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雨欲来

钱塘江中有一座山,山体是一把椅子的形状。

无忧门就坐落在椅口处,远远看去甚是气派。各式的亭台楼阁依山势而建,到处皆是朱檐碧瓦,气势惊人。殿门口有一条千级石阶,沿着陡峭的山体笔直而下,尽头处是水流湍急的钱塘江。这样险峻的地势,非武林中人不能进入。

东北角的一间幽室里,隐约有人声传出。崔淮胡乱在右腕上撒了点金创药,心不在焉地拿纱布包了包。

他天性散漫,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刻,一旁的剑侍见状,忍不住询问道:“家主这次的任务不顺利吗?”

崔淮将药瓶放入匣中,皱眉沉声道:“顺不顺利倒是其次。这次刺杀本就是拳部主导,飞刃部辅助,只是四娘抽不开身,我顺道搭了把手而已。或许是我眼花……我好像看见琥珀刀,在一个女人手里。”

“琥珀刀?就是那把古神用无数血肉炼造,封了数万凶魂的兵器?可那不是传说吗?”

“传说未必都是假的。只是那东西若真是琥珀刀,必定会引起江湖中人争相抢夺,说是能带来血雨腥风,倒也没错。”

“那要怎么办?此事可要禀报门主?”

崔淮摆摆手,肃然道:“此事不许走漏任何风声,尤其是在此地,除了你我之外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话音落下,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叫声,极其轻微又凄厉无比。崔淮隐约闻到一缕血腥气,正想仔细探寻时,那股气味便消散了。

小六同样听到了那声惨叫,冷笑说:“想是门主终于忍不住杀了那赵大胖子了,为个穷郎中大费周章,折了拳部的一员大将进去,竟然还敢讨价还价上门要钱。他当无忧门是谁都可以来的么?这客栈掌柜换谁当不是当,反正都只是无忧门的一只耳朵而已。”

听到这话,崔淮勾起唇角,望着屋外甚好的阳光惋惜道:“可惜啊,赵掌柜的运气不好,要是有人能把林絮带着琥珀刀的事告诉门主,他不旦不用死,还会发大财呢。”

门外,两名身穿棕色劲装的人抬着赵兴财,走到悬崖边奋力一抛,干脆利落地将他丢进了钱塘江。

潮水汹涌,怒吼而来,瞬间便将人吞入了江底。

猎猎江风袭过,吹得水面几近涌起白浪。好在船夫技术娴熟,逆风行船虽慢,但也很快就到锡州了。沉浮颠簸的小舟中,四人围成一圈坐着。林絮靠在窗边闭目养神,贺兰绪低垂着眼沉默不语,而曲揽月则特意拣了块糖渍桃花饼,一面小口吃着,一面拿它逗明昭玩。

前方,一只肥大的鸽子顺风而来。它吃力地扇动翅膀,摇摇晃晃撞进舟中,爪子一滑,差点砸进了桌上的糕点里,吓了众人一跳。

曲揽月轻叹口气,见怪不怪地拎起鸽子的脚,从信筒里抽出密函递给林絮,随后把它丢到了明昭怀里。

“团团又胖了。上次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它会半路被人射了吃掉,没想到居然活到了现在,果然能吃是福啊。”明昭甚是喜爱地抱着肥鸽亲了亲,再摸摸它圆滚滚的肚子,由衷赞叹道。

林絮展开纸条,扫了眼上面的文字,了然道:“果然有问题。”

曲揽月看着她笑:“还真是你想的那样?”

林絮将纸条揉皱丢入江中,点头说:“那晚的剑客应是无忧门剑部之首,但他情急之下漏的几招却不是本部教习的逍遥十三式,而是太行山道的飞花剑法。后来你杀了那大汉,他干脆佯装不敌,为你所败。”

“哎呀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我的武功已经精进至此,能轻轻松松跟这种层次的杀手对打了呢。”曲揽月撑着头,颇为可惜地忧愁道,“看来要快点找到那糟老头子了,不然小命难保啊。”

说罢,她偷偷瞄了眼贺兰绪,悄声对林絮说:“你得罪他了?他这一路上都没怎么搭话呢。”

听到这话,林絮似是遇上个古怪的难题一般,皱眉思索了好一阵,随后不解道:“他对江湖之事一无所知,搭不上话难道不是很正常?”

