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推开

农村的习俗,大年初一不能睡懒觉,这一点安言从小就知道。她醒来时还不到八点,于述飞还在睡,可右手却沉重地搭在自己的腰上。

她回头看了他眼,轻声吐了口气后,将他的手拨开,穿上衣服后先去厨房烧热水。

于述飞在安言翻动的时候已经醒了,但没睁眼,等她走后,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出去。

安言正在刷牙,见于述飞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做自己的事了。

洗漱完后,安言问他:“想吃面条还是汤圆?”

在蓬镇,大年初一就吃这些,没其他多余选择。

于述飞道:“面条。”他向来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

经过昨晚的谈话,他们之间好像自动生成了一纸合约,合约上条条款款写得清清楚楚,但双方当事人就是没有最后盖章签字。目前情况来看,双方正心知肚明地处于这种尴尬阶段。

早餐吃完后,于述飞主动去洗了碗,然后对安言说:“我走了。”

安言不能故技重施再像昨晚那样撒娇,也没有再挽留的理由,只好勉强地点了点头。

谁知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安言和于述飞同步望去,竟是毛鬼和李佳佳一起来了。

“安言!于哥!”毛鬼边走边叫。

到院里时,看到安言和于述飞一起出来,嘴上的笑容立即裂开了。

“起来了?我们还怕你们没起呢?”毛鬼说。

安言笑着迎上去,也不管表情僵不僵硬,赶紧扶着佳佳道:“快进来坐,家里简陋不要嫌弃!”

佳佳却说:“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我们家更简陋。”

佳佳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但好在人瘦,还不怎么显怀,走路动作也利索。

于述飞皱着眉头看着毛鬼,给了他一个眼色,像是在质问他怎么突然来了。

毛鬼立马笑嘻嘻解释:“今天初一上庙,我们特意来约你们一起去青山寺。”

于述飞一听这话,想也没想立马道:“你们去吧,我回了。”

安言见他说着就要往外走,也没挽留,就在原处看着。毛鬼却不愿意了,立马上前两步搭着他的肩膀往回拉:“不行,必须去,特意来找你的。”

于述飞无语地看着他:“松开。”

“不松,今天绑也要把你绑去。”毛鬼缠着他说。

于述飞瞪他一眼:“别逼我在你媳妇面前收拾你。”

当着安言的面,又是大年初一,毛鬼可不吃他这一套,使劲拖住他耍赖:“不行,我小孩明年就出生了,你作为干爹,必须要去庙里上柱香。”

安言吃惊地看着毛鬼,惊讶他竟能说出这套台词。旁边的李佳佳拉了拉安言的手,在她耳边小声问:“你们吵架了?”

安言僵着一张脸摇了摇头。

没想到的是,在毛鬼的死皮赖脸下,于述飞还真妥协了,同意陪他们一起去庙里。

他看了安言一眼,见她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对她说:“装壶热水带上,换双运动鞋。”

安言抿着嘴点了点头:“好。”

蓬镇的人常去的寺庙有三个,有一个比较小,也不怎么出名,就在旁边的山坡上。有一个大点的太远,来回相近一天时间,只有青山寺距离适中,名气也还可以。

考虑到李佳佳怀孕走路不方便,一行人打算先开车到山脚下,再徒步一段路程上山。可到现场后才发现,大伙儿还是低估了大年初一的人流量,上山的人摩肩接踵,一路艰难前行,普通人还行,孕妇根本不可能上去。

“要不我找个地方休息,你们上山,我在下面等你们。”李佳佳主动提议。

“那怎么行,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安言说。

李佳佳道:“没事,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因为我都不上去。”

毛鬼想了想:“算了,我陪你在下面等,于哥和安言上山,我俩明年再去。”

安言和于述飞对看一眼,于述飞本也想开口说下次再去,谁知安言抢先道:“我们去吧!”

于述飞见她嘴角上扬,带着一丝期待的微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默认似的点了点头。

于是,四人行突然就变成了双人行。

*

两人并排走在上山的人流中,缓慢而艰难。最开始两人还相安无事,步伐也基本一致。但随着坡度越来越陡,海拔越来越高,安言逐渐跟不上于述飞的步伐。人流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停留,眼看就要把两人推挤开。说时迟那时快,于述飞一把搂住安言的身子,将她带到身边叮嘱了一声:“跟上。”

“嗯。”安言喘着大气。

接下来的路程,于述飞一直带着她走,一会儿搂着肩,一会儿牵着手,好不容易才到了山顶,见到巍然屹立的几座寺庙。

山顶地势宽敞,人流也分散了,于述飞放开安言,又拧开手中的保温杯递到她手里:“还好吧?”

