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离开后,胥子钦这才发现不远处侧翻的板车以及散落的一两块剩下的白肉。
他半蹲在地仔细打量。
程心攸和胥子钦入内察看。
院子不大,仅一间屋子,连后门都没有。
“还真是邪门了!”程心攸嘀咕,“那么多双眼睛眼睁睁让人跑了。难不成这院子有地道?”
正经房主一脸懵,闻言连忙摆手:“绝对没有!”
程心攸望着光秃秃的院子,实在想不到:“他还能藏哪儿呢?”
任天赐却瞄到院子里有一口井,他快速走到井边往下看。
井下,一个挂着绳索的木桶漂在深不见底的水面上。
而桶,是空的。
程心攸狐疑上前,与任天赐对视后心中已有明了。
开口大喊“快来”,唤院外的徐梦瑶和胥子钦进门。
任天赐猝不及防急速往上拉了拉绳索。
“啊......”
一个胖头男人就这么慌乱地浮出水面。
失去救命工具的他,在水里不停扑腾,连呛好几下。
原来他一直抓住木桶桶底的边缘,闭气躲在水下。
眼看这人吞了许多水,不像会水性的样子。
任天赐抬手将木桶又扔下去。
胖头男人立即死死抱住木桶,恨不得腿都盘上去。
胥子钦居高临下,睨向井内:“你就是张屠夫?”
男人抱着木桶发抖,停在劫后余生的情绪里,仿佛没听到胥子钦说话。
直到任天赐冷不丁又开始拔绳。
男人即刻投降:“我说、我说!我就是张屠夫,张屠夫就是我。”
程心攸嘲笑:“怕水怕的要死还敢跳井,说明你亏心事做不少啊,这么怕被人抓到?”
张屠夫垂头,眼神躲闪不敢说话。
徐梦瑶厉声威胁:“一会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敢撒谎,一辈子泡井里。”
张屠夫闷头不说话,直到程心攸倏然抽出任天赐的剑往绳上割。
吓得张屠夫奔溃大哭:“我说、我说!”
胥子钦开门见山:“你卖的猪肉到底有什么问题?”
张屠夫下意识耍滑:“注水嘛,人尽皆知!”
胥子钦也不气,淡淡陈述事实:“注水猪肉可不会发臭也不会让人吃了生病。”
程心攸就扮恶人,用剑割绳子:“还不说实话,把你也泡成注水肉!”
眼看程心攸是来真的,张屠夫焦急大吼:“没撒谎、没撒谎,真是注水猪肉!我真没撒谎!”
见程心攸还不停,他倒还有些委屈了。
胥子钦合扇示意程心攸停,对井下抬了抬下颌:“解释。”
话到嘴边,张屠夫还是踌躇,仿佛那话愣是说不出口。
直到程心攸失去耐心,拽着井绳疯狂晃:“快说!”
张屠夫急了:“那肉确实是注水肉,但不是我注的,是黄龙!”
哈哈,终于暴露了!
程心攸打铁趁热,凶狠逼问:“黄龙是谁?”
徐梦瑶扶额,“黄龙是指水患。”
水......水患?
“哈哈”,程心攸抓耳挠腮,“尴尬了。”
胥子钦脑子转得快,立即反应过来,质问张屠夫:“所以你卖的全是水患后的死猪肉?”
张屠夫无奈承认。
“这就对了。”
胥子钦神色凝重,将猜测缓缓道出:“即使埤城粮食紧缺,你却货源不断,甚至保持价格低廉,吸引更多买不上肉的顾客。”
程心攸双眉紧蹙:“天灾中死去的猪肉如何吃得?吃了很容易染病。”
徐梦瑶解释:“就是为了避免瘟疫横行,国有立法天灾后所有尸体都要集中火焚,无论是人还是牲口。”
胥子钦心中盛怒,缓缓蹲下,眼底蕴有杀气:“埤城到底有没有烧尸?”
张屠夫这才真的怕了,说话声都开始打抖索。
“原原是要烧的,但我看死了许多猪,觉得可惜。就偷偷......藏了些......”
徐梦瑶挑眉:“藏了多少?”
张屠夫支支吾吾:“五六七**十只吧......”
程心攸二话不说就开始割绳子。
“六十三头!六十三头!”屠夫大喊。
任天赐皱眉头,问:“水患已过月余,你这是一天卖一头?”
张屠夫心虚:“那倒没有。眼见天儿越来越热,那些死猪开始发烂发臭,都是挑着卖的,有时候剔掉烂肉,一头还剩大半已是不错。”
“所以城外那茶摊摊主,捡的还是你丢掉的烂肉?”
程心攸说着说着,又开始弯腰干呕。
明明没吃,但还是被恶心到了。
胥子钦眉头就没平过:“要想掩人耳目悄悄搬完六十三头猪你一个人是无论无何也做不到的。老实交代同伙在哪?”
