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学院的旧校区在夜色中如同一具巨大的骷髅，黑洞洞的窗口像是空洞的眼窝。颜姝关掉车灯，三人站在锈蚀的铁门前，只有月光勾勒出建筑的轮廓。夜风穿过破损的窗户，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

"支援至少二十分钟后才能到。"程墨检查了一下配枪，压低声音说，"我们只在外围侦查，不进去。"

颜晴却已经走到铁门旁，手指轻抚着门柱上几乎剥落的铭牌。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像是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在这里。」颜晴的手语在月光下如同飞舞的幽灵，「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颜姝上前拉住妹妹的手："太危险了。我们等支援到了再——"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她。铁门旁的小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足够一个人侧身通过。门内黑洞洞的，像是张开的嘴。

"我没碰它。"程墨警惕地举起枪，"门自己开的。"

颜晴挣脱颜姝的手，快步走向小门。「他在邀请我们...」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单薄，「他想让我们听见...」

程墨拦住想要追上去的颜姝："我跟她进去。你在外面等支援。"

"不行！"颜姝抓住他的手臂，"如果凶手在里面——"

"正因如此。"程墨的声音出奇地柔和，"你是法医，不是特警。而且..."他犹豫了一下，"颜晴需要你保持清醒，万一..."

他没说完，但颜姝明白他的意思——万一他们中了陷阱，至少还有她能求救。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看着程墨和颜晴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的黑暗中。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刀割般漫长。颜姝站在门外，手机紧握在手中，屏幕显示着紧急呼叫界面。十七分钟过去了，建筑内依然寂静无声。没有枪响，没有尖叫，连脚步声都没有。

就在她准备不顾一切冲进去时，手机震动起来——是程墨发来的短信：「旧琴房。别出声。快来。」

短信的措辞让颜姝后颈的汗毛竖起。程墨从来不会用"快来"这种情绪化的词。她犹豫了一秒，然后给支援小队发了定位和紧急代码，悄悄推开小门。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月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斑驳地洒在地板上，形成一条银蓝色的路标。颜姝沿着光斑前进，脚步轻得像猫。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某种奇怪的甜香，像是腐烂的花朵。

走廊尽头向左转，通往曾经的音乐厅。门半掩着，里面隐约有光闪烁。颜姝屏住呼吸，从门缝中窥视——

音乐厅中央摆着一架老式三角钢琴，琴盖打开，琴键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缓缓下沉，仿佛有无形的手指在演奏。但更诡异的是钢琴上方的空气——那里悬浮着金色的波纹，如同阳光下的水面，不断变换着复杂的图案。

颜晴站在钢琴旁，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被那些金色波纹催眠了。程墨在不远处，背对着门，枪口指向地面，但身体紧绷如弓弦。

颜姝正要推门进去，突然注意到钢琴下方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一个瘦长的人影，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某种装置。那人抬起头，月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深陷的眼窝，高耸的颧骨，嘴角挂着病态的微笑。

是马原？白霖？还是那个神秘的"实验体12号"？

颜姝的手停在门把上，犹豫了一秒。就是这一秒，改变了一切。

钢琴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轰鸣，所有琴键同时砸向最低位置。那些金色波纹猛地收缩，然后爆发出一圈几乎可见的冲击波。颜晴像是被无形的手击中，向后飞出数米。程墨转身开枪，但子弹穿过那个人影，像是打中了幻象。

"颜晴！"颜姝再也忍不住，冲进音乐厅。

那个人影转向她，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但没有声音传出。他的手指在空中快速比划——是手语：「你终于来了，林医生的女儿。」

颜姝扑向颜晴，妹妹的身体冰冷得不正常，但还有呼吸。她抬头看向程墨，后者正艰难地爬起来，右耳流出细细的血线。

"次声波武器..."程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整个音乐厅都是共振腔...快带颜晴出去！"

那个人影再次比划手语：「太晚了。第十二个音符已经响起。」

钢琴再次轰鸣，这次颜姝感到一股实质性的压力撞在胸口，像是被巨人的手掌击中。她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耳膜刺痛得像是要破裂。模糊中，她看到程墨扑向钢琴，将什么东西扔进了琴箱。

一声闷响，钢琴内部冒出白烟。金色波纹瞬间消失，那个人影发出无声的尖叫，身体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闪烁起来。

"跑！"程墨拽起颜晴，推着颜姝向出口冲去。

他们跌跌撞撞地穿过走廊，身后传来木头断裂的巨响。颜姝回头一瞥，看到音乐厅的门框扭曲变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挤压。那个人影没有追来，但空气中弥漫着某种高频振动，让她的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