安言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才点了点头:“没事。”

于述飞见她一张脸涨地通红,不忍吐槽:“就你这体力,还非闹着上山……”

安言却撅着嘴说:“这就叫心诚则灵。”

于述飞冷笑一下,懒得跟她争辩,接过水杯后自己又喝了一口。

安言好多年没来寺庙了,还是小时候跟奶奶一起去上过香。她学着其他人,先是买了柱香烧了,然后从第一座庙开始跪拜,一路默念着心中所求,见佛即拜。

于述飞不愿做这些虚无的仪式,同样辩解说是“心诚则灵”。安言也不强求,他在旁边跟着自己,她会连同他的那一份一起说给佛祖听。

最后,他们来到一座祈福殿,门口有僧人专门在派发福袋,人们自觉排队领取。队伍很长,看着有百米以上。安言和于述飞说:“你去台阶那坐着等我,我想求个福袋。”

于述飞看了眼前面的队伍,皱眉:“这么多人,算了吧?”

安言望着他的眼睛:“不行,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

于述飞受不了她的柔情攻势,只好又妥协,一个人灰溜溜地去旁边的台阶上坐着。

安言排在队伍中,一会儿目测前方的距离,一会儿又回头看看于述飞。只见他全程埋着头玩手机,偶尔抬头和她对视一眼后,很快又埋下去了。

队伍倒是走得很快,大约半小时就轮到了安言。她本来想求两个福袋,她和于述飞各一个,可僧人说每人仅限一个,犹豫之下,她求了个“和”字福袋。

她拿着福袋开心地朝于述飞走过去,递到他眼前:“送你给。”

于述飞看着眼前的这个“和”字,先是愣了一下,又才一脸漠然道:“你留着吧,我不信这些。”说着,起身就要走。

安言满眼失落地望着她:“我特意为你求的。”

于述飞依然坚持:“你留着吧,佛祖管不了这么多。”然后又看了看时间,“回去了,他们该等急了。”

安言气鼓鼓地瞪着他,但又对他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憋着一股气跑到前面去,再也不说话了。

*

下山和毛鬼他们汇合后已经过了中午,毛鬼建议就在附近找个餐馆吃饭。虽早就饥肠辘辘,但安言看着一桌子菜却毫无食欲,只勉强喝了一碗汤垫肚子。

李佳佳见安言从下山后情绪就不对,也不好当着面问什么,直到在回去的路上,她才暗示了一下毛鬼。毛鬼瞬间心知肚明,故意道:“我们镇上新开了一家干锅,味道很地道,晚上我请客,大家聚个餐。”

谁知话说完,车里一个人也不发声。于述飞专心看着前方,安言则心不在焉望着窗外,谁都不接话。

只有李佳佳后知后觉拍手捧场:“对啊对啊,晚上聚个餐,大家好久没聚了。”

听到李佳佳发话,沉默一路的安言这才回过头来:“你们吃吧,我不去了。”

她看着李佳佳,脸上挤着笑容,声音里却听不出半点情绪。

毛鬼两口子相顾无言,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而驾驶座上的于述飞却在这时开口说:“去吧,我请客。”

毛鬼赶紧笑嘻嘻接话:“是啊,安言,去吧,你一个人回去多无聊。”

李佳佳也拉了拉安言的手臂,笑着恳求她。

安言虽生着于述飞的气,但也实在不忍驳了李佳佳的面子,这才勉强点头答应。

于是,下午几人先去毛鬼家玩了会儿,到了饭点,又才相约去镇上的干锅店。等餐的途中,毛鬼还给陈白打了个视频炫耀,陈白在听说于述飞去了蓬镇过年,又听说几人正在聚餐后,只恨没有直升机立马飞过来。

陈白向于述飞抱怨:“于哥,你太偏心了。”

于述飞笑:“你忙着陪女朋友,还有时间管我们?”

陈白反驳:“那你不也是?”

