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台的冷光下,周娆的尸体像一件破损的乐器般展开。颜姝调整着头戴式放大镜,镊子尖端轻轻拨弄着死者左手无名指上那根近乎透明的"琴弦"。弦线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却带着某种不自然的湿润感。
"不是金属,也不是合成纤维..."颜姝喃喃自语,将样本放入培养皿。她转身准备去拿显微镜时,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程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脸色比平时更加阴沉。他身上的警服皱巴巴的,右袖口沾着一块暗红的污渍。
"查到了。"他径直走到解剖台前,将证物袋放在台面上,"耳蜗植入器的维修记录。"
颜姝拿起证物袋,里面是一份电子维修清单。周娆的植入器在死亡前两周进行过"常规维护",签字的技术员名叫马原,工号047。
"这个马原,是音乐学院附属医院的专职听力技师,但在周娆死后第二天就请假了。"程墨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地址是假的,电话号码已经停机。"
颜姝将维修清单放在一旁,指向解剖台上的培养皿:"先看看这个。死者手上的'琴弦',我怀疑是生物组织。"
程墨凑近观察,眉头越皱越紧:"像是...某种肌腱?"
"准确地说,是掌长肌腱。"颜姝调出电脑上的解剖图,"人类手腕处的一条非必需肌腱,约12%的人天生没有这条肌腱。它细长、强韧,在古代曾被用来制作手术缝合线。"
程墨的表情变得复杂:"所以凶手用人体肌腱当琴弦?从哪里弄来的?"
颜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向另一台冷藏柜,拉出一个托盘。上面整齐排列着三个小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浸泡着一段相似的"琴弦"。
"这是..."程墨的声音低了下去。
"过去三年里,三起悬案的未鉴定证物。"颜姝轻轻摇晃瓶子,里面的液体泛起微光,"我一直不明白这些是什么,直到昨天。"
程墨拿起其中一个瓶子对着灯光观察:"你认为这是同一个凶手?但之前的死者都是健全人,而且死因各不相同。"
"表面上看是这样。"颜姝调出电脑档案,"第一位,建筑工人,'意外'坠楼;第二位,家庭主妇,'自杀'服毒;第三位,公司职员,'心脏病突发'。"她停顿了一下,"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耳部手术。"程墨突然接话,翻看着档案照片,"三个人都做过中耳炎或耳膜修复手术。"
颜姝点点头:"而且手术都在同一家医院——市立第三医院,耳鼻喉专科。"
程墨猛地抬头:"马原之前就在三院工作!两年前才调到音乐学院附属医院。"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这条线索的重要性。程墨已经掏出手机:"我马上让人查马原在三院的工作记录。"
"等等。"颜姝叫住他,指向解剖台,"还有一件事你需要看看。"
她小心地翻动周娆的尸体,露出背部。在肩胛骨之间的位置,有一个极小的针孔,周围皮肤呈现不规则的青紫色。
"注射痕迹,但针头非常细,可能是胰岛素针。"颜姝指着放大照片,"我在针孔附近发现了微量的□□和东莨菪碱混合物。"
程墨皱眉:"致幻剂?"
"不止。"颜姝调出毒理报告,"还有高浓度的5-羟色胺和多巴胺。这种组合会让受害者在死前产生强烈的愉悦感和幻觉,解释了她脸上的微笑。"
程墨的表情变得凝重:"所以凶手先给她们注射毒品,然后..."
"然后用次声波诱发心脏骤停。"颜姝接上他的话,"死亡过程可能只有几秒钟,而且几乎没有痛苦。"
程墨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颜晴怎么样了?"
提到妹妹,颜姝的表情柔和了些:"校医说只是轻微休克,今早已经回宿舍了。但她坚持要完成那幅画。"
"什么画?"
颜姝拿出手机,调出早上拍的照片。画面上是十二把燃烧的椅子,中央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手里拿着注射器。
"她说这是'记忆的回声'。"颜姝轻声解释,"那些声音...那些画面,对她来说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
程墨认真端详着画作:"我们需要和她谈谈。如果她能'看见'凶手的记忆..."
