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云很快承认了所有罪责。
然而,当问起同伙的时候,她却襟口不说了。只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所为,就算解释不出如何接触到噬心虫这种害人蛊物,也绝不松口。
聂斐也明白,对于苏慕云案的追查,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毕竟顾丰泽做事很缜密,苏慕云对他又忠心耿耿,想找证据不容易,想要苏慕云反口,更是难上加难。
苏慕云判刑那一天,聂澜去监狱见她。
曾经温婉可亲的容貌如今已经被沧桑惶然代替,见到聂澜的那一瞬,她下意识转身,却在下一秒硬生生的忍住了想要逃跑的冲动。
聂澜拿过电话,
“你还想,和我说几句吗?”
语气涩然,仿佛只说这几句话,便生生费了全身的气力。
苏慕云仔细的打量了几眼聂澜,缓慢的挪到了电话旁,接了起来。
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却仿佛隔了千重万重。聂澜几次张开口,却仍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或者,还能够说什么。
哪知道,苏慕云的第一句话便打破了一切,
“我的案件,不会追查下去了,对吗?”
聂澜的千万心思瞬间全无,他想到了聂斐说过的,苏慕云有幕后指使一事,心情沉重的无以复加。
“到现在,你还在想着怎么帮别人脱罪吗?”聂澜撕声说,“你就一分钟没想过,你做这种事情,会对我,对我们的孩子有什么影响吗?”
是的,他们还有两个孩子,虽然如今都在国外读书,但是他们始终会回来的啊!
如果让他们知道,妈妈要害死爷爷,他们会怎么想?其他人又会怎么看他们?
苏慕云哑声笑笑,
“既然你担心这些,那当初让聂志诚死不就得了?他死了,我们还是一家人,我们的孩子,也不会有丝毫的影响。都是你!都是你和聂斐,才会造成今日的一切!会有什么影响,也全都是因为你们!”
聂澜心彻底凉了,眼前的女人一瞬间变得面目全非,再不是他曾经爱过的那个温柔可亲的女人,
曾经的苏慕云,终究是死了。
“离婚吧!”
说完这句话,聂澜将电话轻轻放下,头也垂了下来。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苏慕云一眼,起身,离开。
苏慕云却不愿放过这次机会,丢开电话拼命的拍着玻璃,
“那你告诉我,不会再追责了是不是?案件结了就是结了,没有人再会被怀疑了,是不是啊!”
声嘶力竭的吼声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声,看着聂澜决然的背影,苏慕云终于扛不住了,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聂澜!聂澜!你回来呀!你别走啊!我要和你好好说话的!聂澜!”
然而,再也不会有人理她了。空空荡荡的探视房内,只剩下她自己,呓语般的叫着闹着,仿佛一场无法终结的闹剧。
*
聂家的事了结后,聂斐闭关了整整两个星期。
再度从房间出来,她觉得自己的整个筋骨都不同了。
第一朵修罗花已经全开,浑身灵气充沛,像是有小虫在周身游走着,带着细微的触感和隐隐的痒意——
她知道,自己要突破了。
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聂斐走到前厅,给自己倒了碗清茶。石做的茶盏触手微凉,带着水修者特有的清冽气息。
从黑沟子山回来,她理所当然的让黎熙元将屋内的所有物件都加了灵气,有了水灵气的浸润,所有的物件都温润又爽冽,无论是实用还是品玩,都是极好的。
聂斐心中欢喜,
虽说是水火不相容,但是这种把戏,她还挺喜欢的。
反正这点灵气对黎熙元来说也不算什么,左右没让他给全家人洗衣服呢,就这点投入,就当做是房租了!
正在安静的喝着茶,桂元举着幡子走了进来。
他最近很是春风得意,在华城的收入比在牛尾巴村高了十倍有余,这让他师傅都觉得面上有光。
只是,今天回来的桂元,看上去却似乎没那么高兴。
“聂神,你终于出关了,”桂元有一肚子话想和聂斐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聂斐看他仿佛便秘的表情,奇怪的问,
“怎么了?”
谁欺负他了吗?怎么这样一副样子?
