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妖狐这番情真意切的认罪供述,宋刺史惊得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他慌忙稳住身形,眼角余光不自觉地往屏风后瞥去,果然看见二皇子眉头紧锁,面色阴沉如墨!
完了完了全完了!
宋刺史心头猛地一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官服。电光火石间,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二皇子此番前来,莫非是要考验本官的审案能力?是了,定是要锤炼下官临机应变之能,好为朝廷培养栋梁之才!殿下如此用心良苦,实乃云梦之福啊!
这念头一起,宋刺史顿时像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信念感爆棚,当即醒木一拍,自导自演起来。
“不认罪?还敢嘴硬!带原告上场!”
书吏闻言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大笔一挥,将刚写下的“狐妖认罪”四个字划掉,转而唰唰写下了“狐妖据理力争拒不认罪”几个大字。
南禹:“……?”
不是,你们大理寺审案,是自带剧情生成器吗?
他刚才明明认罪了两次好吗!
未及开口,衙役已带着原告入堂。正是那个络腮胡男子。
此时的络腮胡与初见时判若两人。
曾经魁梧的身形消瘦得厉害,眼窝深陷,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着骇人的恨火。
他一进堂便死死瞪着南禹——就是这个妖物,蛊惑他温良贤淑的发妻写下义绝书,害他沦为全城笑柄!
“原告可有话讲?”宋刺史沉声问道。
络腮胡“扑通”跪下,声音嘶哑:“大人明鉴!这妖孽不仅当街惑众,还拆散草民家室!”说着,他猛地指向南禹,“妖族天性狡诈,就该永世不得入城!”
永世不得入城?
还有这种好事!
南禹眼睛一亮。这不正是摆脱裴夏的绝佳机会吗?
“大人,我认——”
“被告无话可说!”宋刺史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断,“被告方证人陈述!”
南禹:“……”
这破堂审是跟他有仇吗?
方槐闻言抱着婴儿上前一步。
“大人明鉴,民妇与前夫义绝,实属自愿!”她说着,不自觉地往南禹身边靠了靠,“与这位公子无关。”
“放你娘的屁!”络腮胡突然暴起,“你从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定是被这妖孽下了咒!”
他转向宋刺史,眼中闪着疯狂的光,“大人!这贱人根本不配抚养我女儿!求大人将孩子判给草民!”
怀中的女婴被吼声吓得哇哇大哭。方槐手忙脚乱地安抚,却见前夫盯着孩子的眼神越来越可怕——
那根本不是看骨肉的眼神,倒像屠夫掂量着砧板上的肉。
南禹暗中磨牙。这混账当初嫌弃是女婴,现在倒装起慈父来了?
他自己尚且怒火中烧,再看身旁的方槐更是浑身发抖,攥着婴儿襁褓的手指都失了血色。
方槐心中翻涌着更深的绝望。
她这一生都困在男尊女卑的牢笼里。
女子说话无人听,做事无人认,如今连亲生骨肉都可能被前夫轻飘飘几句话夺走。
难道她的女儿,也要重复这悲惨的命运吗……
一阵寒意从心底漫上来,忽然肩头传来暖意。
方槐抬头,对上九尾狐闪烁着微光的眼眸。
南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既然方槐一个弱女子都敢顶着世俗压力出庭作证,他更不能退缩了。脱离金瓶苑的办法可以慢慢想,眼下护住这对母女才是要紧事。
南禹精神一振,挺直腰板就要“加入战场”:“大人——”
“啪!”
却不料宋刺史的醒木重重拍下,声调九曲十八弯,“被告,本官准你说话了吗!”
南禹:?
这什么道理?被告连自辩都不行?难道真要看着原告和证人对质到底?
他疑惑地抬眼,却见堂上的宋刺史正冲他拼命使眼色,就差把“你给我老实待着别乱认罪”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南禹:“……”
得,原来是有剧本,那按着演就是了。
他暗地里掐了把大腿,硬挤出两滴眼泪,喊起冤来:“青天大老爷明鉴啊!小妖平日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捡到铜板都原封不动交到衙门,怎会做那骗人的勾当?”
金丝屏风后,裴夏看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扬起。
这小姻缘神着实有趣。没做过的事偏要认罪,认了罪后又要推翻全部口供。
虽不知其用意,但这出戏倒是越来越精彩了。
他这一闪而过的笑意,被宋刺史敏锐地捕捉到了。
对!笑就对了!果然不能让这九尾狐认罪啊!
宋刺史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有冤情?被告详细讲讲。”
见宋刺史终于没忽略自己,南禹松了口气,将事情经过挑挑拣拣说了个七七八八——
先是把脏水全泼给神算子,再否认与那骗子师出同门的说法,最后不忘给自己镀层金,塑造成拯救妇女于水火的光辉形象。
络腮胡在一旁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插嘴:“胡编乱造!你明明骗我说方氏腹中怀的是男胎!”