"不行。"颜姝猛地打断他,"每次使用这种能力都会对她的神经造成损伤。五年前那场意外后,医生说她的大脑听觉皮层和视觉皮层形成了异常连接,就像..."
"就像联觉症患者。"程墨突然说,"我查过相关资料。有些人能'看见'声音的形状或'尝到'颜色的味道。但颜晴的情况更特殊,她能感知到过去的声音事件留下的'痕迹'。"
颜姝惊讶地看着他:"你专门研究过这个?"
程墨略显尴尬地摸了摸后颈:"只是...做些功课。毕竟这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解剖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个年轻女警探头进来:"程队,技术科有发现。第二位死者的耳蜗植入器里也有一段音乐,两段音频叠加后出现了新的频率。"
程墨和颜姝立刻赶往技术科。电脑屏幕上,两条声波图上下排列。技术员小王点击播放,周娆那段《安魂曲》片段先响起,接着是第二位死者耳中的旋律——一段小提琴独奏。
"单独听只是两段普通音乐。"小王解释道,"但当我们用软件叠加分析后..."他敲击键盘,屏幕上出现第三条声波图,"这个19.7赫兹的次声波变得非常明显。"
颜姝盯着那条几乎平直的声波线:"凶手在用音乐掩盖次声波武器。"
"不止如此。"小王调出频谱图,"如果把这看作乐谱,那么两段音乐正好构成一个不完整的和弦,缺少第三个音符。"
程墨和颜姝同时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
"第三个受害者。"程墨声音低沉,"凶手在谱一首三重奏。"
离开技术科,程墨坚持要去见颜晴。颜姝最终妥协,但要求他不能直接询问关于案件的事。
特殊教育学校的画室里,颜晴正对着窗户发呆,面前的画板上是一幅未完成的炭笔画——一间黑暗的琴房,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孩。
"颜晴。"颜姝轻声唤道,用手语比划,"我们来看你了。"
颜晴转过头,看到程墨时明显瑟缩了一下。程墨蹲下身,与她平视,缓慢地比划:「你好,我是程墨。你姐姐的朋友。」
颜晴警惕地看着他,然后比划:「你不是警察吗?」
「是警察,也是朋友。」程墨笨拙地回应,有几个手势明显错了。颜晴纠正了他的手势,嘴角微微上扬。
颜姝惊讶地看着这一幕——颜晴很少对外人放下戒备。她注意到妹妹今天穿着高领毛衣,尽管室内很暖和。
"颜晴,热吗?"她伸手想帮妹妹整理衣领,颜晴却猛地后退,毛衣领口滑落一瞬,露出颈侧一个奇怪的印记——像是被什么细线勒过的红痕。
"这是什么?"颜姝抓住妹妹的手腕,声音因惊恐而尖锐。
颜晴挣脱开来,快速比划:「没什么!我自己抓的!」
程墨敏锐地注意到画架旁的垃圾桶里有几团沾血的纸巾。他趁姐妹俩争执时悄悄捡起一团展开——上面用血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字母"E"和数字"12"的结合体。
"颜晴,"程墨尽量温和地问,"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颜晴看到血迹斑斑的纸巾,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颤抖着手指比划:「我不知道...它在我的梦里出现...在琴房里...」
颜姝将妹妹搂入怀中,感受到她瘦小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她怒视程墨:"我说过不要问她这些!"
程墨正要道歉,颜晴却突然挣脱姐姐的怀抱,冲到画板前疯狂作画。炭笔在纸上划出深黑的线条,速度快得惊人。几分钟后,她退后一步,呼吸急促。
画面上是一个小男孩,约七八岁,被锁在琴房里。他的耳朵被某种装置罩住,脸上满是泪水。琴房门外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着注射器。最令人不安的是,小男孩的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根细线,线的另一端连着一架钢琴的内部。
颜晴指着画,手语又快又急:「他一直在哭!但他们听不见!他们把他关在里面,让他听那些声音...」
"他是谁?"程墨轻声问。
颜晴摇头,比划:「不知道...但那些声音让他很痛...像火在烧...」
颜姝突然想起什么,从手机里调出马原的员工照片:"是他吗?"
