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卫夏烟心如擂鼓之时,长刀开过的刃已临近景元白的脖子。
眼看便要落下。
卫夏烟惊呼出声,便见刚刚还熟睡的少年倏地一个侧翻,袖口滑出来的银蛇匕首对着那人轻轻挥去。
而后“噗呲”一声,对方就无声的倒在了地上。
而另一人见状,面露惊骇,正预备夺门逃走,景元白便笑着翻下床,一脚踢在桌子上。
桌子被踢得向前滑去,直接将那人卡在了门上。
卫夏烟错愕着坐起身来,看向那一脸淡笑的少年,“你……会功夫?”
“我何时说过不会?”
景元白抱着臂,一只手抬起,在鼻尖处轻轻点了点。
随着他的动作,手腕处缠绕着的丝带松松向下垂落,精致的白玉叮叮当当碰撞到一处,在月色下显出些怪异的微茫。
少年回眸看她,眼尾有一缕灿灿的红。
原本含笑的表情在望见卫夏烟脖颈上的血丝后,目光染上不悦:“烟烟,去沐浴,乖。”
那血是银蛇匕首划破歹人时不小心溅到的,连她都没有注意到。
不过卫夏烟知道,景元白不喜欢血。
卫夏烟下榻穿好鞋子,看到沾着一缕血花的银蛇匕首还摆在榻边,就顺手拿起:“要一起洗掉吗?”
“好。”
少年眯起眼眸,表情甚是愉悦。
卫夏烟转来屏风后,也知道景元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对付他们呢?
她先是细心的清洗过匕首上的血渍,借着幽光端详片刻,才发现这把匕首窄的很。
想来划过人身体时,可能对方都感觉不到疼,便毙命了。
卫夏烟坐进浴桶中,听到前方传来些许声响。
那声音不大,却并不令人舒适,像是布条被生生扯断,“唰拉”一下,又一下。
她着实好奇景元白在做什么,所以便洗的快了些。
正要出来时,外间的少年像是听到了动静,开口阻止。
“半柱香后,再出来。”
“哦……好。”
卫夏烟乖乖应声,对此更加好奇了。
又是一阵后,那撕扯的声音停了,卫夏烟听到窗子被打开,“咚、咚”两声坠落,屋内便只剩下无声的静默。
应该是可以出来了。
卫夏烟从屏风后走出,看到一抹身影正懒散的坐在榻边,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周身被月光染的雪白。
景元白好似什么都没做,一直就在那安静的坐着。
再往前一步,卫夏烟顿时停了脚步。
地面上有血,一片一片正往土里沁着,那血似是有迹可循,从门旁到桌面,再到窗子,看起来无比骇人。
刚刚被沐浴时的香气环绕,卫夏烟并没闻到其他味道。
眼下这么一瞧,她喉头发涩,浓重的血腥气味正在屋中弥漫,呛人的很。
卫夏烟直觉消失的那两人此刻应该就在窗下,但他们到底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是被景元白扔下去的,她并不敢过去瞧。
少年见她走过来,面色很淡的站起身,朝她伸出一只手。
“脏了,换间屋子住。”
卫夏烟听话的握上去,整个手指都是冷的。
少年蹙眉:“水不够热?”
卫夏烟木讷的摇头。
见她没想在说什么,景元白也不再问,用鞋尖绕着血迹抵开门,就带着卫夏烟走出去了。
这边的动静和血腥味实在很难不引起店老板的注意,店老板打着灯笼上来,就见景元白说:“换间房。”
卫夏烟还以为店老板看到房间里的景象会报官抓他们,可对方只是站在门旁怔了怔,就痛快给他们换了房。
卫夏烟正纳闷着被景元白带进门去,就听下楼的店老板低低咕哝声“命真大”。
她听不太懂,有些云里雾里的。
只是又一番折腾后,这次是真的觉得困了。
卫夏烟翻了个身,依旧维持着“面壁思过”的姿势,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一早睁眼,景元白不在身边。
卫夏烟迷糊着坐起身,还未等彻底清醒,便听到不远处的走道上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似乎还有不少的人在窃窃私语。
“大人,在这边。”
清润的声音响起,卫夏烟这下醒了。
她听得分明,这声“大人”与那日茶楼处的守卫头头音色相同。
难不成,店老板最后还是报了官要抓他们?
她不敢在睡,从包袱里翻了套水蓝色衣裙,三下五除二换好,又简单整理过发髻,便要推门出去。
手挨在门上,卫夏烟记起昨晚失踪的那两名歹人。
店老板给他们换的这间房和原本那间方向一致,所以窗子的方位也必定是一样的。
趁着景元白不在,她大着胆子打开窗往下望。
远远的,一片柔光打在客栈下的草坪上。
卫夏烟便看到,有几只野狗正围着什么在撕扯啃咬,破碎的黑色布条被拽的七零八落,分散着落在草地四周。
她心中奇怪。
昨晚回来时,也没看到客栈侧方有骨头,所以它们是在吃什么?
