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分，法医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颜法医！"张乐气喘吁吁地冲进来，手里举着一本厚重的植物图鉴，"找到了！我找到了！"
颜姝从显微镜前抬起头，眼睛因长时间聚焦而微微发红。程墨已经离开了，说是要去查那所聋哑学校的资料，临走前嘱咐她有任何发现立刻联系。
"什么找到了？"她的声音沙哑干涩。
张乐将图鉴摊开在桌上，指着一张彩色插图："您看这个！金线蕨，学名Adiantum aureolineatum，一种罕见蕨类植物，叶片边缘有独特的金色纹路。"
颜姝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插图上的植物与死者书脊中发现的样本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深绿色叶片，同样的锯齿状边缘，以及那些细如发丝的金色纹路。
"哪里找到的？"她急切地问，手指不自觉地抚过书页。
"老图书馆的地下室。"张乐的眼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我在一堆废弃的植物学期刊里翻到的。这本《东亚蕨类图谱》是1987年出版的，绝版多年了。"
颜姝快速阅读着旁边的文字说明："'原生于中国西南部少数地区...含有独特的生物碱成分...当地少数民族曾用于宗教仪式...'"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张乐，这里说这种蕨类在1999年就被列为濒危物种了。"
"更奇怪的是这个。"张乐翻到附录页，指着一段手写笔记，"看这个批注。"
泛黄的纸页边缘，一行褪色的蓝色墨水字迹写道："样本3号，金线改良种，致幻效果增强，但稳定性不足。A组实验暂停。"
颜姝的后颈汗毛倒竖。这不仅仅是植物学记录，而是某种实验笔记。
"这字迹..."她凑近细看，"你觉得是谁写的？"
张乐摇头："无从考证。但这本书原来属于市医科大图书馆，后来因为太老旧被处理掉了。我查了借阅记录，最后一笔是在2001年。"
2001年。颜姝在心里重复这个年份。妹妹颜晴就是那一年突然失聪的。
"我需要这本书的完整借阅记录。"她说，"特别是1998到2003年之间的。"
"已经申请了，但医科大那边说需要走流程。"张乐犹豫了一下，"颜法医，您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颜姝没有立即回答。她拿起手机，拍下金线蕨的插图和相关笔记，然后发给了程墨。附言只有三个字："金线蕨。"
手机几乎立刻震动起来。程墨的电话。
"你确定是这种植物？"他的声音紧绷如弦。
"叶片特征完全吻合。"颜姝说，"而且它含有特殊生物碱，符合我们在死者体内发现的毒素特征。"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刚到聋哑学校。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学校后墙上有一大片壁画，画的就是这种带金线的蕨类植物。"
颜姝的指尖突然发冷："壁画？什么样的壁画？"
"像是学生作品，风格很童真，但..."程墨停顿了一下，"画旁边有一个手语符号，和你桌上那本教材封面上的很像。"
颜姝的心跳加速了。她的手语教材封面上印的正是"爱"的手势——也是她和妹妹合照时比划的那个。
"我马上过去。"她说。
挂断电话，颜姝快速收拾好样本和资料。就在她准备离开时，余光瞥见实验台角落有细微的反光——她确定那不是她留下的。
走近查看，是一小片透明的塑料薄膜，像是从某种包装上撕下来的。更奇怪的是，她常用的那支钢笔被人移动过，笔帽没有完全扣紧。
"张乐，昨晚有人进过实验室吗？"她问。
张乐摇头："除了程队长，没别人啊。怎么了？"
颜姝没有回答。她打开电脑上的实验室监控记录——昨晚十点十五分到十点四十五分之间，监控系统显示"例行维护，无信号"。
太巧了。这段时间正是她短暂离开去洗手间的时候。
"帮我个忙。"她将那片塑料薄膜装入证物袋，"查一下这是什么材料，还有上面的指纹。"
张乐接过证物袋，表情变得严肃："您认为有人动了您的设备？"
"不止是设备。"颜姝的目光扫过工作台，"我的研究笔记也被翻过。"
她拿起那本黑色硬皮笔记本，翻开到最近使用的那页——页角有一处几乎不可见的折痕，而她从来不会折角标记。
有人趁她不在时，仔细翻阅了她的研究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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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聋哑学校坐落在城北的老城区，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四层建筑，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颜姝停好车，远远就看到程墨高大的身影站在校门口，正和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交谈。
走近时，她听到程墨在问："...所以这个'静默之声'是什么组织？"
花白头发男人——胸牌上写着"副校长周明"——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学生自发的小团体，早就解散了。当年有些孩子喜欢课后聚在一起交流，取了这个名字。"
程墨注意到颜姝，向她点头示意："周校长，这位是市局法医颜姝，也是我们案件的技术顾问。"
周明的目光在颜姝脸上停留了几秒，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颜法医？你是颜晴的姐姐吧？我记得你经常来接她。"
颜姝微微点头："周校长好。颜晴最近还好吗？"
"好，好。"周明笑着点头，"虽然毕业了，还常回来看老师。那孩子手语诗歌写得特别好，记得吗？去年艺术节还拿了奖。"
程墨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显然没想到颜姝和这所学校有这么深的联系。
"周校长，"颜姝直接切入正题，"我们想看看那幅有金线蕨的壁画。"