桂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终于忍不住了,
“聂神,你怎么才出关啊!你知道你闭关的这段时日,城里都怎么传你的吗?都说你最近一段时间表现反常是因为邪祟入体,如今已经变得疯疯癫癫的了!特别是你最近不是不露面吗,市面上都传你是被抓到精神病院治疗了!我和他们解释,他们就说那你让聂斐出来啊!可气死我了!”
想到这些桂元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都是傻的吗,怎么听风就是雨的!
聂斐略一沉吟,便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来,是顾丰泽看她日子过得太好,放出谣言给她使绊子来了。
上一世,顾丰泽将聂斐关进疗养院的借口就是聂斐疯了,看来,这一世,他也使不出别的招了。
他也真是想的挺好,正好也快到约定除祟的时间了,现在放出传言说她疯了,她就算要洗清谣言,也不得不参加除祟。毕竟,现在聂氏刚刚出事,再出什么不好的传言,真的会令公司动荡。
可是,她也没说要逃啊!他那么急切的逼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聂斐心中微动,
难道,他迫她参加,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除祟除祟,真正要除的,究竟会是什么?
聂斐问道,
“桂元,最近聂宅有什么动向,你知道吗?”
桂元是个包打听,华城的大小八卦统统逃不过他的耳朵,顾家自然也不例外,
“顾家有两件事,一个是要和凌家合作一个什么什么开发的项目,好像是新什么什么开发的,具体我也没听懂;另外一个就是现在的大小姐顾湘湘了,啧啧啧,听说她现在跟欧家的那个欧靖之那叫一个黏糊,上学都黏在一起,简直像一对连体婴……”
合作开发?和凌家?
聂斐回想起慈善晚宴当天,顾丰泽刻意捐赠,出尽了风头,兴许从那个时候起,两家就要合作了吧!
可是凭什么呢?
对于新城开发,聂斐也有所耳闻。那是华城“西进计划”最大的组成部分,主要落脚地就在凌家势大的西部片区。能够参与新城开发,就相当于抱了一枚最大的金元宝,今后十年不愁发展。这么大的一块馅饼,凌家作什么要和顾家分呢?
除非……
聂斐的眼前出现了凌洛夕那张美丽又毫无生气的脸,以及凌洛尧,锋芒四射执拗又霸气的眼神,暗暗将疑惑埋藏进了心底。
“桂元,等下陪我去趟凌家。”
“去……去哪???”
桂元瞪得眼睛都要炸了,华城……还有另外一个凌家吗?
“去见凌大当家,你皮紧点,别给我丢人。”
聂斐站了起来,要见凌大当家,她得拿出件像样的东西。
桂元吓得瘫软在沙发上,直都直不起来,
他没听错吧?
凌家!凌大当家!说见就见啊!我的乖乖,这也太了不得了!
*
听到聂斐前来拜访的时候,凌洛尧正在给凌洛夕擦莲生珠。
水一样清凉润泽的珠子,用手轻轻一碾,便破碎成透明的几瓣,轻轻涂到雪白的肌肤上,瞬间便会吸收。
最近一段时日,她只要有空,便会亲自给凌洛夕擦莲生珠,看着妹妹苍白的肌肤,在自己的手中逐渐焕发生机,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慰藉。
“聂斐?”凌洛尧的手停顿了一下,“让她去会客厅等我。”
她不爱见人,更不喜欢别人突然来访,但是,聂斐可以算作一个意外。
先是轮椅缓慢进入厅门,随后,凌洛尧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口。
桂元紧张的直吞口水,眼前的人明明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怎么看上去,这么的令人畏惧呢?
聂斐手中拿着一个古朴的檀香盒,见凌洛尧推着凌洛夕进来,便笑着迎了上去:
“最近几日收拾存物,觉得这件东西洛夕妹妹兴许用的上,便冒昧的拿过来了。东西并不贵重,但最好让洛夕妹妹时时带着,可保一次无虞。”
说着便将檀香盒递向了凌洛尧。
凌洛尧低头看着,细长玉白的手衬在紫檀色的盒子上,显得分外莹润。她抬起头来,接过了盒子,
“聂总这段时日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去收拾存物了吗?”