声音公放,一桌人听得清清楚楚。安言只觉得一股火烧到了脑门,她没敢抬头看大家,只默默地盯着眼前的菜单。

于述飞看了她一眼,但又很快对电话里说:“少废话,等你回来再请你,挂了。”

陈白被无情地挂断了电话,桌上又暂时恢复了平静。

*

过了会儿,旁边有人叫安言的名字,众人回头一看,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朝他们走来,看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刘信,好久不见。”还是安言率先起身打了招呼。

听她这样一说,于述飞和毛鬼同时反应过来,这就是那年提着一大口袋吃的出现在安言家门口的那个男生。尤其是于述飞,在想起来人是谁后,眉眼间瞬间暗沉了些。

刘信在确定眼前的人是安言后,立马一脸笑容:“好久不见,你来吃饭?”

安言也笑道:“嗯,和朋友们一起聚会。”

刘信看了看坐着的几人,而后将信将疑地问:“我们好像见过吧?”

坐在安言右侧的于述飞和他对视了一眼,但没说话,反倒是对面的毛鬼笑着打招呼:“是见过,有一年夏天在安言家院子里,我们正要去古镇玩,刚好碰上了。”

刘信听后也立即反应过来了:“对,想起来了,怪不得看着眼熟。”

安言问他:“你一个人来吃饭?”

刘信笑笑说:“这是我家开的新店,我今天刚好来看看。”

这话说完,整桌人都惊讶地望着他。

毛鬼立即开起玩笑:“这么赶巧?那今天可给我们打个折。”

刘信当然也大气地拍胸脯:“不用打折,今天这顿我请,你们吃好喝好就行。”

安言听后立马摆手:“不不,这怎么行,你开门做生意,我们来吃饭,一码归一码。”

一旁的于述飞本来一直没说话,这时才突然开口:“今天是我们朋友聚会,看在安言的面子上给我们打个会员折就行,下次你再单独请安言。”

于述飞说完,几人齐刷刷看向他。

毛鬼尤为不解,还有人特意给情敌制造机会?

刘信对于述飞是有些印象的,但记忆中他话很少,对他了解也不多,更不知道他和安言的关系。他对众人说:“那行,今天我就不奉陪了,等会儿还有其他事,你们慢慢吃。”

众人礼貌笑了笑,也没挽留。可刘信刚准备走,另一个年轻小伙子又突然走过来,一脸笑嘻嘻地问:“信哥,你朋友?”

这男生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打量着旁边的安言,又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人。刘信忙对安言介绍:“这是我们店的店长,也是我发小,张冰。”

安言对他客气一笑:“你好,我叫安言。”

一听到这个名字,张冰神色立马变了,瞪大眼珠子又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生,然后惊呼道:“你就是安言?听信哥提起你好多次,今天一见,果然是位大美女!”说完,还故意撞了撞刘信的肩膀,露出一副邪恶的笑。

于述飞本来已经没注意这边了,在听到这句话后又皱着眉头看过去,毛鬼和李佳佳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安言尴尬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旁边的刘信先是给张冰使了个眼色,然后又神情紧张地看着安言。

就在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时候,于述飞突然开口道:“既然都是言言的朋友,要不坐下来一起喝两杯?”

张冰转头看着说话的人,立马激动道:“好啊,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都是朋友,必须互相认识一下,今晚酒水我请了。”

于述飞听后只浅笑了下,也没推辞。

刘信在旁边看着,以为是张冰的一种应酬手段,他难为情地问安言:“这样会不会打扰你们?”

安言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愣了愣说:“不会,那就坐下一起聚聚吧!”说完,她扭头看向旁边的于述飞,见他淡定自若地靠在椅背上,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

服务员在李佳佳和安言中间加了两个座,两人坐下后,菜也刚好上齐了。在张冰的安排下,又抬来两箱啤酒,一箱放他和刘信旁边,一箱放于述飞和毛鬼旁边。

桌上除了怀孕的李佳佳,杯里都被倒满了啤酒。张冰不愧是店长,开局就是三杯酒打底,话术一套一套的,这轮酒喝下来,一桌人也算是初步认识了。安言本来喝的是茶水,但为了不扫兴,开局也跟着喝了一杯。

刘信坐在安言左边,两人几年没见,突然在同一张桌子喝酒聊天,的确有些拘束。安言放下酒杯后就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发呆,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还是旁边的于述飞突然靠过来提醒了一句:“吃你的饭。”这才回过神来动筷子。

她的确很饿,早就饿了!