颜晴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摇头。她指着画上的小男孩,又比划:「这是他...长大后...」
程墨和颜姝震惊地对视一眼。如果画上的小男孩是凶手,那么他很可能曾经是那个实验的受害者。
离开学校时,程墨接到电话——马原的公寓被搜查过了,空无一人,但浴室里发现了大量血迹和清理痕迹。
"马原可能已经遇害。"程墨挂断电话,面色阴沉,"凶手在清除线索。"
颜姝想起颜晴颈上的勒痕:"我们需要保护颜晴。凶手显然知道她的能力,而且..."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来电显示是技术科的小王,声音激动得几乎变调:"程队!我们比对了两具尸体上的'琴弦'DNA,结果出来了...是马原的肌腱!"
程墨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确定?"
"百分之百匹配!凶手用马原的肌腱做了那些'琴弦'!"
挂断电话,程墨转向颜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我们需要立刻回实验室。如果凶手在用受害者的身体部位'制作乐器'..."
"那么下一个受害者很可能已经在名单上了。"颜姝接上他的话,两人快步走向停车场。
回到法医中心,颜姝重新检查了两具尸体。在放大镜下,她发现那些"琴弦"的编织手法异常精细,每根肌腱都被分成三股,以特殊方式缠绕。
"这不是普通的切割。"颜姝指着显微镜图像,"肌腱被**抽取,然后立即处理。凶手有专业的外科知识,可能还懂乐器制作。"
程墨看着那些图像,突然想起什么:"音乐学院有个传说,关于一把叫'骨琴'的小提琴。据说十九世纪有个制琴师,用自己死去爱人的骨头和头发制作了一把琴,音色美得能让人发疯。"
"你认为凶手在模仿这个传说?"
"不完全是。"程墨调出电脑上的资料,"二十年前,有个精神病人从市立精神病院逃脱,他声称要'完成骨琴'。那人曾经是音乐学院的天才小提琴手,后来因为听力实验精神失常。"
颜姝猛地抬头:"听力实验?"
程墨点头:"资料上没写细节,只提到实验与'绝对音感培养'有关。病人名叫...白霖。"
颜姝立刻在数据库中搜索这个名字,很快找到一份泛黄的病历扫描件。照片上的男人约三十岁,面容憔悴,但依稀能看出曾经的俊秀。病历记载他表现出严重的幻听和妄想症状,坚信"音乐在吃我的骨头"。
"白霖,1975年生,2001年入院,2003年逃脱。"颜姝念道,"逃脱后再无记录,警方推测可能已经自杀或离世。"
程墨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突然说:"颜晴画中的小男孩...你觉得会不会是..."
他话没说完,解剖室的灯突然闪烁起来,然后全部熄灭。应急灯亮起,投下幽绿的暗光。几乎同时,颜姝的手机响起警报——是她为颜晴的宿舍设置的安保系统被触发了。
"颜晴有危险!"颜姝抓起外套就往外冲,程墨紧跟其后。
他们赶到学校时,宿舍楼前已经停着两辆警车。颜晴的宿舍门大开着,校医和两名警察站在门口。颜姝推开人群冲进去,看到颜晴蜷缩在床角,怀里紧紧抱着素描本,毫发无伤。
"发生什么了?"颜姝抱住妹妹,声音发抖。
校警递过来一张纸:"有人从门缝塞进来的。"
纸上是一段手写的五线谱,音符构成一个诡异的旋律。下方用红笔写着:"第十二个音符已经准备好,观众就位了吗?"
最令人不安的是,纸的右下角画着一个金色蕨类植物的图案,与周娆耳后的一模一样。
颜晴突然抓住颜姝的手,用力在她掌心画了一个符号——正是程墨之前在垃圾桶里看到的那个血绘符号。
"这是什么?"颜姝轻声问。
颜晴的嘴唇颤抖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实验体12号...他们是这样叫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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