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市和骊城都有几家高尔夫球场,溥市也还有好几家,但南林球场的门槛格外高。有会费不说,最主要还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这里挥杆的。
要说原因,只能往政商上联系,就好比刚刚往出走的几辆球车,当中就坐着一个新闻访谈的常客。
“前期勘测的时候游老师算得上常来,不过基本都是会议,他们打球的时候游老师就走了。”
“他确实很忙。”
“是啊,游老师很厉害。”
不用听语气也能知道有多钦佩,虽说球场和酒店是共赢的合作关系,但酒店模型放在接待处正中间就过了,还小心翼翼的用玻璃防护罩罩住。
这些都算了,更夸张的是底座专门订制了一个比模型大一圈的白玉柱。
想起前面礼宾迎上来说得那句“您好,是游老师的爱人今先生吗?”,今见山充分体会了什么叫引以为傲和洋洋自得。
跟随礼宾一路来到球馆后区的房间,半开放的弧形屋子通通被延伸进来的绿包围。
好像是在一片辽阔的草原里,反搭出了一个建筑棚,而棚下应有尽有。
显然,南林球场也划分了等级,因为上回和一帮子人来玩,今见山并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他又不禁想:有没有可能,当时没有享受的待遇,是因为游弋就在这里和一群商人商榷酒店的外立面。
尽地主之谊的人很豪气,不但从里到外安排了最好的服务,还给一个说了不会打球的人准备了一套装备。
黑色与银色相结合,单从其中一个钛金就不难看出高要求。
今见山看向廊道外引人入胜的风景,眯眼看了片刻又转头看回来。
等球童一一将球杆组装好,今见山拿起其中一个,单手握住握把随意挥了挥。
裂空声呼啸,他满意地颔首:“谢谢,一会儿需要服务的时候叫你们。”
“好的。”
廊道外全是绿油油,起伏的地势很优美,放眼望去的沙坑和水塘设计的也非常巧妙。
鳞次栉比的树木环绕出一个个区域,错落有致的花朵争相绽放。
今见山头戴黑色棒球帽,一手随意地提着球杆,一手握着手机走在草坪里。
“五十五人——”今见山梦呓般重复一遍,低声说,“查一查和清悦园有关的案子。”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今见山嗯了声:“不急,联系虎子收一队人,消息不用藏也别太明显,预计一周之后。李棠那边先拖住,等我消息。”
脚底柔软细腻的感觉很舒服,但是阳光太烈,哪怕再是有山有水有草,这么一路走也热得浑身难受。
像是身体里穿了两根很长的铁钎,然后架在炉子里旋转炙烤。
闷得喘不上气,熏得睁不开眼,疼得只能闻到烧焦的糊味。
画面显示的位置越来越近,今见山挂断电话收了手机。他绕过树木,看向前方略有点倾斜的土坡。
站在上面的两个彪形大汉正巧也看到他,快速从坡上走下来。
“今少,都......”
今见山摘下帽子看也不看地递过去,他大跨步上了坡道,抬脚越过大开的玻璃门。
“见山。”
“见山。”
偌大的方形屋子里或站或坐了一众人,看清他的面色后蜂拥而至地涌上来。
今见山一把推开拦上来的人,只眨眼的功夫已经跨到一个男人面前,接着提起球杆没有任何犹豫地挥下!
嘭——!
十成的力气让端立的男人扑跌倒地,玻璃矮桌猝然炸裂。
“见山——!”
“今哥——!”
混乱的人群纷纷扑上来制止,却又被身着迷彩装的拦截。
男人脸色苍白地侧卧在碎渣上,抱住手臂吼叫着紧紧缩成了一团。
碎玻璃碾磨出令人牙痒的声音,钛金杆头在裂空声中迅速调转方向,圆滑厚重的尾部狠狠砸在躬起的背上!
哭喊声,告饶声,吼叫声,劝阻声......
人人都在喊,就连身着迷彩装的也忍不住皱眉劝阻。
混杂的仿佛活生生要把屋顶掀翻,可今见山没有任何要停止的迹象。
他冷漠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动容,没有任何犹豫地提起球杆,朝蜷缩的大腿上重重挥下!
