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一层！”沈良人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到病房，他有些着急，“童莘莘！再加一层！”
然而童莘莘已经用‘门’，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把被子往上拽一拽，少女安稳地闭上眼睛，呼吸逐渐放缓。全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骂两句死丫头，沈良人摇摇头，将注意力转回手机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对面无人应答。
停顿几秒，沈良人喊两声少女的名字：“少女？”
“……莫二一？”
再沉默几秒，“……你还在吗？”
沈良人的嘴角微微抽动，不是吧，又是一个用完就扔的类型？童莘莘喜欢的女孩子，……就非要跟她性格一样吗？
这样想着，沈良人没有挂断电话，嘱咐一句罗临苍要是有动静就喊一声之后，他跟沙澄对个眼神，悄悄拿出方形的块状物，拧几下，弹出一个半透明的对话框。
敲敲打打，输入一行字。
01
那个女人是怎么跟上来的？
我停下，凝聚成人形，等在原地。
“哎、呀，怎么停——啊，被发现了。”她笑嘻嘻的，一点也不在意被发现这件事，反而凑近一些问道，“你到底杀了多少人，才拟态拟的这么好啊？”
我看向她的眼睛，真的要讲的话，我其实一个人也没有杀死过，但是没有人会相信并肯定我的话。
怨灵这种生物的存在，与身上背负的人命多少，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没有杀过人的怨灵——这种观念上的可能——都是不存在的。
也许这正意味着，我是不应存在之物。
看童莘莘的眼睛就能知道，她没有恶意，只是单纯感到好奇。
回不回答她的问题都可以，她也没有想要与我竞争什么的念头，只是下意识选择跟上我的行动。
想明白这些后，我走上前，在她略显警惕的目光中，抬起手，擦掉她唇边的血迹。
“不要随意往嘴上抹奇怪的东西。”
我听到自己这样开口，带着淡淡的教导意味。
她眨眨眼，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说：“没办法呀，我的特殊能力就是那样，敌人的血可以帮我加固束缚。”
“毕竟我很弱嘛！”
我抬脚往前走，速度不快，是小孩子也能跟上的速度。
“会有病菌。”
她跟上我，“什么？”
“他的血不干净。”
她想了想道：“你们打过吗？”
我点点头说：“不算，只是想把他们弄昏。”
没想到罗临苍会直接对羊犇出手，这样的行为，大概是对我能力的欺骗性的认可，但是我并没有为此感到开心，只有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还有就是，可以确认，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只是有可能就痛下杀手，甚至连痛的表情也很虚假，……不，罗临苍是真的在为学生的死亡感到伤心难过，我不能这样随意揣测他人的内心，我不能。
只有神可以，神知晓万物。
童莘莘点头，没有追问在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是她不感兴趣，但我更倾向于她看出来我不想提及这件事。
算是我的私心吧。
少女的存在，如神一般，起初令人畏惧，随后令人心醉。
我不想让少女被更多人知晓，哪怕她最终要接受世人的朝拜，起码，现在，我只想享受只有我，作为唯一的我，才能够体会的感觉。
强大的力量会使人沉迷，我许久以前就知道这一点。
当一个人强大，便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迷失自我，或者放弃自我。倘若还能坚持，那便是还不足够强大。
我很清楚这些事情，我见过岁月流逝、时间流转，但是，我从来不知道，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也会使人感到沉迷。
“我们去哪里呀？”
童莘莘像是没有办法保持安静，我们刚刚往前走了不到两分钟的路程，她就开始左看右看，一会儿走到这里，一会儿窜到那里。
曲高和寡的百灵鸟，叽叽喳喳的歌唱家。
我指给她一个方向说：“那里存有异物的感觉最明显。”
知道要前往的地点后，童莘莘拿出一个浅粉色的方块，兴高采烈地说：“这是我们用来沟通的东西，上面有仲鸿祯刻的印记，那印记能打开知道地点的门。给。”她大大方方地把东西递到我面前，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你比我清楚要去哪里，你拧吧。随便怎么拧，只要想着要去的地方就行，我把权限开放给怨灵……唔，说起来，你是怨灵这一点就很奇怪。”她没有收回手，只是疑惑地看着我，“为什么不是幽灵啊？”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丫头，和她做同伴，大概会很头疼吧。
