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

柯内莉娅头晕得厉害,这一倒,足足有半刻钟不省人事。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躺在罩了丝绸绣套的长沙发上,厨房亮着微光,不停传来摆弄锅台的动静。

所以伦斯特走了?

那小子被她糊弄过去了?

她揉着隐隐抽痛的太阳穴,趿鞋走过去:“谁在那?”

话音未落,厨房里的人影回过头,冰冷的眸子与她短兵相接了一回。

柯内莉娅浑身发僵。

见鬼,这小子怎么还没走!

伦斯特不但没走,还反客为主地借用了芙蕾雅堡的厨房,熬了一锅不知是粥还是什么的东西,乳白色的绵稠状物被倒入杯中。

然后他走向柯内莉娅,将滚烫的银杯塞进她手里:“喝了。”

柯内莉娅的眼神活像看到一个不定时炸弹:“这是什么?”

这玩意儿能入口吗?

“鸡蛋酒,”伦斯特淡淡地说,“对发热有好处。”

柯内莉娅假笑了下:“你还会做这个?”

伦斯特看出她的保留和迟疑,拿过银杯喝了口:“我想做什么,刚才趁你晕了就能动手,没必要下毒。”

柯内莉娅的心思被他拆穿,倒不觉得尴尬:“东方有句古谚语,小心驶得万年船。”

然后做足心理建设,把杯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出乎意料,那玩意儿不算难喝,主料是鸡蛋和牛奶,可能还加入少许奶油,方有浓稠绵密的口感。除此之外,还加入少量葡萄酒,入口香甜,回味却能尝出酒精的刺激。

不管怎样,热热的一杯饮料下毒,确实令人感觉好了很多。柯内莉娅没力气站着,自己挪回沙发,寻了个抱枕塞进怀里:“说吧,找我什么事?”

伦斯特在她对面坐下,摸出一个小瓶子丢过来:“以后换药,用这个。”

柯内莉娅揭开瓶盖,闻到一股清新的薄荷气味。她分辨不出成分,微微皱眉:“这是什么?”

“审判厅针对枪伤研发的药物,比一般的伤药见效快,”他说,见柯内莉娅面有犹疑,不由讥诮一笑,“放心,虽然你每月传给我的密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但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个杀你。”

柯内莉娅知道自己的用心被看穿了,她虽然碍于形势,不得不暂时向伦斯特低头,却从没真心为审判厅效力,每月送去的都是些东家长、里家短的八卦小道。

至于真正重要的,例如货币兑换和开设银行业务,她虽然提了,却只有很简短的一句,隐藏在大篇的废话中,不仔细很容易忽略。

“你也没说什么样的消息算重要,”见对方确实没有恶意,柯内莉娅干脆耍起无赖,“我怎么知道分辨?当然是都写上去,免得漏掉什么,给你找麻烦的借口。”

伦斯特冷冰冰地睨了她一眼。

“你如果以为,用这种手段能蒙住我的眼睛,就想错了,”他说,“异端之中,你是我见过心思最狡诈的,只是太聪明的人,很容易栽在自己的聪明上。”

柯内莉娅耸了耸肩,并不因为伎俩被识破就感到沮丧。

“既然你来了,”她说,“翡兰宁发生了什么,应该很清楚——兰伯特家族只是做点小本买卖,不至于惊动异端审判厅副厅长大人吧?”

伦斯特勾了下嘴角。

开办银行这么大的动静只是“小本生意”,还有什么算得上“大动静”?

“不是,”他平静地说,“我来的理由,你应该想得到。”

他一指柯内莉娅肩头,后者立即反应过来:“所以,布鲁顿手上的火铳,真是来自异端审判厅?”

“暂不确定,”伦斯特说,“我知道的只是审判厅内部有人把专供神职人员使用的武器运出倒卖,至于具体流进谁的手里,这也是我来翡兰宁的目的。”

柯内莉娅不想管这档闲事:“布鲁顿已经死了,牵扯其中的社团成员都关在牢里,你想问什么?直接提走就是。”

伦斯特却说:“我要你把他们放出去。”

柯内莉娅稍一思忖就明白过来:“放长线钓大鱼?可以。”

按说伦斯特目的达到,应该识趣告辞,可他非但没起身,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柯内莉娅一眼。

“今天发生在兰斯银行门口的事,不是意外,”他从来惜字如金,难得主动起了话头,“胡安殿下的死,没这么容易过去。”

这话乍一听风马牛不相及,结合他潜入翡兰宁的缘由,柯内莉娅却串起了前因后果。

“审判厅火铳外流,不只有人贪利这么简单,背后有大人物指使?”她目光锐利地盯着伦斯特,“这个人跟胡安关系匪浅,猜到他突然离世的真正缘由,却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直接出面,所以借了布鲁顿的手?”