聂斐笑得爽朗,“大当家的这样说,那就是在取笑我了。”
凌洛尧也笑了,
“没事常出来走走,省的风言风语满城飞,影响不好。”
这话,明着就是指前段时日“聂斐疯了”的传闻了。
两人坐下说话。
凌洛尧听聂斐说桂元是个金修者,不免多问几句,桂元战战兢兢的答着,幸好问的都是专业问题,一时半会也没有出错。
说到兴起,桂元甚至说:
“凌大当家,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给令妹看看手相。”
“可以啊,”凌洛尧摆摆手,“你来看看吧!”
她平素不愿意相信那些鬼神的无稽之谈,但是自从妹妹出事之后,遍求良医也无济于事,病急乱投医,就算是奇门歪道,也愿意尝试一二了。
更何况,聂斐之前送来的莲生珠让她生了些许敬重,对于聂斐带来的人,自是更愿意尝试一二。
桂元小心的走到凌洛夕身旁,半蹲下来,轻轻的摊开了她的手掌,一边看一边说,
“令妹从小父母缘浅,幸好姐姐相伴左右,才能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自小生活优渥,长大富贵闲适,哎呀……”
桂元突然怪叫了一声,听得凌洛尧都不禁一愣。
“怎么了?”聂斐问。
桂元无辜的抬起头,
“蹲太久,脚麻了。”
……
聂斐无奈的说:“继续吧。”
桂元继续,
“如果按照天生的手纹来看,一生顺遂,无灾无难。只可惜……”
他想了想,咽了口吐沫,
“只可惜遇人不淑,栽了大跟头,被人算计出了事,从此,恐怕难以痊愈,甚至,往后的命运,也会更加悲惨。”
他一字一句艰难的说,每说一句,就感觉头上的目光更凌厉了一分。说到最后,桂元已经不敢确认,看着他的,到底是眼神,还是错过的刀子了。
此时的凌洛尧已经快要爆发了。
从前她也不是没找过人来看相或看手相,来的人虽然也无济于事,但总会说一些什么“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吉祥话,哪里像面前的这个,一张嘴就让人说话!
不会说可以少说点,不知道说多了会死吗?
聂斐见凌洛尧的表情就知道桂元离死不远了,连忙问道,
“你说了这些,那有法可解吗?”
桂元连头都不敢看,战战兢兢的继续看手纹,
“咦?”
……
又是语气词,聂斐觉得,凌洛尧已经在思索怎么将他点天灯了。
桂元抬起头,
“你们来看。”
他将凌洛夕的手掌拉长了些,另一只手指着手心的位置,
“生命线的位置隐隐发红,像是一个小痘,但是这痘不知道能不能长的出来,如果可以的话,就能够扭转二小姐的命运。”
他见凌洛尧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继续小心的说,
“这个痣也许意味着一件事,也许意味着一个人,也许意味着一个地方,总之,这个痣的出现对于二小姐来说至关重要,凌大当家不妨留心一下,转机一旦出现,就要牢牢抓住。”
转机……
凌洛尧沉吟,难道指的就是顾丰泽和他的那个福神?
不过,这小道士到底说出些不一样的东西,让她听得还比较高兴,点天灯的事,这次就算了。
临走的时候,聂斐对凌洛尧说,
“大当家的,这次我来,还想麻烦大当家另外一件事——希望顾家的除祟典礼,能够由您主持。”
凌洛尧有些讶异,
“你应该也听说,我们凌家最近要和顾家合作了。”
“是。”
“难道你不怕,我和顾丰泽私下有什么交易吗?”
她明白聂斐什么想法,除祟毕竟不算小事,为了避免对方在中间搞事,需要有一个公允的人主持监督,可为什么是她呢?她难道不怕,自己会是顾丰泽那一方的吗?
“凌大当家为人刚正,您主持,我放心。”聂斐看着凌洛尧的双眼,眼神澄澈。
凌洛尧笑了,“既然聂总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聂斐他们走后,凌洛夕打开了檀香盒。
黑色的绸子上端正的摆放着一枚红色的玉莲花,随光婉转,璀璨如斯。
凌洛尧将玉莲花拾起,握在了手中,
“这个聂斐,有点意思啊……”
凌洛尧的指导丛书:《如何优雅的点天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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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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