“笑什么嘛。”她嘟囔着，脸颊微微泛红，抓起我的手，硬把方块塞到我手里，然后催我快一点行动。
我弯着腰笑着，却突然想到罗临苍的笑容，一想起那张丑恶的面孔，一股恶寒便顺着脊背爬上来，所有的好心情都瞬间消失。于是我做出笑够了的姿态，轻轻拧动手中的方块。
在转动方块的那一秒，我开始后悔——
——多愚昧的我。
02
见方块将怨灵收入其中，童莘莘狠狠擦一下刚才被尤雅触碰过的嘴唇，眼中满是厌恶，“区区一介怨灵。”
深呼吸一下，把方块捡起来，按照固定的线路转动，一道虚拟的门出现在空中。
穿过门，抵达‘点’，整个医院褪去伪装，冷漠、矜贵，全都消失不见。
看到眼前景象的变化，童莘莘露出‘赚到了、居然是真的’的惊喜表情，发出“吼呀”的声音。
而将过往取而代之的、是不需要睁眼也能触碰到的——颓败感。
墙壁没有灰尘，地面整洁干净，死亡的气息在空中缓缓飘荡。但那不意味着危险，只是在陈述事实——这里曾遍布死亡。
……毕竟是医院。
唇角勾起一抹笑，童莘莘拿着方块回信。
|怨灵收了。你们看着对付那个女孩吧。|
很快收到回信。
|你不是喜欢那个女孩？|
|她比我有能力多了，要是你们现在不处理她，将来被处理的就是我。|
回完这一条，童莘莘按顺序转动四个角，方块便缩小到边长2mm的大小。
将缩小后的方块放入挂在脖子上的项圈空洞中，童莘莘抬脚往里面走去。
“不过是区区一介怨灵。”
往里走的同时，又擦一下嘴唇，童莘莘的眼中是森然的冷漠。
03
我讨厌怨灵，或者幽灵，无论怎么称呼它们，我都讨厌它们。
好不容易得来的、珍贵的、珍重的身体，尽因为些莫名其妙的缘由被抛弃掉。
我实在没有办法原谅做出那种行为的东西。
即使它们已经不记得身为人类时发生的一切，……不，正是因为它们完全不记得曾生为人的一切，我才会对它们的存在感到深恶痛绝。
怨灵也好，幽灵也好，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我自根源否认它们。
要说我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怨灵，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只是因为不能理解它们，也不想理解他们，……或者说，畏惧去理解它们。
那种存在——可怕的、丑陋的、肮脏的存在——
会有人不憎恨它们就很奇怪，甚至还有人能够容忍它们。简直诡异，……驱使它们还可以理解，但是，容忍它们、接纳它们、甚至喜爱它们——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那些东西！那些东西！明明是那么惹人厌恶的东西——！！
猛地一脚将放在走廊边的移动病床踢飞，我急促地喘着气，弯下腰，瞪大眼睛。
似乎是总想着有个怨灵和我的脖子离得那么近的缘故，我觉得无法呼吸。
窒息的感觉紧紧缠绕着我，只一会儿，呕吐物便顺着翻涌的**从嘴里钻出来，喷涌而出，落在地面上变成一滩不可名状的怪异。
那滩东西，散发出来的恶臭气味，比医院长久的腐烂气息还要难闻。
我知道的，就是因为被怨灵触碰过，才会吐出这些污秽、肮脏之物——我的身体无法忍受，被那些东西触碰到的感觉。
没有错的。
怨恨怨灵——我唯一可以肯定并确定要继续做的事情——怨恨怨灵。
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04
拖着吐到虚脱的身躯，童莘莘靠着墙壁坐下，嘴角带着污秽的痕迹，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抬手将那痕迹擦除。
被怨灵触碰后付出代价，这是第一次，……原来是这样难受的感觉吗？
把头埋进双腿，童莘莘的脑海里回想起，他们上一次碰到怨灵的场景，也是在医院。
医院盛产怨灵。
那家医院比现在这家医院看着还要穷困潦倒，根本没有任何电力——电、电力！？
既然如少女所说是荒废的，这里为什么还会有电？！
突然想明白的童莘莘挣扎着想要抬起手，最起码要给他们发条信息——但她的身躯逐渐不受控制，意识也逐渐消散。
被阴了——！！！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童莘莘怨恨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最终在不甘的情绪中陷入昏迷。
05
病房内的设施完好无损，冷漠，又矜贵，甚至透出淡淡的疏离，像是活物一般。
空白的墙壁上，不时扭曲浮动，仿佛是水面一样，缓缓浮现出眼睛、鼻子、嘴巴，似乎是什么的生物的面孔……噢，是条狗。
察觉到童莘莘的昏迷，躺在被窝里的少女勾一下嘴角。
“笨蛋。”
她小声地呢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