周明的表情变得有些困惑："当然可以，不过...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案件需要。"程墨简短地说。
周明带他们绕到教学楼后面。在一面灰白的墙壁上，确实有一幅已经褪色的壁画，大约两米见方。画的主体是一片森林，各种植物以夸张的形态生长着。而在画面中央，几株叶片带着金色纹路的蕨类植物被刻意突出，周围画着许多小手印，像是孩子们集体创作的证明。
"这是十五年前的作品了。"周明说，"当时的学生们很喜欢画植物，尤其是这种金线蕨，他们说叶片上的金线像是'天使留下的指纹'。"
颜姝走近壁画，手指轻轻触碰那些金色纹路。颜料已经龟裂，但依然能看出当初的鲜艳。在蕨类植物的旁边，确实有一个手语符号——不是"爱"，而是"记住"。
"谁组织的这个活动？"她问。
周明想了想："应该是林医生。那时候我们有个驻校医生，经常带孩子们做各种课外活动。"
"林医生？"程墨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姓氏，"全名是？"
"林正国。已经退休多年了。"周明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黯然，"说起来...那批孩子后来不少都转学了。颜晴算是坚持到毕业的少数几个。"
程墨和颜姝交换了一个眼神。颜姝知道他在想什么——林正国，和她那个对毒理异常感兴趣的大学同学林妍，是否有关联？
"周校长，"程墨拿出手机，调出死者的照片，"你认识这个女孩吗？林小雨，22岁，曾经可能是这里的学生。"
周明戴上老花镜，仔细看了看，摇头："不记得了。二十多年前的学生太多..."
"那这个呢？"程墨又调出另外几张照片，"都是20到25岁之间的女性。"
周明一张张看过去，在第三张时突然停住了："这个...有点眼熟。"他皱眉思索，"是不是姓陈？我记得有个小女孩，特别聪明，但后来..."他的声音低下去，"后来转学了。"
"后来怎么了？"颜姝追问。
周明摇摇头，像是要甩掉某个不愉快的记忆："没什么。孩子们转学很常见，特别是...那种情况。"
"哪种情况？"程墨的语气变得锐利。
周明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表情变得谨慎："就是...普通转学。家长工作调动，或者觉得特殊学校不适合孩子。"
颜姝知道他在隐瞒什么。她走到壁画前，指着那个"记住"的手语符号："周校长，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孩子们要画这个？"
周明的脸色变了："只是...一个普通手势。孩子们喜欢学各种手语。"
"不对。"颜姝直视他的眼睛，"在标准手语里，'记住'不是这个比法。这是'静默之声'专用的变体手势，对吗？"
周明像是被雷击中般僵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颜晴告诉我的。"颜姝撒了个小谎，"她说这是'不要忘记承诺'的意思。"
周明的嘴唇颤抖起来，突然显得苍老了许多："颜法医，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学校现在完全不同了，我们有新的管理团队，新的教学理念..."
"周校长，"程墨打断他，"我们需要林正国医生的联系方式。现在就要。"
周明犹豫了一下，终于妥协："我...我回办公室查档案。他退休后好像搬去和女儿住了。"
"女儿？"颜姝和程墨异口同声地问。
"是的，也是个医生，好像是在..."周明努力回忆，"对了，在哪个医药公司做研究员。"
颜姝的心跳漏了一拍。林妍。这个名字像刀片一样划过她的脑海。
程墨显然也想到了同一处："是不是叫林妍？"
周明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们没来得及继续追问，颜姝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张乐发来的消息："塑料膜是医用包装材料，上面有部分指纹，正在比对。另外，查了医科大记录，那本《东亚蕨类图谱》最后一位借阅者是林正国，2001年3月。"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跳出来："还有，您妹妹的医疗档案有点奇怪。方便电话吗？"
颜姝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突然不敢点开回复。她有种可怕的预感——妹妹颜晴、金线蕨、神秘的林医生父女，还有那些面带微笑死去的女孩，所有这些碎片正在拼凑成一幅她不愿面对的图画。
"颜法医？"程墨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怎么了？"
颜姝将手机屏幕转向他。程墨看完消息，眼神变得锐利："我们得谈谈。单独谈谈。"
他们告别周明，回到程墨的车里。车窗关上后，程墨直接问道："你妹妹曾经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是的。"颜姝承认，"八岁到十六岁。"
"她有没有提过什么...不寻常的经历？比如特殊的'治疗'？"
颜姝的胸口发紧："你指什么？"
程墨深吸一口气："我今早调阅了那五起类似案件的资料。所有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童年时期都曾在不同特殊教育机构接受过所谓的'听觉恢复治疗'。其中两人，包括我们案子的林小雨，曾经短期就读于这所聋哑学校。"
颜姝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妹妹颜晴确实偶尔会提到"打针"、"吃药"之类的片段，但她一直以为那是普通的医疗行为。
"颜晴现在在哪里？"程墨问。
"和我父母住在城郊。"颜姝的声音有些发抖，"她很安全...应该很安全。"
"你确定？"程墨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因为根据我查到的资料，她曾经是林正国的病人之一。"
颜姝的手机突然又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知道金线蕨的滋味吗？」
附件是一张照片——一株叶片边缘带着金色纹路的蕨类植物，与死者书脊中发现的样本一模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