蜷缩打滚的男人寡白着一张脸已然发不出哭吼,只能大张嘴大睁眼不停地呻.吟抽气。
一口气还没有倒上来,头发被大力往后扯,男人逼不得已只能仰起脸。
今见山跨蹲在蜷缩的身体上方,他一手狠扯男人的头发,一手拄着球杆在男人脸边的地上点了点。
“来,当我面儿说。”
“哥......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
“嘘——”今见山将杆头挪到嘴前咫尺的位置,“别错,来,把那些话当我面儿再重复一遍。”
男人满脸都是水和细碎玻璃渣,根本分不清是汗还是泪,只有气无力地哭道:“我不知道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敢我错......”
“不知道?”
今见山点点头,环视周围一圈后拄着杆子站起身。他大力推开拦住的人,侧过身提起杆头。
呼啸的风声和他跨出的步子同步,到男人面前时杆头随之重重撞击上软肉!
“今哥!”
“见山!”
“和他有什么关系?!”
捂住肚子的男人迅速倒退跌进沙发里,抬起双腿紧紧蜷缩成了一团。
只一瞬间男人整个脸色苍白的好似重病发作,一下下接连不断地倒抽气。
今见山一步步走近,稳稳将握着的球杆靠立在一侧,然后一条腿跪在男人身侧的沙发上,攥住男人胸前的衣领提起。
没等男人抬头,他抬起臂膀狠戾地砸下一拳,不给喘息的机会又是到肉的一拳!
鲜血混合唾液立刻从半张的嘴角流出,稀稀拉拉连成串地滴在灰色沙发上。
“今少,你先冷静点儿!”一个迷彩男人冲上来,用手臂紧紧挡住还要砸下的拳头。
今见山挥开挡着的手臂一把扼住男人的喉咙,逼迫男人后仰过头直视他。
“今哥......”
贾子涵含混不清地叫了声,他脸颊肉眼可见的高高肿起,满下巴的血滴落在扼制喉咙的手背上。
“我问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十几年前的人你用不用全拉出来打一遍?!”
“见山,有什么话不能坐下好好说,看看这阵仗,吓死个人。”
一个身穿绿色纱裙的女人紧紧捏住今见山的小臂:“棒子不用贴身上也知道挨了打,今儿打得不止他们,大伙儿都明白。”
“我记得我好像说过,离他远一点,”今见山纹丝不动地端视面前人,“怎么,不包括你?”
“今哥......等我知道的时候,他,他已经发了。”
贾子涵皱缩着一张脸,残喘道:“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不敢。”
“嗯,又是不知道。”今见山闷着声音用鼻腔发出笑声。
明明是在笑,可他的眼睛却愈来愈红,这让直视的贾子涵惧怕的同时,抖动的瞳孔无知觉蓄满泪滑落。
“我小心翼翼的生怕风吹草动,你们一句不知道就能让大风刮过来。”今见山慢慢收紧五指,“我明明说过,让你们闭紧嘴。”
“我不明白,你们是来跟我炫耀手里握着秘密武器呢,还是以揭露什么来给生活增加乐趣,好比对出自己活得有多丰富精彩。”
贾子涵整个脸色因为血液不循环而越来越红,脖子和额头上暴起恐怖的筋络。
他半张着嘴,不停流出的血里混合了即将断气的呃呃声,而双手却规规矩矩地抓挠布制沙发。
今见山皱着眉面露不解:“或者说,你们个个都在等,等着看他是不是风一吹就散,然后立马拍手叫好?”
“见山,你先松手。”
“今少,可以了。”
“你为了一个没人要的神经病失去理......”
“浩子!”
“安浩!”
“我说错了吗?!我说错了吗!”安浩朝周围的人群胡乱嘶吼,“他妈不要他,他爸宁愿死也不要他!你今见山竟然为了个人人避之不及的阴沟老鼠,像个精神病一样发疯!”
“你他妈闭嘴!”
“浩子!”
“今少!”
“今哥......”
“见山你......你冷静点......”