卫夏烟身体往前探,一眼便望见隐蔽的草坪里,有一大块血呼啦的肉块,上面的皮已经没了,只露着块白花花的骨头。
她一阵干呕,马上关起窗子。
记忆又回到昨晚听到的被撕扯的声音,她原以为只是衣服被扯——
卫夏烟惊恐的瞪大眼睛,想到那个可能性,整个人都僵住了。
脑子里丝丝缕缕的感叹不断响起。
“慕将军府里的庶子怪物把他们全家都杀了。”
“怎么杀的?”
“听说是……扒皮抽筋,场景极为惨烈!!”
卫夏烟出了神,直到有人在旁唤她,她才猛然回头。
眼前,换了红衣的景元白正抱着臂瞧她,少年一笑,半束起的长发从肩侧垂下,几条编起的发辫处依旧坠着颗颗暖玉。
只不过,今天这配饰不是白色,而是血一般的鲜红。
景元白抬手在她眼前晃,笑的一脸无害:“烟烟,要去用早膳么?”
少年挥手时,腕臂处的同色丝带便如蛇一样来回飘动,其上点缀着的红玉丁零当啷碰在一起,彻底唤回了她的神思。
不得不说,景元白白衣时翩翩俊雅,红衣便显得有些妖异。
尤其是少年一笑,眼尾天生的两道浅红,更图添几分邪魅。
卫夏烟鹿眸怔怔,而后轻点下头。
临出门时,草坪上看到的场景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尽,虽然她隐隐感知,那两名歹人多半成了野狗的早餐。
可昨晚沐浴出来时,少年却只是端坐榻边,一副观赏的模样。
看来,景元白根本就不用亲自动手。
他的香,很不简单。
卫夏烟二人出了门,便见店老板和一名官员站在某扇门前,但她很快辨别出,他们所站的那间房不是昨晚她和景元白住的,而是小桃他们的。
小桃??
卫夏烟心绪一动,马上跟了过去。
景元白见她拐了弯,也面色平静的跟着她走。
走至门前,卫夏烟才看到,昨晚还活生生的一对璧人,此刻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二人手握在一起,并成一排的姿势。
阳光发出的暖金色从窗外渗入,停落在面色安然的小桃面庞,卫夏烟睁大眼睛,刚好瞧见小桃和那蓝衣小公子嘴角的一缕笑意。
“我们住在云都城甜水镇柳街巷,门上有桃花的那家就是哦。”
“烟烟姐姐,你们一定要记得来观礼哦!”
脆生生的话语还在耳畔回荡不去,卫夏烟怎么也没想到,好端端的两个人竟然会就这么死了。
同样发出疑问的,还有站在一侧的店老板。
店老板先是看了他们一眼,似是在回忆昨晚那一屋子血的“壮观场面”,而后喃喃一句:“怎么会是他们,原以为是你——”
“们”字还没讲出口,他连忙摆手:“抱歉,失言了,别介意。”
卫夏烟来不及介意,她只是觉得这两人死状奇怪的很。
哪有人死的时候是笑着的。
而且二人皆是面无血色,身体透亮的白,就像是……
跟在官员身旁的守卫头头小声道:“大人,这真是第五起了,死时含笑,被抽干了血。”
卫夏烟偏眸望去,又很快收回视线。
她隐约觉得,店老板应当是知道些什么,因为昨晚,对方还劝过他们不要随便去街上溜达。
她偷偷觑向店老板,年约四十的男人只是垂着眼,耷着头,一副事不关己什么都不想说的样子。
那官员多看了两具死尸几眼后,一挥手,还是那句没什么情感的“抬走”。
之后也没有封店,也没有对老板问责,就领着守卫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这就不管了吗?”
卫夏烟下意识嗫嚅一声。
店老板先是对她比了个“嘘”,而后等人走的都看不见了,才低声道:“不是不想管,而是没能力管。”
“我看他们,好像没有要查的意思?”
“清河镇人员杂乱,每天都有大批的人进来,也有大批的人离开,也不是没查过,问题是根本毫无头绪。”
店老板叫人收拾房间,又好心提醒:“这位姑娘,如果二位没什么重要的事,最好快点离开这里吧。”
卫夏烟惋惜小桃和那小公子,景元白却没什么感想。
对于他来说,人死了和活着,无非差的就是一个能动不能动的区别。
他天生没什么同理心,自然也不会有波动。
卫夏烟跟着景元白去到一楼用早膳,想到一早醒来没看到景元白,她便随口问了句:“你刚刚,去哪里了?”
“出去买了这个。”
景元白一伸手,一支银色的发钗就被他放在桌上。
“这是……给我的?”
“是。”
卫夏烟倒是不知他为何这么好兴致,还送自己礼物。
景元白却是笑意放大,慢慢说明了缘由:“卖发钗的人说,在他们清河镇,公子送小姐这个,等同于送出定情信物。”
卫夏烟喝粥的手一停。
而后,便听少年眯着眼道:“昨日烟烟说起,做亲密的事需两情相悦。”
“现下情已定,那么今晚,我们便可行周公之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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