三人冲出小门，踉跄着跑向停车处。直到上车锁好门，颜姝才敢大口呼吸。她转身检查颜晴的状况——妹妹昏迷不醒，但脉搏稳定。程墨的情况更糟，右耳的血已经流到脖子，左眼瞳孔扩张不均。

"你 concussion了。"颜姝强迫自己冷静，用手机照明检查他的眼睛，"可能还有耳膜穿孔。"

程墨试图说话，但只发出一串含糊的音节。他摇摇头，掏出笔记本快速写下：「他不是实体。全息投影 次声波。钢琴是武器。」

远处传来警笛声。颜姝松了口气，转身去后座照顾颜晴。当她用湿巾擦拭妹妹的脸时，发现颜晴的耳后有一个小小的红点——针孔注射的痕迹。

"他给她注射了什么..."颜姝的声音发抖。

程墨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表情，艰难地转过身，在笔记本上又写下一行字：「检查颈部。」

颜姝轻轻拨开颜晴的头发，后颈处赫然出现一个金色蕨类植物的印记，和周娆耳后的一模一样。但更令人不安的是，颜晴的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像是细小的虫子在血管里爬行。

"这是什么？"颜姝的医学知识无法解释这种现象。

程墨眯着眼睛看了看，写下：「纳米材料？声波导体？」

警车和救护车终于赶到。医护人员将颜晴抬上救护车，颜姝想跟上去，但被程墨拉住。他递给她另一页笔记，上面是潦草的手绘地图，标记着音乐学院的某个位置，旁边写着：「声波发射器主控室。凶手需要物理设备支持全息投影。」

"你想回去？"颜姝难以置信，"你都快站不稳了！"

程墨摇摇头，指向正在接受包扎的耳朵，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最后指向音乐学院。颜姝明白了——他的听力受损，但视力没问题，还能继续侦查。

"不行，太危险了。"颜姝坚决地说，"等支援到齐再——"

程墨已经站起身，踉跄但坚定地向音乐学院走去。颜姝咒骂一声，抓起急救包追了上去。

他们绕到音乐学院后方，找到一个半地下的入口——曾经的设备间。门锁已经被破坏，里面隐约有蓝光透出。

程墨示意颜姝留在外面，自己侧身进入。几秒钟后，里面传来一声闷响。颜姝顾不上警告，冲了进去——

设备间被改造成了一个简陋的实验室。墙上挂满了声波图和乐谱，中央是一台复杂的电子设备，屏幕上跳动着频率分析图。程墨倒在一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正俯身在控制台前操作。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颜姝倒吸一口冷气——是马原，但又不太像。他的面容憔悴得不成人形，眼睛却亮得吓人，嘴角挂着和周娆尸体上一模一样的安详微笑。

"颜法医。"他的声音出奇地温和，"我一直在等你和你的妹妹。你们是最后两块拼图。"

颜姝本能地后退一步："马原？还是该叫你白霖？或者...实验体12号？"

男人笑了："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声音...那些被遗忘的声音..."他的手在控制台上按下一个按钮，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

颜姝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她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三十年前的火灾...是你干的？"

"火灾？"男人摇头，"那只是表象。真相是声音...纯净的声音..."他的手指在空气中比划着手语，「你能听见吗？那些孩子在唱歌...」

程墨突然从地上暴起，扑向控制台。男人敏捷地闪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按下。刹那间，设备间里的所有玻璃制品同时爆裂，程墨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跪倒在地。

"程墨！"颜姝冲过去扶住他，发现他的右耳血流如注。

男人怜悯地看着他们："他听不见了，至少右耳永远听不见了。多讽刺啊，一个警察，却要像那些聋哑孩子一样生活..."

颜姝趁机抓起一块碎玻璃抵在男人的脖子上："关掉设备！现在！"

男人出奇地顺从，关掉了主控开关。外面的警笛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显然之前被某种声波屏障隔绝了。

"你为什么要杀那些学生？"颜姝质问，"他们和三十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男人平静地看着她："不是杀，是解放。他们的父母...彩虹合唱团的成员...自愿参与了实验。但当声音变得痛苦时，他们背叛了承诺，试图逃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现在，他们的孩子终于完成了父母未竟的事业——他们听见了真相。"

"什么真相？"

"声音的本质...痛苦的本质..."男人的手再次比划起来，「你知道聋哑人最痛苦的是什么吗？不是寂静，而是明明有声音，却无人倾听...」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支援终于到了。男人看了一眼门口，突然抓住颜姝的手："你的妹妹很特别，她能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Dr.陈当年就想研究她母亲...现在轮到她了..."