屋子里陡然没了说话声,在剧烈的咳嗽声中,一个两个心惊肉颤地看着今见山的手,纷纷屏息往后挪动步子。
迷彩装快速并肩站成一排,他们像一堵墙一样挡住今见山的去路。
“今少,你理智点儿。”
“今少,这没法儿交代了不是,就当行行好给我们一条生路行不行?”
“今少......”
“让开。”今见山没有看他们,视线越过肩头直直看着被挡住的安浩。
“今......”
“让开。”
几人盯着面无表情却气压山河的今见山,僵持了几秒,中间的人叹了声气侧身退到一边。
破碎的残渣发出刺啦声,过于缓慢沉重的步伐让划拉的声音直往脑仁里钻。
安浩咬住嘴唇不停地摇头,惊惧的脸上满是泪水。出身在军官家庭的他不允许自己做逃兵,可四肢还是止不住地战栗。
四肢似乎畏惧手里握着的东西,也似乎第一次才真正认识手持的人。
哒——!
拇指的动作让众人齐齐大叫出声。
然而保险机制解除的下一个喀哒声,让在场的手脚连着骨头全部浸入冰霜里。
手臂抬起,漆黑冰凉的枪管直抵面门,安浩僵硬地盯着扳机上带血的食指一动也不敢动。
“阴沟老鼠?”今见山睥睨地盯着他,一步步往前。
额头上的枪管跟随抵的力度让安浩一步步缓慢地往后挪动。
“阴沟老鼠?”今见山抬了抬下巴,“你是什么说来听听。”
扳机上的食指指节肆无忌惮地一松一握,安浩身体紧绷地磕磕绊绊贴上墙壁。
身前身后全是冰凉,退无可退的他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问话,而这让另一个人失去了耐心。
今见山歪头乜着安浩,深潭一样的双眸像是被极寒的冷空气冰冻,又被水面的雾气化出尖锐的冰刺迸射。
他抬起枪头磕下去,稳稳定在额头的一个点位,抬起又磕下去,力度不重却极具压迫。
“他是阴沟里的老鼠,你们是什么?”
今见山砸一下问一句:“来,说说你们是什么?”
“见山......”女人站在一侧试图劝阻,又在枪口抬起落下时闭上嘴。
伴随一下下镇定的笃笃敲击和询问,残留在手背上的血溅射了几滴在安浩的脸上。
额头越来越红,本来只是疼,同一个地方敲击久了却是疼痛难忍。
安浩闭紧眼睛,呜咽地哭了起来:“见山......”
“回答我的问题,”今见山加重敲击的力度,“他是阴沟里的老鼠,你们是什么物种。”
“我暗恋你四年,追了你两年,又把六年的青春耗费在你身上。十二年,见山,我用十二年种了因,又结了什么果?”
安浩声泪俱下地哭诉:“我把精力全部放在你身上,生活的中心全部围着你转。我拒绝无数人的追求,就等你能真正看我一眼。”
敲击静止在额头上,安浩抖动着睫毛睁开眼。
他试图想握上今见山的手腕,可这双眼睛里的内容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李泽呢?他靠一个背影就让你什么都保留三分,凭什么?见山,凭什么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你发疯?”
安浩攥紧拳哽咽道:“不重视我,冷暴力我,对我没有耐心,你会这样对他么?你为了他一叶障目,你也不坦荡磊落。你耽误了我六年,你不承认无时无刻都在后悔,你后悔和我有一段过往。”
“确实后悔。”今见山垂着眼帘,满脸都是不加掩饰地轻蔑。
“我后悔的不是和你有一段过往,我后悔的是,他的爱人竟然有一段跟你有关的过往。”
“他是阴沟里的老鼠,而你们让我觉得配不上他。”今见山的食指一点点回扣,“人人避之不及?只要我活着一天,我看看谁敢避,我看看谁敢再......”
“亲爱的人,亲密的爱人,谢谢你这么长的时间......”
低沉慵懒又浪漫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屋子里,不止突兀还在这氛围中显得极其诡异。
冰凉抖动了一下,仓促地从额头撤离,回流的血液让胸膛跟着窜上来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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