“你……”曲揽月情不自禁笑起来,正想开口时,只听船夫吆喝道:“客官坐稳喽,船马上要靠岸了,锡州就在前方啦。”

众人顺着船夫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是连片的密林,顺着山体一路往高处蔓延。更远处群山环绕,中央立有一座高山,山尖点了一簇白色,大概就是浮玉雪山了。

晴空下,浮玉山顶白雪皑皑,银色碎光闪烁其间。偶尔有冰片碎裂倾落而下,化成雪水悄然浸入密林。

贺兰绪眺望远山,初入江湖的纷繁心绪慢慢平静下来。他决定不再思考江湖应当是什么样的,江湖人应当是什么样的。只要他早日完成答应林絮的三件事,回到车师,就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

*

六月的暑气蒸腾上来,给本就闭塞的大梁宫城又罩上了一件沉闷的外衣。暖风携着阵阵荷香进入披香殿,熏得人昏昏欲睡。魏琳琅懒懒倚在美人榻上,仔细端详着杨红玉的画像,了然笑道:“原来是她啊。”

见宸妃兴致渐缺,金轮适时将画像收起,躬身回道:“杨司籍的过往实在难查,几乎一片空白。所幸京城新开了家扬州特色点心铺,下人采买路过时,正巧听到门口的老太念叨着杨司籍眼熟,这才探出她的过往。”

“十年前,她被扬州刺史谢棠收养,名义上是侍女在府中做活,实则算是作为亲女儿教养。谢府灭门后,杨将军顾念旧情留她在杨府做事,后来又带着她去了边境。”

魏琳琅听完,长眉一挑,恍然道:“竟是谢府出来的,他把她藏得还真好。”金轮点点头,应声道:“杨司籍的过往确是令人意外,能有今日也算是因缘际会。”

“杨司籍?”魏琳琅蹙眉,语气中带了明显的不屑,“这个称呼怕是叫得太早了吧,此次选出的五十人中,多是身世清白的好女子,她这样的身份怕是不合适。”

“可……”金轮闻言惊了惊,险些漏出招祸的话来,垂下头小心斟酌道,“娘娘,杨红玉的经史是五十人中最好的,而且杨将军那边...”

“笔札几案之事至关重要,她身份敏感,怎能做这种事?你在其余四十九人中选一人,与她交换。”

“……是。”金轮心下惋惜,也不再说什么,默默为杨红玉叹句时运不佳后,转身往六尚局而去了。

出了正殿,迎面便是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廊。廊下花叶繁盛,人影往来交织重叠,两步之隔便有数名宫人在旁清扫。然此处人数虽众,却丝毫不闻脚步杂沓、环佩叮当或是低语浅笑之声,足可见宸妃在宫中气焰之盛,令人不敢轻视。

与花攒锦簇的披香殿相比,远处一方殿宇则显得较为冷清了。那是在宫城的东边,殿前只有零星几个宫人在作日常的洒扫。而那殿门虽看着不算破旧,却也只称得上干净简洁,不输应有的礼制而已。

穿过重重宫门往里走,可见在隐秘内殿的角落,竟藏有一株紫薇亭亭而立。那花朵重重如一团紫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华贵,与四周略显灰败的院落格格不入。

花树下,一名男子阖眼睡在躺椅上。此时虽已是季夏,他却依然穿着油紫云纹棉袍,身上甚至还虚压了一件织锦镶毛斗篷。

阳光好像无法穿透云层照到他一般,他看起来依然很冷。在他身后,一名小太监正提步赶来。他身形矮小似个孩童,大腿却粗壮异常,走路健步如飞,气息丝毫不乱。

小太监走至男子身侧,低声说道:“殿下,属下已按照您的吩咐,将姜老太接到京城。就在刚才,宸妃知晓了杨红玉的身份,已安排金轮去六尚局调换名次了。很快,消息就会传到杨崇丘耳朵里。”

“......”

“……殿下?”

男子睁开眼,似是没听到方才的话,只定定看着头顶的紫云道:“元福,你看,紫薇花开了,是不是很久没有开这么好了?”

他会意,笑起来:“是的,殿下。这是这株紫薇开得最美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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