伦斯特不承认,也不否认:“我什么也没说。”

他什么也没说,这些只是柯内莉娅的猜测,可看他的反应,柯内莉娅知道这猜测至少有七八分准。

“所以,”她忍不住冷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布鲁顿背后的人是谁,知道这个人会对我动手。”

“你也知道布鲁顿手里有你们审判厅的新式火器,却选择隐瞒消息,坐观事态发展。”

“对吗,尊敬的副厅长大人?”

她对伦斯特用了敬称,讽刺意味却浓重得藏不住。伦斯特没否认,神情亦是像冰封的河面一样寒冷。

“只是给你提个醒,”他平静地说,“自作聪明也许会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从今往后,你应该明白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

柯内莉娅其实从未对伦斯特抱有期待,但对方轻描淡写的语气,还是让她生出怒火。

真的是,太久没这么想要一个人的命。

“副厅长大人提醒得对,我确实应该想想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她皮笑肉不笑道,“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您请便,恕不远送。”

这一回,伦斯特没耽搁,极果断地起身离去,长摆风衣只一闪,就毫无痕迹地融入夜色。

芙蕾雅堡当然有卫兵巡逻,只是拦不住神出鬼没的副厅长大人。他脚步流畅毫无滞碍,每每踩中卫兵的视线盲点,仿佛一个幽灵,仅凭肉眼根本抓不住行踪。

他从墙头一跃而下,落地轻盈的像一只猫儿。夜风掠地而过,齐腰高的灌木发出呜呜声,一团黑影突然长身而起,像极了夜行的鬼魅。

伦斯特却仿佛没看见,直接从“鬼魅”身旁穿过。

月影移动,照亮了“鬼魅”的脸。那是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有着硬朗的轮廓和英挺的五官,虽然穿着与伦斯特如出一辙的长风衣,神情可比他生动多了。

“比我预想的慢了两刻钟,”他快步追上伦斯特,领口同样缀着黄铜质地的审判厅军徽,“你跟那女人说了什么?”

伦斯特头也不回:“不该你知道的,不要随便打听。”

年轻男人挑了挑眉:“藏得这么严实?连最好的兄弟都不能说?”

伦斯特骤然驻足,月光下那张白如象牙的脸冰一样寒冷。

“路易斯上尉,”他唤了对方军衔,“我希望你明白,作为副手的职责与权限。”

被叫做路易斯的男人耸了耸肩。

能进入异端审判厅的有两类人,一种是血统纯正的贵族子弟,成绩优异、信仰坚定,连相貌都比其他人生得端正。这类人被称为“少爷兵”,进入审判厅后大多负责文书处理、执勤站岗、护卫贵宾之类的工作,私底下也有人称他们为异端审判厅的“门面”。

另一种出身贫寒,需要经过极严苛的训练和考核。毫无疑问,一旦他们进入审判厅,必然会被分到外勤部,从事最危险繁重的工作,比如捉拿异端,以及……杀人。

虽然外界一提到审判厅,大多视其为“杀戮者”或是“死神代言人”,但这需要加一个限定——只有外勤部的精英,才配冠以令鬼神变色的凶名。

副厅长伦斯特就是出身外勤部,有人说,他的晋身之路是踩着血印走过的。

同为外勤部的杀人利器,路易斯的性格比伦斯特外向得多。长官不理他,他就背手身后,倒退着跟着走。

“你着急赶过来,不就是因为知道利维坦内部,有人打算对那个女人不利?”路易斯问,“现在看人好端端的,怎么还板着一张脸?”

伦斯特没说话,路易斯想了想,自己先明白过来:“哦,该不会是那女人把自己遇刺的账算在你头上了?”

他跟伦斯特就像两个极端,一个寡言少语,另一个开口就没有停下的时候,哪怕伦斯特不理人,他也能一个人唱完全场。

“你怎么不告诉她,你得到消息后,其实第一时间通知了翡兰宁的密探,只是消息被利维坦截下,这才晚了半天?”路易斯摸着下巴,“以我的经验而言,做好事不留名是会吃大亏的。”

伦斯特低头掐了把眉心。

“如果你工作的效率和你打听八卦一样高效,我会十分乐见,”他淡淡地说,“兰伯特家族很快会放了那几个被关在地牢里的社团成员,既然你这么闲,就由你去盯着他们吧。”

路易斯的脸垮了下来:“啊,这个……”

然而伦斯特无心听他废话,军靴踩在砂石地上,“沙沙”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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