“骗?”南禹眉梢一挑:“我骗你钱财了吗?”
男人一时语塞,这才想起狐妖确实分文未取。
南禹乘胜追击:“既无钱财损失,何来诈骗一说?”
说着朝宋刺史使了个眼色,那表情活像是在说“大人我可都按剧本来了,拒不认罪,求表扬”,又道:“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刺史大人?”
“正是!”宋刺史积极打配合,醒木一拍,“狐妖招摇撞骗之罪名不成立!”
“至于蛊惑方氏与你义绝一事,”南禹晃了晃脚踝上的锁妖链,发出清脆声响,“我可是戴着这玩意儿,无法使用妖术,在场众人都可作证。”
憋了这么久终于能说话,南禹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再加上对络腮胡的厌恶,干脆以被告身份反客为主,当堂指控起原告来。
“我说原告,你一个大老爷们,不在外头建功立业,施展拳脚,整天在家琢磨夫纲妇德,闲得慌啊?哦对了,你的拳脚功夫都用在夫人身上了,难怪在外头混不出名堂。”
这番阴阳怪气的话,逗得方槐掩嘴轻笑。
“你!”络腮胡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老子家事轮不到你管!”
南禹故作惊讶:“这就怪了,家事不让我管,却又告我拆散你家室?我要不多说几句自证清白,难不成由着你诬陷?”
络腮胡被怼得额头青筋暴起,面红耳赤地吼道:“小兔崽子,牙尖嘴利……”
“肃静!”宋刺史及时打断,“原告注意言辞!再有人身攻击,本官就要治你个咆哮公堂之罪!”
他又转向南禹,语气明显和缓:“被告继续。”
南禹得令,乘胜追击:“诸位请看,方氏怀着身孕时,这人都能当街施暴,平日里是何等做派,想必诸位心中已有判断……”
觉得独角戏不够精彩,南禹又拉人互动。
“这位差爷,冒昧问一句,若是您日日挨打受骂,可会逃走?”
被点名的年轻衙役猝不及防,脱口而出:“那肯定跑啊,谁不跑谁是傻子!”
“没错,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方氏又不是痴儿,难道要等着被活活打死吗?”
南禹不着痕迹地向方槐递了个眼色。方槐心下了然,根本无需刻意表演,这些年积攒的委屈便化作泪水簌簌落下。怀中婴儿适时啼哭,更衬得她楚楚可怜,一个饱受欺凌的弱女子形象跃然眼前。
宋刺史当即拍案定夺:“控告狐妖拆散家庭罪名不成立!”
眼看刺史就要宣布狐妖无罪释放,络腮胡终于急了,重重叩首:“大人且慢!原告方还有证人要呈堂!”
“这……”
一心想快结案的宋刺史终究没能跳过这个环节,他身子一颤,头顶官帽险些滑落。碍于二皇子在场必须维持程序公正,只得咬牙命衙役传唤证人。
沉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皮肤黝黑的胖子拖着笨重身躯挪上堂来。
他穿着件皱巴巴的灰布道袍,圆滚滚的肚子将衣襟撑得紧绷,跪拜时显得格外吃力。
南禹冷眼打量着这个素未谋面的证人。
正疑惑无冤无仇,此人为何要指控自己,忽听对方自报家门:
“刺、刺史大人容禀,贫道妙算子……”
听到这名号,南禹心下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
那日街头斗法,这厮定是混在围观人群里的江湖骗子,如今见有利可图,便跳出来诬陷于他。
此时妙算子喘匀了气,继续道:“我与这妖狐原是同门。我派海纳百川,从未因他是妖类而另眼相待。谁知这狐妖劣性难改,下山后招摇撞骗,妖言惑众!神算子师兄欲清理门户,反遭其毒手……求大人明鉴!”
他说得义愤填膺,肥厚的下巴不住颤动,一双小眼睛却滴溜溜转着,时不时偷瞄堂上众人的反应。
南禹心中冷笑。
好一个“同门”。
先前他敢当众“承认”与神算子同门,是因为早摸透了那老骗子的底细,自然有把握拿捏。可眼前这胖子算什么东西?既不知他师承来历,又不懂他的手段,连半点能要挟他的把柄都没有,就敢信口雌黄说他们是同门?
这蠢货怕是连编谎都懒得费心思,以为靠着人多势众,胡乱攀咬几句就能蒙混过关。如此拙劣的把戏,简直愚不可及。
南禹暗自盘算,这等货色怕是连最简单的试探都经不住,随便抛个话头,这胖子必定手忙脚乱,漏洞百出。到时当众出丑,看他还如何装模作样地指证自己。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既然这骗子送上门来找死,不介意陪他玩上一玩。
架空世界哈,各种设定不要考究[摸头][摸头][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手握剧本,公堂对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