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车的推土铲撞开第七辆连环追尾的轿车时,林默听见金属骨架扭曲的声响,像被踩扁的易拉罐。驾驶座上的变异者还保持着踩油门的姿势,泛着红光的瞳孔死死盯着前方。
“时速保持10公里。”
沈峻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混着液压装置的嗡鸣。
林默数着路边的废弃车辆:左侧校车的车窗用口红涂着“SOS”,字母尾端拖出的血线已经凝固成黑色;右侧集装箱卡车倾倒着成箱的婴儿纸尿裤,塑料包装上的卡通图案被抓痕划得支离破碎。秦峰带着后卫组呈扇形推进,□□的轰鸣在空旷的高速路上回荡,惊起一群啄食腐肉的乌鸦。
副驾的程序员突然喊:“沈总,右前方有辆救护车!”
林默看见那车斜停在应急车道,后车门大开着,输液架上还挂着半袋葡萄糖。沈峻的座驾缓缓靠近,推土铲顶开变形的车门——车厢里散落着几具变异医护人员的尸体,针管和病历夹在血泊里缠成一团。
机械师老周用液压剪切断变异者的颈椎,动作精准得像在沈氏重工操作机床;程序员小李跪坐在救护车后座,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着他额角的汗珠,他正在读取行车记录仪,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规律的嗒嗒声。张阿姨戴着塑胶手套分拣药品,将头孢和碘伏放进红色医疗箱,过期的感冒药想要拎起来扔出护栏,犹豫一下又放回箱子里。以后要是长期生活在末世的话,刚过期不久的药品其实也有价值。
沈峻站在装甲车顶,风把他衬衫袖口的烫洞吹得忽大忽小。他看着工程队用起重机拖走能启动的悍马,被推下路基的轿车在斜坡上翻滚,车顶的行李架刮擦出串串火星。
林默注意到他始终握着卫星电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听筒里偶尔漏出的电流杂音。
车队碾过“云栖谷度假村”的牌坊时,夕阳把云层染成了铁锈色。
林默计算着里程:92公里走8小时,装甲车履带在柏油路上留下的齿痕,像条缓慢爬行的金属巨蟒。
“各队汇报情况。”沈峻跳下车,军靴踩碎了块车窗玻璃。
林默看见他额角的擦伤渗出的血珠,顺着下颌线滴在地图上,将“沿海公路”四个字晕成了暗红。物资组报告地下仓库有50箱矿泉水,侦察组则在后山人工湖西岸发现三具变异者尸体,他们的工牌都印着“云栖谷度假村”的字样。
秦峰带队清理后山时,林默抱着新宇站在主楼顶上观看着。
云栖谷度假村的牌坊由雕花青石砌成,“云栖谷”三个鎏金大字已斑驳成暗褐色,藤蔓从裂缝中钻出,缠绕着断裂的石狮雕像。
主楼是栋三层欧式建筑,彩绘玻璃穹顶碎了大半,月光漏进来,在大理石地面投下蛛网般的光影。
走廊两侧的客房门大多敞开着,散落的浴巾和酒瓶堆在墙角,某间房的床头柜上还放着没喝完的红酒,杯壁凝着暗红酒泪。
后院的人工湖浮着落叶,木质栈道吱呀作响,栏杆上挂着褪色的灯笼,风一吹便发出空茫的响声,像谁在低声叹息。
湖边凉亭的石桌上摆着盘没下完的象棋,棋子落满灰尘,其中一颗“将”被踩碎半个,露出里面的木质纹理。
炊事组在停车场支起野战炊事车时,张阿姨从一辆商务车里翻出整筐土鸡蛋。
“今晚煮茶叶蛋!”她用围裙擦着蛋壳,上面还沾着稻草。
沈峻蹲在篝火旁展开防水地图,指腹反复摩挲着“云津-滨海高速”的路线。
“从这里到下一个物资点有80公里。”他的袖口蹭到了篝火灰烬,在地图边缘留下一道黑色指印。
程序员们正在组装信号放大器,拆下来的汽车芯片在防水布上堆成了金字塔形,最顶端是一块车载GPS,屏幕永远停留在“距目的地还有5公里”的界面,像一个无法抵达的谶语。
机械师们拆解报废车辆的发动机,零件按功能分类摆放:齿轮组、活塞、化油器……在篝火的照耀下闪着冷光。
在度假村广场,凡是没有工作在忙的人员,不论男女老幼,都在演练着如何使用防身器械。林默笨拙地端着□□,新宇在一旁一边咯咯笑一边练习着挥动网球拍。
2个小时后,林默已经基本学会用法。对付没啥智商的丧尸算是足够了。
沈峻用匕首尖挑起一块燃烧的木炭,在地面画出蜿蜒的海岸线。“我们向南沿海迁徙,”木炭的火星溅在他军靴上,烫出细密的焦痕,“每推进50公里建立临时据点,优先搜集燃油、药品和工业零件。”
林默注意到沈峻在讲解时,目光多次扫过地图角落的“断金城计划”草图——那是用铅笔绘制的带履带建筑群,旁边写着“移动生存单元”。
当他说到“我们要建立可移动的城市”时,众人的眼神略带迷惑。早已经习惯于定居生活的人们突然要去流浪,其实很难下定决心。大多数人还想着混乱很快就能结束,可以回到过去习惯的生活方式中。