张屠夫猛地摇头。
“不知道?”程心攸龇牙咧嘴又要开始割绳子。
谁知这回张屠夫铁了心不透露。
“不是不知道,是不能说!说了他们迟早弄死我,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死在你们手里,还有个痛快!”
程心攸四人互看一眼,只能暂时作罢。
“好,换个问题。”
胥子钦又重新提出质疑:“就算埤城天不热,可日日下雨湿气重,死猪肉也存不到一月,你们都把尸体藏哪儿了?”
张屠夫头摇成拨浪鼓。
“公子,我是粗人,不是蠢人。这个问题与上一个问题无异。”
“呵,你现在倒聪明上了?”程心攸嘲讽。
胥子钦忍了又忍,咬牙:“那好,最后一个问题。那些肉里有没有死人肉?”
“公子,你说什么呢!”
张屠夫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承认,肉是掺了假,可绝对不是死人肉啊!”
可程心攸四人还是保持疑虑。
她严肃质问:“水患死了那么多人,人肉也是肉,你们就没动过一点歪心思?”
张屠夫瞪大了眼:“卖黄龙泡过的死猪肉已是贪心,再卖死人肉......那我就真真是个畜生了!”
他还有点急眼了,“我说的可是真话!”
程心攸没好气哼了一声:“你现在干的事难道不是畜生吗?”
张屠夫抿了抿唇,仍在狡辩:“黄龙冲走良田,城内粮食价高者得,寻常百姓谁还吃的起?我卖那些肉不也是为了乡亲们不被饿死吗?没趁机涨价也算有良心哩。”
氛围一时有些沉重。
胥子钦瞥向井内,淡淡开口:“行,拉他上来吧。”
谁知院门外突然响起喧闹声。
任天赐往外望了一眼,淡淡道:“方才那群人又回来了。”
那群人个个手拿木棍棒槌,嘴上骂着:“狗日的张三,你跑不了!”
程心攸转头一瞥,原先站人的地方空空如也。
“坏了,房主人不见了!”
应是他告的密,又把那群百姓找了回来。
曹副使躲在院外不远处窥探,直皱眉头。
他吩咐手下继续盯人后,转身回了城主府。
府内。
曹副使俯身在唐立泽耳边低语。
“菜市?”
唐立泽提高了几个音量,随后反问:“他去菜市做什么?”
曹副使:“找了群乞丐,除了张罗着找牛还问了今日......菜价。”
说完,他小心打量唐立泽的表情。
唐立泽撇了撇胡子,神情不屑:“哼,灾后粮价上涨实属正常,就算闹到王上面前也无济于事。况且还有护国法师,怕什么?”
曹副使像是想到什么:“对了,他们中途还去拦截名叫张三的屠夫。”
“张三?”
唐立泽背着手转来转去,口中呢喃思索。
随后脸色突变,立即吩咐曹副使。
“快!通知城郊姓谭的,让他把那些腌臜事儿都给我藏麻溜了。”
“是!”
曹副使转身边跑边喊:“快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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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不肯暴露藏猪肉的地方,但六十三头不是个小数目。
胥子钦猜测,最好的地方便是城郊杀牲场。
人生地不熟,四人花了点时间,才找到。
结果还未靠近便能闻到一大股腥臭味。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程心攸用手捏住鼻子,满脸都是抗拒。
任天赐回头看了她一眼。
“行,你在这等着,我去。”
胥子钦面带犹豫,还未开口,便听见徐梦瑶对任天赐说:“我同你去。”
他立即松了一口气,哗一声开扇,扇走臭味。
任天赐和徐梦瑶抬手掩住鼻口,往杀牲场房走。
杀牲场背靠青山,木棚下被隔成一间一间的猪舍,里面大概关了有十几头黑猪。
此外,猪舍隔壁就是三间排屋,屋子大门均敞开。
紧挨着猪舍是工具房。
居中,堂内摆满神像,用来洗去杀生的罪孽。
最后,是屠夫们休息的通铺,约莫能躺十几个人,实际只看见里面正躺着四五个大汉休憩。
屋子前院,摆了一张洗不尽血迹的案板,应当是用来杀猪的。
想不到这埤城的杀牲场占地不大,几乎没有藏匿东西的空间。
任天赐眺望,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正巧,猪舍里出来一男子,他端着木盆应当是刚喂完猪食。
撞见任天赐二人,皱眉一问:“做啥的?”
徐梦瑶想也没想:“买肉。”
那男子瞥了她一眼,语气不算好:“买肉去东西菜市,这儿不卖。”
徐梦瑶冷脸挑眉:“你这明明有肉,为何不卖?”
那男子这才回头,上下打量任天赐和徐梦瑶:“杀牲场的肉只卖肉贩,不卖散客。我看二位也不像肉贩子,无需多言,还是自行离开吧。”
任天赐冷不丁道:“若我们就是肉贩子呢?想买,还能不卖?”
那男子哼了一声:“不是埤城人,卖不了。”
说完把木桶往猪舍门口重重一扔,就回屋躺着了,全然不顾院外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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