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夕睁眼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骂骂咧咧，这破神，看着挺贴心，实际上不管她准没准备好，他都打算自己把自己送到这个游戏副本来。

不过沈怀夕很快就没有了骂人的力气，拥挤的车厢，疲惫的身体，她透过人群的缝隙在车厢的玻璃能非常明显的看到自己的黑眼圈。

一个标准的被工作过度摧残的打工人形象。

听到地铁里播放的站名，沈怀夕像是触发关键条件一样，嘴里喊着借过，身体小心翼翼的穿插于人群的缝隙中，奔向地铁车厢的门。

疲惫，沈怀夕感觉自己现在呼吸都是累的。她随着人流走出地铁站，还没感受到清晨的阳光，她就先感受到了饥饿。

看了看时间，沈怀夕果断的去便利店买了个豪华早餐，咖啡 三明治。虽然没有豪华到哪去，但是比起她平时早上的包子配豆浆，恩格尔系数还是上去了不少。

拿着早餐，沈怀夕从容的在公司打了卡，她不喜欢踩点，很庆幸，这具身体的主人也是，要不然于她而言，那可就是饥肠辘辘奔向打卡点的天崩开局了。

“沈哥早！”“小沈，早！”“怀夕早~”

随着上班时间的临近，同事们也陆陆续续来到了自己的工位，要么和沈怀夕一样吃着自己路上随手买的早餐，要么就是做点准备工作，吃点水果泡杯咖啡牛奶。

嗯，没有人工作。

这个状态大概维持到了规定上班时间的半个小时之后。

沈怀夕终于打开了电脑，看着公司的内部软件闪烁着各种各样的消息，她已经能预见今天要开多少推诿甩锅的会议了。

【看来写代码的事情又要放到下班之后了。】

沈怀夕心中这声叹息自然的几乎让她怀疑这就是她原本的生活，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的上司老刘就领着一个小姑娘来到她面前。

“小沈啊，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员工赵禹，就坐在那边，你先带她熟悉熟悉项目。”

“好。”沈怀夕疲惫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赵禹说到，“我一会把要用的东西发到你的邮箱里，里面有文档，你先照着弄一下，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好。”赵禹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沈怀夕转身又看着自己的电脑，叹息着不知道年轻人的热情能持续到几时。

当然，忙碌的社畜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心疼别人，不多时，沈怀夕就拿着保温杯拎着笔记本去楼上开会了。

到了会议室，沈怀夕推了推自己沉重的镜片，和上一个副本不同，在这里的她没有了眼镜可是一个实打实的睁眼瞎，所以她选了一个离屏幕不远不近的位置，既不会离领导们太近，也不会因为看不清屏幕而错过什么关键性信息。

很快沈怀夕就为自己这个决定感到后悔。

PPT翻了一页又一页，讲PPT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里面几乎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对于玩家沈怀夕是，对于社畜沈怀夕也是。

都说两人之间的废话含量越高，就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好，沈怀夕总觉得这句话有失偏颇，毕竟有些同事就是那种跟你关系一般还废话连篇的人。

一上午听的沈怀夕昏昏欲睡，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上午没说完，下午接着开。

“怀夕，一起去食堂吗？”

“去呗。”沈怀夕点了点头，俞亚东和她是同一批的同事，关系说不上多好但是也不差，偶尔也会在一起交换点小道消息。

“听说你那新来个妹子，怎么样？好不好看？”

俞亚东的问题让沈怀夕感觉有些微的不舒服，她不喜欢以貌取人，更何况是俞亚东这种有些轻佻的态度。

“想知道你可以和刘哥说，你带她。”

“不不不，我可不想带个女生，打不得骂不得的。”

“文明社会，就是个男生也不可能让你又打又骂的。”

“可是女生说不得啊，本来抗压能力就差，一说哭哭啼啼的就更烦。”

“你又没和人家接触过，你怎么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

“害，女生不都这样，能力不行，抗压也不行，就咱们这么加班，过不了几天估计就要跑路喽。”

听着俞亚东的话，沈怀夕突然觉得这顿饭好像也没有一定要吃的必要。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活还没干，测试那边着急要，我点个外卖吧，就不和你去食堂了。”

“行。”俞亚东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不过他们这加班是常态，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哪个部门就会火急火燎的和你要点完全没什么用但特别废时间的东西。