颜姝猛地推开他："你对她做了什么？那个注射剂是什么？"

男人微笑不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遥控器。程墨虽然半昏迷，但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动作，用尽全力撞向颜姝，两人一起摔到角落。

一声几乎听不见的高频音响起，男人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他的眼睛凸出，嘴角流出鲜血，但笑容却扩大了。当警察冲进来时，他已经倒在地上，身体诡异地蜷缩着，像是回到子宫的胎儿。

医护人员迅速接管了现场。颜姝跪在程墨身边，帮他按住流血的耳朵。程墨的嘴唇蠕动着，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颜姝凑近，勉强辨认出他在重复一个词："颜晴"。

医院走廊的灯光刺得颜姝眼睛发痛。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颜晴还在重症监护室，医生无法确定她被注射了什么。程墨的右耳鼓膜穿孔，可能永久失去部分听力。

法医中心的同事打来电话，告知马原——或者说白霖——的初步尸检结果：死因是心脏骤停，但诱发因素是一种高浓度声波反应纳米材料，与他给颜晴注射的类似。

"这些纳米颗粒会在人体内形成微型共振腔，"同事解释道，"当外部特定频率声波照射时，会产生内部振动。理论上，可以远程控制何时引发器官损伤..."

颜姝挂断电话，双手发抖。如果凶手已经给颜晴注射了这种物质，那么她随时可能像那些受害者一样，面带微笑地死去。

病房门开了，程墨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右耳包着厚厚的纱布。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然锐利。他走到颜姝面前，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满了问题。

颜姝一一回答，告诉他颜晴的状况、凶手的死因，以及纳米材料的危险性。程墨听完，在纸上写道：「凶手不是一个人。设备太先进，一个人无法完成。」

颜姝点点头："我也有同感。马原——或者说白霖——更像是执行者，背后还有人。"

程墨继续写：「颜晴是关键。她能'看见'那些声音。凶手需要她。」

"为了什么？"

「完成实验。三十年前没完成的。」

颜姝想起音乐厅里那些诡异的金色波纹，和颜晴描述的声音的"形状"。如果凶手——或者凶手们——真的在试图重现当年的实验，那么颜晴可能是唯一能"看见"实验结果的人。

一名护士匆匆走来："颜医生，您妹妹醒了。但...情况有些奇怪。"

颜姝和程墨立刻赶到监护室。颜晴躺在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监测设备。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手指在空中划着复杂的图案。

"她醒来后就一直这样，"医生低声说，"不回应任何外界刺激，但脑电波异常活跃。"

颜姝走近病床，轻轻握住妹妹的手。颜晴的目光转向她，但眼神像是透过她在看远处的什么东西。她的嘴唇蠕动着，无声地说着什么。

颜姝俯身将耳朵贴近妹妹的嘴唇，勉强辨认出几个词："十二...琴键...天使..."

程墨突然拍了拍颜姝的肩膀，指向监测屏幕。颜晴的心电图正在发生奇怪的变化——每次她"说"出一个词，心跳就会短暂地变成一种有规律的图案，几乎像是...莫尔斯电码。

"她在传送信息..."颜姝恍然大悟，"那些纳米材料...它们在改变她的生理信号！"

医生们面面相觑，无法理解这种现象。程墨却已经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心电图上的异常波动，尝试解码。

颜姝轻轻抱住妹妹，在她耳边低语："没关系，我在这里。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颜晴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监测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她的眼睛瞪得更大，手指死死抓住颜姝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肉里。她的嘴唇清晰地说出一个词：

"谛听..."

然后她再次陷入昏迷，监测器上的波纹逐渐平稳。护士们忙着调整药物，医生将颜姝请出了病房。

走廊里，程墨递给颜姝一张纸，上面是他解码出的莫尔斯电码信息：「E12不是最后一个。还有第13个。天使在听。」

颜姝想起音乐厅里那个人影的话——"第十二个音符已经响起"。如果还有第十三个...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是法医中心的同事："颜医生，我们分析了颜晴的血液样本，发现那些纳米材料在形成某种结构...像是..."

"像是微型天线。"颜姝接话，"能接收特定频率的声波，对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你怎么知道？"

颜姝没有回答，挂断电话看向程墨。两人眼中是同样的恐惧——颜晴不仅是一个受害者，她正在被改造成某种**接收器，用来"听见"那些常人听不见的声音。

而第十二个音符已经响起，意味着第十三声丧钟，随时可能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