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花谢花开,瞧着枝头绿叶繁茂,又到红叶疏稀。
顾若芙今日赋闲,难得没有出门,被屋内的暖意熏得昏昏欲睡,早已习惯了时刻保持清醒的她,此时只得站在檐下感受着外头的阵阵凉意,抬手接了一片晶莹的雪花,心中的困意顿时被这股寒凉驱散的干干净净。
“今年的初雪来得还真早。”
如今不过十月下旬而已。
顾若芙喝出一口气,瞬间凝成了白雾,袅袅驱散于面前,“给宋家的炭火送去了吗?”
荀潇立即点头,“给宋叔家的东西,江左向来最积极了,一大早就送去了。”
今岁的冬季格外寒冷,宋怀真又准备着来年的春闱,便一直居于家中苦读。
宋家宅院冷清寒凉,顾若芙曾试探着问过他是否要来顾家住段时间,但瞧着他推拒的模样也知是不愿来的,遂也不做强求,况且年近年关,他亦是重孝在身,宋家宅院里确实不可缺人,便也只有此等折中的法子,给他们送些炭火,宋怀真温书时也好不至于太冷。
可忽的想起自己方才经历,不由的又有些担心此举是否会耽误人家。
见顾若芙拧眉不语,荀潇便寻了个话头,道:“姑娘,盛京那边传来消息说,文越郡主前几日与荣王义子已经订立婚约了。”
这一年来倒是鲜少听荀潇主动提起盛京的事,不免有些吃惊,上一次听到这个人的事还是年初的上元节时。
荣王义子,那个声名在外的少将军,又有荣王这层关系在,文越郡主定然是受不了半分委屈的。
“倒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顾若芙说完这话,转头瞧着荀潇笑着,她瞧不懂顾若芙的意思,被她这无端的笑容整的有些不自在。
“姑娘,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吗?”
顾若芙摇摇头,“只是觉得你有进步,现在有消息也不等着我开口来问,你也会张嘴说了。”
此前荀潇的坏毛病,若是在外头听了一些无关紧要但新奇的事儿,总会用一种小心偷瞄的眼神一直盯着她瞧,直到顾若芙被她盯的受不了,开口问她到底有何事,这丫头才会慢吞吞的将事情的缘由同她说清楚。
先前,有一回顾若芙知道她有这毛病,便刻意不接她话茬,任凭这丫头抱着满腹的话憋了好久,直到她自己受不了了,才将事情吐露,这才将她这个坏习惯给改过来。
荀潇知道姑娘在打趣自己,哼哼唧唧不情愿道:“姑娘,你又笑话我,我现在这不都已经改了吗?”
顾若芙笑着点点头,“改了挺好的。”
只是改了也有不好,这丫头现在天天碰着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在她的耳边叽里呱啦的说上个半天,全然像是一只学嘴的雀儿,丝毫都不能停歇。
永安侯府。
今日肖鹤渊又阴沉着脸回来,甫一进门,便看见柴管事脸上一副喜气盈盈的样子,方才门房也是,不由得有些疑惑。
“府里今日发生了什么喜事吗?”
柴管事立即上前答道:“是西苑那头,夫人今日才诊的脉,说是已经有孕三月有余了。”
肖鹤渊不由得震惊。
上一世张氏至死都未曾诞下一儿半女,不想却在此时怀孕了。
“可有请太医来看过?”
柴管事见肖鹤渊脸上并未有丝毫不悦之色,脸上的笑意加深,“侯爷已经派人去请了,但遇喜之脉向来不会把错。”
肖鹤渊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喜事。”
他瞧了一眼外头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又吩咐道:“在府中多备一些上好的炭火,西苑那边万不可短缺。”
即便他不说柴管事也会做,但现在他说了柴管事自然也知公子这是上心了,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立即积极道:“我这就吩咐下去。”
肖鹤渊“嗯”了一声,脸上的神色也不由得缓和了许多。
“母亲那边,我待会便去探视。”
他刚从狱中回来,身上难免沾了些污浊的气息,张氏又才怀孕没有多久,前几个月脉相不稳,若因为他这一身煞气而惊扰了胎像,罪过就大了。
见柴管事转身离开,肖鹤渊立即吩咐松青给他打水,又准备一身干净的衣物。
永安侯前脚才送太医离开,脸上的笑意还未落下,便瞧着自家儿子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自打上元节那件事后,他们父子二人便除了公务上的交集外,再没有私下说过话了,此时迎面撞上,肖鹤渊依旧是一副不搭理的模样。
永安侯原本满脸的笑意,也被他这一副冷漠的样子冲淡了些,看着肖鹤渊径直越过他,朝着西苑走去,忍不住冷哼了一声,“臭小子!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跟你老子说话。”
永安侯被他气的不轻,但想着妻子腹中已然有了他的骨肉,心情忍不住又好了些。
在心中暗自思忖到,等芸娘给他生下一男半女,便将这臭小子赶出去,叫他也尝尝被冷待的滋味。
张氏的房门是关着的,肖鹤渊抬手敲了敲,高声道:“母亲现在方便吗?我能否进来瞧瞧?”
