,不了解梁国余孽,甚至也不了解赫连渊。
但她十分了解阿爹。
她的阿爹赤胆忠诚,绝无可能叛国,更不会残害朱雀营的上万同袍。
所以真相,只能是蓄意栽赃。
她若加入朱雀营,不仅能借这支军队日后的功绩迅速升迁,还能助其打破前世覆灭的死局。
见少女久久不语,叶长枫耐不住性子追问。
“其一说了,那么其二呢?”
“其二么……”
叶南枝回过神来,眼底那盏明灯变得更亮。
“那位朱雀营主帅曾是我的手下败将。”
她勾起唇角,语气满是骄傲。
“这将军他既能当,我定比他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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