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色光带如燃烧的血管,在白云城上空蜿蜒扭曲,将整片天空染成浓稠的猩红。
林默用袖口擦拭落地窗时,远处传来的变异者嘶吼混着金属撞击声,如同一把生锈的锯子,在耳膜上来回拉扯。
防弹玻璃外,穿保安制服的变异者反复撞击铁门,肩章上 “沈家庄园” 的字样被血污浸得模糊,他空洞的眼窝里翻涌着红光,指甲深深抠进了铁门缝隙。
沈峻站在露台与客厅的交界处,阴影将他的脸切割成明暗两半。光带在他瞳孔里扭曲。
真丝衬衫袖口的烫洞边缘焦黑,像朵被烟蒂灼穿的墨菊,而他握卫星电话的指节泛白,天线随着颤抖的手腕轻微颤动,听筒里漏出的电流杂音与水晶灯明灭的频率莫名同步,仿佛他的心跳正与这座将倾的庄园共振。
林默数着主位前的檀木长桌 —— 桌边围坐的二十七人里,有十三人佩戴着刻着沈家纹章的袖扣,其中二叔公的袖扣边缘镶着颗暗淡的红宝石,在血光下像凝固的血滴。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外,变异者抓挠铁门的声响像砂纸打磨玻璃,每一下都让怀里的林新宇往他锁骨处缩紧。孩子温热的呼吸透过棉质睡衣,在他皮肤上烫出潮湿的印记,而他的视线越过孩子的发顶,落在客厅主位那圈雕花红木椅上。
客厅主位的雕花红木椅上,前任族长沈老爷子斜倚着靠背。老人戴着金丝眼镜,白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有几缕垂在额前,像落满雪的枯枝。
他面前的檀木长桌上,放着个紫铜香炉,里面插着三支快燃尽的线香,青烟在血光中诡异地凝滞。
林默注意到老人右手无名指上的玉扳指,和沈峻放在桌角的神示银盒,刻纹风格是一致的。
“都给我听好了!我们二房的决定是固守待援!”
二叔公的檀木拐杖狠狠捣在地面,杖头铜狮的瞳孔映着窗外红光,仿佛要择人而噬。
沈老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浑浊的目光却死死盯着族谱上的朱砂波浪线,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微微抽搐。
沈明宇趁机将发光晶体重重拍在桌上,震得香炉里的香灰纷纷扬起。
沈明宇声音盖过老人的咳嗽:“爷爷,您也听见了,二叔公说要闭户!”
晶体在桌面上滚动,映得老爷子脸上的皱纹发红,像无数道伤口。老人终于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指向沈峻:“把神示盒拿来。”
沈峻上前递盒时,林默看见他指尖在老人手背上停顿了零点几秒。
老爷子颤巍巍地接过神示银盒,指腹在盒盖上的“沈”字纹章上反复摩挲,像是在确认什么。
当盒盖缓缓弹开,露出空无一物的内部时,他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沈峻垂眸站在一旁,喉结微动,右手悄然握紧了西装下摆——这个空盒,正是他今早亲手清空的,而老爷子此刻的反应,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二叔公的檀木拐杖重重捣在大理石地面,杖头铜狮的瞳孔反射着窗外的红光,“《沈家秘录》第三卷第十一页写得清楚:红兆临世,闭户守祖!”他展开的泛黄族谱边角蛀满了洞,林默注意到“光绪二十三年红雪灾”的记载旁,有人用朱砂笔描了三道波浪线,墨迹透过纸背,在另一页“先祖遇神示”的段落上洇出淡淡的红痕。
坐在二叔公下首的三房长老推了推金丝眼镜,镜腿上缠着圈黑色胶布。他还在犹豫,目光看向大房的一众人。
沈明宇将鸽卵大的发光晶体抛到半空,晶体在血光中划出一道暗红弧线,落回掌心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沈家庄园的钢筋混凝土墙厚十五米,地下仓库囤着三百人吃三年的压缩饼干,还有沈氏重工去年新研发的声波防御系统 ——”沈明宇顿了顿,目光扫过角落里的私生子们,“有些人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物资吧?”