此次怀孕实在是张氏意料之外,此前永安侯虽也跟她提起过生孩子的事,可自打成婚之日起,她便从未断过汤药,就连来问诊的太医也曾说过,她子嗣艰难,却不想突然就怀上了。
起初她只当月事推迟,可接连三月未来,眼瞅着又到了月事的时间,依旧没有丝毫动静,张氏这才惊觉不对,连忙寻人来诊脉。
而在确定有孕的第一时间,张氏便在想该如何去面对肖鹤渊,现在人就在门前门外,听着他的语气倒是不见不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可张氏心里依旧忐忑,在思量着该怎样同他开口,芳姑姑自然也瞧出了张氏的心思,立即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道:“公子不是个狭隘之人,他既然能在此时过来,倒也是个懂事有心的孩子,夫人不要太过紧张。”
张氏想想也有些道理,况且对于肖鹤渊的人品她是相信的。
“公子来了,夫人在里头等你呢。”芳姑姑笑着开了门。
肖鹤渊点点头,一进门便瞧见了张氏脸上的忐忑之意,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
全然退去了在外时的冷峻模样,走到张氏跟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刚才下值回来听柴管事人说起,母亲已有身孕,便想着过来瞧瞧有没有什么是儿子可以做的。”
张氏见他这副样子,心里也清楚肖鹤渊并没有怨怼自己的意思,缓缓的松了口气。
“渊儿…”
肖鹤渊并未给她开口讲完的机会,将手中的木匣子递到张氏的手上,解释道:“这是当初母亲怀我的时候,外祖母给她留下的,说是块极好的暖玉,最适合怀有身孕之人佩戴,可驱邪保平安。”
“这块玉我也用不上,不如就借花献佛给母亲戴着。”
张氏瞧着手里木匣子里的玉佩,眼眶一热,立即起身反手推拒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肖鹤渊却又将那个木匣子往回推,“母亲,你就收着吧。”
“这府里向来冷清,你来了之后才勉强有了一丝人气,现在又怀有身孕,不久之后我便也是有弟弟妹妹的人了,这个便权当是我这个兄长送的礼物了。”
张氏未曾想到肖鹤渊会这样说,拿着手里的那个木匣子不由的流出了眼泪。
而在外头等了一会儿的永安侯,听着里头两人的话,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下了。
立即阔步走了进去,见妻子朝他投来一个不安求助的目光,立即朝她笑笑,温声道:“既然是孩子的一片心意,你便收下吧,况且他也不缺这些东西。”
说着,又忽的冷哼了一声,“这么大个人了,到现在连个媳妇都娶不上,要这暖玉也没什么用。”
肖鹤渊全然不听父亲的诽谤之言,目光落在张氏的平坦的肚子上,里头孕育着的是与他有着血脉关系的小生命。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这是他上辈子至死都不曾体会到的。
心里也忍不住在设想,既然张氏都可以怀有身孕,那他和蓉蓉是不是也可以等到这一天。
想到这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得变的柔和起来。
永安侯瞧着自家儿子的目光,立即一巴掌上前将人拍开,将张氏揽在怀里,不满道:“瞧什么瞧?你的分寸呢!”
肖鹤渊看着自己父亲护着的模样,不由的有些默然,神色不忿的争辩道:“这也是我的弟弟妹妹,瞧一眼又怎么了?”
永安侯有些不耐烦,立即出言赶人,“滚滚滚!滚回你那窝里去寻思你自己的事情,你母亲这边我自会照料好,赶紧将你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给理清楚了,也好早日接蓉蓉回来。”
他那档子破事儿,永安侯一点也管不了。
听父亲提起顾若芙,肖鹤渊心中不免一颤,嘴角也挂着笑意。
“我会在母亲生产之前将所有的事情结束,到时蓉蓉定会来京城,还望母亲替我多多周旋美言。”
张氏这一年多来与肖鹤渊算是友好相处,心里也清楚他对蓉蓉的情谊,当初的那点子不满早已烟消云散,立即想也未想便点头应了下来。
肖鹤渊今日难得心情不错,早早的便放了松青回去,松青自然也得了松歇,早早的回去陪着妻儿。
落雪簌簌,全然一片祥和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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