告别了俞亚东，沈怀夕翻出了手机的历史记录给自己点了份饭，她并不想在吃上多花心思，回来有时间多改两个bug，晚上还能早点回去。

没有意外的预制菜，只不过胜在重口的调味，还算是下饭。吃完饭沈怀夕拉开自己的折叠床，躺在上面开始刷手机，这是她这一天中为数不多属于自己的休息和调剂。

办公区的灯已经被关上了，空调的冷风呼呼的吹着，沈怀夕紧了紧搭在身上的毯子，如果不是周围环绕的呼吸声，她总感觉这里和太平间没什么区别。大家充斥着疲惫和麻木的感觉，明明都是人，却感觉都不像是活人。

活人吗？沈怀夕莫名想起了赵禹，一个还没被社会毒打、被工作摧残的年轻人。平心而论，赵禹并不是一眼看上去就很漂亮的女生，但是和校园里每个朝气蓬勃的学生一样，年轻就是她最大的美貌。

曾经她也是这样的年轻，有活力、对未来充满期待，只不过很快她就不是这样了。

成人的世界会很快把你变成另外一种摸样。

沈怀夕没来得及多叹息，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还没等她卸去一身疲惫，闹钟响起，她又要爬起来工作，像机器上不断旋转的齿轮，没有自我，也不能停歇。

又是昏昏欲睡的一个下午，沈怀夕不理解，明明就是一件小事，为什么要拉这么多人反反复复开这么久的会，不过比起质疑他们不想背锅的行为，她更庆幸业务部门没有提什么离谱的需求。毕竟曾几何时她真的以为五彩斑斓的黑、棱角分明的圆是个段子，等真的工作之后，才发现离谱才是常态。

直到夕阳西下，这会才算是有了点结果。

还没有吃晚饭的沈怀夕饿的有点胃痛，回到办公室，看着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的景象，她总有一种他们公司都是上夜班的错觉。

这是，过了下班时间的，是吧？

沈怀夕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无论是不是下班时间，都不耽误她今天要在这把这些活干完。

胡乱的塞了点办公桌上囤的零食镇压了一下胃痛，沈怀夕很快的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之中，等改完最后一个bug，留给她赶末班地铁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是加班打车不给报销，只不过是自愿的加班打车不给报销。想起加班要层层审批的流程，沈怀夕觉得这个公司可能也干不了几年。

不过这都不是她一个底层员工应该思考的事情，如果她真的是这家公司的员工，她真正应该考虑的是早点跳槽，或者为了自己身体和精神的健康，直接裸辞。

大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沈怀夕匆匆忙忙的赶上了末班地铁，车厢里也有几个和她一样疲惫的打工人，凹陷的眼眶中无神的双眼漫无目的地盯着手机。

与其说这是在消磨通勤的时间，沈怀夕感觉更像是打工人的一种喘息——这是独属于我的时间，没有交际，不用动脑，只需动一动手指就能拥有的短暂快乐。

下了地铁，沈怀夕拿着和她一起到家的外卖进了门，她一边吃着饭，一边庆幸着这个游戏副本还不算苛待她，起码是个整租，离公司也不算太远，但凡弄个奇葩的邻居或者室友，她都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先变成恶鬼。

等沈怀夕洗完澡，指针已经过了零点，明明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可是她还不想结束旧的一天，这忙碌的一天，几乎没有一秒是独属于自己的。

她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窝在床上刷着手机，没有营养的信息涌入她的大脑，给她带来短暂的欢愉之后又留给她巨大的空虚。

她想她不应该是这样的，身为玩家，她应该思考如何通过，身为人，她应该想着怎样享受工作和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溺水一般，光是挣扎着喘息就已经要耗尽她全部的力气了。

好像只有她这样，又好像不止她这样。

记忆里的她，是很喜欢读书的，无论是游戏里的她还是游戏外的她。可记忆里的她，工作之后也确实很久没有读过书了。

要改变，无论是游戏里的她还是游戏外的她。

沈怀夕闭上眼，手机的屏幕已经渐渐黑了下去，疲惫让她已经没有能力思考更多了，明天还要上班，工作，和同事扯皮......迷蒙之中，她有些恍惚，这是恐怖游戏吗？还是现实？她是真的死了吗？还是依然活着......

但，如果她还活着，这，也能称之为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