这些年幼的外室子们是今天被从城市的各处小家中紧急接到沈氏庄园的。他们的存在在过去一直是半公开的秘密,如果不是这次天灾突然降临,他们可能这一生也无缘踏入沈家老宅的大门。
林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坐在角落中的十二个私生子中,有个穿洗得发白校服的男孩正攥着衣角往后缩,校服领口处绣着“白云三中”的校徽。另一个女孩怀里抱着个褪色的布偶,布偶缺了只眼睛,露出里面脏兮兮的棉絮,她指尖反复摩挲着布偶身上补丁。
沈峻看着坐在桌边有表决权的二十个七人。他自己可以代表长房,沈明宇怎么闹也是没有决定权的。二房已经明确要留下,三房在犹豫,四房愿意走,五房和六房要留下。
“三叔公,您要么做个决定,要么就弃权吧。”
三叔公皱纹密布的脸上纠结片刻,最后决定要走。
“那好,现在各房是留是走正好一半对一半,最后由家主决定。”
沈峻的声音清淡,林默注意到他的手指在轻轻叩着桌上的银盒。
“我决定走。离开的队伍带走沈氏可调动资源的六成,包括地下三层的燃油和武器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主位上的嫡出长辈们,“愿意留在庄园的,剩下的物资和武装人员分成四份,每房一份,最后一份作为应急备用。会后就可以登记领取物资。留下各房中某个人如果想跟我走的,自己带上对应的物资和人员,明天上午8点去车库集合。同样,要走的各房中有个别人愿意留下来的,1个小时内来找我协商,也可以分配部分物资和人员。”
林默看见沈明宇的脸色从铁青转为狰狞,那枚发光晶体在他掌心越发明亮,仿佛有生命般搏动。
“你想把家族精锐和神示都带走?” 他突然把水晶杯砸在沈峻脚边,碎玻璃溅到林默裤脚,“这些野种凭什么 ——”
“凭他们比某些人更想活下去。”
沈峻收起银盒放入西装口袋,淡淡地回答:“长房中的各小家,自己决定是走是留,随离开队伍的物资中,有一半是公中不能动的,剩下一半我会按人头计算好,不分男女老幼每人一份。至于武装人员,听从每个人的愿意。”
那个穿校服的男孩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抱布偶的女孩则把脸埋进布偶怀里。他们没有表决权,甚至连发言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决定自己的去留。
坐在大客厅角落里的外室们紧紧搂着怀中的孩子,眼神中满是挣扎。王丽娜轻抚着女儿的发顶,想起昨夜老爷为了块玉佩对她拳打脚踢;李露露攥着儿子的小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们比谁都清楚,在这座深宅大院里,男人的承诺比纸还薄。如今末世降临,跟着沈峻离开,或许能为孩子挣一条活路。最终,五个二房的外室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决绝,毅然抱起孩子走向登记处。
接下来的六小时像场混乱的战争。
地下仓库里,沈峻手持对讲机,声音冷静却透着一丝沙哑:“优先搬运燃油和医疗物资,车床必须用三层防震棉包裹!”
秦峰鼻尖沁着汗珠,快速核对清单:“沈总,武器库的重机枪还剩12挺,够吗?”
“不够也得够。”
沈峻弯腰查看一箱弹药,箱盖上“沈氏重工2024”的红色标签在应急灯下格外刺眼。
机械师们扛着零件匆匆而过,程序员们抱着服务器小跑,此起彼伏的“小心”“让让”声,混着金属碰撞声,在仓库里回荡。
林默看见机械师们把车床装上装甲车时,用的是沈氏重工特制的防震支架;程序员们往服务器里塞冷却剂时,用的是沈峻私人飞机上的备用零件。而留给庄园的四成物资里,有一半是各种罐头,林默甚至看见一箱 2019 年生产的压缩饼干,包装都泛黄了。
沈氏内部通讯系统紧急广播后,又在各种工作群里发出通知。距离近的在上午7点前到达沈氏庄园,或者在1小时内报名安排撤离路线。
不断有员工带着家属,冲进庄园大门。
林默看见技术部的老张背着个巨大的工具箱,箱盖上贴着“沈总亲批优秀员工”的红色标签;食堂的张阿姨抱着口铸铁锅,锅沿还沾着给新宇煎糖醋排骨时溅的酱汁;安保队的小李拖着箱重机枪子弹,弹匣上刻着“专用”的字样 —— 那是去年反恐演习时,沈峻亲自调试过的武器。
上午9点,当车队准备启动时,林默抱着孩子,透过车窗看着忙碌的沈氏庄园。这个占地数百亩的庄园经历两百年的建设,如同一座小城,防御能力值得称赞。
沈峻在车队启动前,专门查看新宇的安全座椅是否扣好带子。因为能开走的车辆尽可能的挪腾出来去五条路线上接人了,林默和孩子只能坐在包裹的空隙中。
“庄园留一队运物资先走,其他五队开装甲车去接人。”沈峻在不断地和各队通话,指挥他们采取行动。
中午12点,六支纵队在城郊高速入口会师。
阴云压得极低,仿佛要将这支队伍碾碎。
沈峻站在指挥车顶,卫星电话夹在颈间,风掀起他凌乱的发丝,露出额角新添的擦伤。
林默听见他报出实到人数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应到 217 人,实到 193 人。”
林默抱着新宇仰头望去,突然发现沈峻的背影不再如往常般挺拔——或许是肩上的193条人命,此刻正化作千钧重担,沉沉地压在他身上。
新宇在怀里动了动,手里的蜡笔画从防水袋裂口滑出 —— 画上两个牵手的小人,高个的西装小人脚下踩着辆装甲车,车身上画着沈氏纹章;矮个的小人怀里抱着药瓶,药瓶标签上写着“瑞卡林”。林默弯腰去捡时,发现画纸背面用铅笔刻着行小字:“爸爸和叔叔,要带大家去有光的地方”。
副驾的秦峰回头递来一杯热可可,杯壁上凝着水珠,水珠顺着杯身滑落。
远处白云城的火光渐渐缩小成红点,而他看着沈峻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场迁徙不是逃亡,而是带着 193 个人的信任,去寻找那个“有光的地方”—— 无论那光,是来自神示银盒,还是来自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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