刘信见她吃得津津有味,笑着问:“味道如何?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提出来,我们马上改进。”

安言点了点头:“不错,很好吃。”

刘信一脸满意道:“你喜欢就好。”

张冰听着两人的对话也来了兴趣,对安言说:“以后要想吃随时来店里,我亲自去厨房安排。”

于述飞本来在一旁吃着,听这话后抬眼看了看他。安言更是难为情,赶紧又笑着点了点头,还说了声谢谢。

于述飞吃完嘴里的菜后,突然站起来给两位的杯里添了酒,说道:“味道很不错,祝你们生意兴隆,这杯敬你们,我干了!”

张冰和刘信听了这话自然是高兴得不行,举起酒杯连连道谢。刘信说:“上次在安言家见到你还没来得及认识,既然今天认识了,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也欢迎你常来。”

于述飞浅笑了一下:“一定,”

到了这时,这场饭局的开场寒暄才算结束,接下来的时间,一桌人吃饭的吃饭,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也没那么拘束了。

张冰能说会道,加上毛鬼在一旁插科打诨,场面还算热络。

于述飞中途去了躺卫生间,回来时刚好看见张冰突然朝安言走过来。

安言本来在吃饭,张冰到她身边后先给她添了一杯酒,然后笑嘻嘻道:“安美女,我单独敬你一杯,虽然今天第一次见面,但我可在好几年前就听说你的名字了,我兄弟不止一次在我耳边提起你,今天也算是见到真人了。”

话刚说完,刘信就碰了碰他的胳膊,一脸窘迫地和安言解释:“你别在意,他说话就是直。”

此时安言的耳根早就变得通红,她不敢看其他人,也不知道如何回这话,只讷讷地拿起酒杯,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说完后,将手里的这杯酒喝了。

张冰却越来越起劲,将她的酒杯重新添满后,搭着刘信的肩膀道:“不知道安美女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我兄弟到现在可都还是单身,211大学毕业,学历、家世、样貌,性格,那都是个顶个的好……”

这边的话还在嘴里说着,那边的毛鬼已经替于述飞捏了把汗。他满脸焦急地看向于述飞,却见他一派悠闲地吃着菜,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安言对着两人,只感觉脑袋反应变慢,身体也越来越热。她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局促地将眼神移开。

张冰却没打算放过她,举着酒杯道:“怪我,不该问女生这种问题,来,我再敬安美女一杯。”

安言心想终于躲开这个话题,正想拿起酒杯,旁边的于述飞却忽然说话了:“兄弟,追女生也不是这么个追法,靠朋友劝酒啊?”

这话是对着刘信说的。说完全场都安静了。

张冰有些不解,正要开口辩解就被刘信一把拉了过去。刘信面红耳赤地看着安言:“抱歉,我兄弟多喝了几杯,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这杯酒我喝了。”说完,也不等安言反应,拿起她面前的酒杯就一干而尽。

于述飞看着这一幕,有些无语地笑了笑,这是个什么章法?他呼了一口气,突然起身道:“我还有些事要先走了,你们慢吃。单我买了……”又拍了拍刘信的肩膀,“麻烦等会儿帮忙送一下她。”

一桌人诧异地看着他,等回过神后,想要说什么,人已经迈着大步子朝门口走去。

毛鬼一脸错愕地问安言:“于哥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走了?”

安言看着他的背影,也无力一笑。

毛鬼本想跟过去问个清楚,安言却叫住了他:“等他回吧,可能真有事。”

李佳佳见安言的神情不对劲,也给毛鬼使了个眼色,毛鬼这才笑着道:“没事,我们继续吃,我哥有事先走,等他下次空了再聚……”

那晚于述飞走后,几人没吃一会儿也就散了。最后的确是刘信送的安言回家,路上又是道歉又是关心,算是把礼数都做尽了,势必要在安言心里留个好印象。

可那时的安言早已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她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就头也不回地走上那条回家的小路。

后来于述飞再也没消息,安言也没去联系他。当他把自己推给刘信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

初二那天,安言去山上看了父母和奶奶,又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初三一早,便独自一人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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