最终决议形成后,沈峻将燃烧的木炭扔进篝火堆:“明天四点先锋组先出发,8点拔营全体出发,车队重新编组:先锋组开路,主力组运输,后卫组跟随巡视并负责断后。”
炊事组开始用保温桶煮热粥,医疗组发放荧光棒,技术组则将报废车的蓄电池串联起来。
路灯亮起时,林默看见沈峻正在修改“断金城计划”,笔尖在“居民区模块”处停顿了很久,纸上留下一个渐渐晕开的墨点。
当他给新宇掖好睡袋时,发现沈峻在孩子枕边放的一块巧克力,包装上印着“沈氏优选”的字样。
远处度假村的钟楼敲响了凌晨三点,钟声穿过空旷的停车场,与装甲车引擎的预热声重叠,形成一种低沉的共鸣,仿佛大地正在苏醒,准备迎接一场未知的迁徙。
林默抬头看向沈峻的方向,他正静静地注视着沉沉的夜色。
夜风吹过度假村空旷的停车场,将篝火余烬卷成细小的漩涡。林默把新宇的睡袋拉链又掖紧些,孩子咂了咂嘴。
“还不睡?”
林默走近时,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沥青地面上格外清晰。沈峻肩膀微不可察地一颤,转身时,篝火的光刚好照亮他眼底的红血丝。跳动的火焰在他脸上投下不安的阴影,像极了此刻摇摆不定的人心。他袖口的烫洞在夜风里一晃,像片烧焦的枯叶。
“在看地图。”沈峻侧身让开半张防水布,上面用荧光笔标记的沿海路线在夜色中泛着幽蓝。
林默注意到“断金城计划”草图边缘多了几处修改痕迹,原本方正的履带模块被涂改成流线型,旁边用铅笔写着“减少油耗37%”——那是机械师老周的笔迹。
“刚才在会上,”林默蹲下来,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云津市的标记,“你说要建移动城市时,有人在底下笑。”他想起王丽娜抱孩子的手顿了顿,想起程序员小李推眼镜时嘴角的弧度。
沈峻没说话,只是用匕首尖挑起块冷却的木炭,在地图边缘划着不规则的圈。远处传来装甲车引擎的低鸣,是后卫组在做夜间巡逻。
林默看着他指节泛白的手,瞳孔在夜色中微微收缩。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夜风掠过零件堆的声响。
风突然大了些,把地图边缘的纸张吹得哗啦响。沈峻弯腰捡起被吹走的铅笔。
“但我们有193个人。”林默指着篝火旁堆放的零件山,齿轮组反射的月光像碎银,“老周能把报废车改成发电机,小李能从行车记录仪里找路线,张阿姨能用过期饼干做出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我们团结在一起,就能在这个末世中活下来。至于决定的对错,你不必纠结。有一个决定,总比没有好。”
沈峻突然笑了,喉结滚动时,林默看见他后颈那颗浅褐色的痣。
“你知道吗?”他用铅笔在装甲车的画旁边写了行小字,“我妈以前总说,沈家的男人都是石头做的。” 他收起物品,拍拍林默的肩膀:“我会更坚强的。”
他站起身时,军靴碾过刚才画的小人轮廓,却特意避开牵在一起的手,“不用担心。”
夜风掀起他衬衫后摆。“我跟先锋组四点出发探路。”沈峻的手指尖划过地图角落的武器库标记,那里用铅笔写着“先祖遗物”,指腹在纸张上留下潮湿的印记,“你带新宇坐第二辆装甲车,张阿姨给孩子备了糖粥。”
他转身走向指挥车时,月光把他的影子拉成斜长的直线,袖口的烫洞像枚黑色勋章,在晨雾中微微发亮。
远处钟楼敲响四点,先锋组的装甲车引擎突然轰鸣,惊起的夜鸟掠过牌坊,翅膀擦过 “云栖谷”三个字的瞬间,林默看见沈峻在车门边停顿半秒,指尖快速抹过眼角。
先锋组的装甲车引擎声骤然响起,小小的车队缓缓启动,履带碾压路面的声响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有些嘈杂。林默站在窗后,远远望去,沈峻的侧脸在车灯下忽明忽暗。
他看着先锋组的车队驶出度假村,车灯在黑暗中划出两道光柱,如同劈开夜幕的利剑。想到有这样一个人和自己共同面对末世,林默原本慌乱的心渐渐沉稳下来,他低头看了看新宇熟睡的脸庞,孩子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手里紧紧攥着那块 “沈氏优选” 的巧克力,仿佛那是末世中最珍贵的宝藏。
窗外,血色的光带依旧在天空蜿蜒,而他们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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