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方清池用力推开了他。

借着月光，万昭看见他转过了脸，动作间能捕捉到罕见的狼狈。

“方总。”万昭凑了过去，方清池侧脸对他，并无应答。

“方总，方清池！”万昭扣住他的手腕，“方清池，你什么意思？”

方清池转过脸：“去给我倒杯水，我要喝药。”

万昭沉默了一会儿，打开灯，给方清池倒了杯水，看着他把药吃了。

“还有事？”方清池抬眼看他。神色如平常般冷淡，仿佛万昭刚刚看到的暴怒和狼狈皆是来自他的臆想。

“方清池，你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万昭扣住他的手腕不松，眨眼间，眼尾红了一片。

药效没到，还是很疼。

会不会他的胃已经彻底糜烂了，否则水的温度怎么感觉顺着食道流入了四肢百骸。

方清池甩开他的手，神色毫无变化，就像是很久之前万昭去请教他问题的时候，方清池常常会露出的类似的表情。

他说：“亲了下而已，以前和别人玩儿，没你反应这么大的。”

万昭愣住了。

像是小学生被扔进了数学竞赛，整个人的表情都有些空空茫茫的。

“你喜欢过我吗？”他问，声音小的像是随时能被海风吹散。

方清池眉头稍颤了一下，幅度很小，他反问道：“你说呢？”

……

万昭走后，027问方清池：“你亲他干嘛？”

方清池：“……”

027：“你真亲过那么多？”

方清池：“我有病？”

027：“……好像有。”胃癌。

方清池不理它了，在床上坐了会儿，拿起了万昭放在床头柜上的海鲜粥和小笼包。

方清池咬了一口，有点凉了。

他视线投向万昭离开的方向，又垂下眼睛，把咬了一口的小笼包吃完。

大概是被万昭这么久以来的投食惯出点儿毛病，他咀嚼着，忽然从心尖儿上嚼出一点难过来。

考察工作完成之后，方氏所有出差人员在海岛玩儿一天，所有费用由公司报销，第二天中午回程。

正好今天天气晴朗，最高气温达到了32度，天和云饱和度都非常高，像是漫画中浓墨重彩的填涂，几乎所有人都很兴奋。

方清池没想下水去玩儿，于是只换了身休闲装，戴着太阳镜半躺在椅子上看风景。

郭远麟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拿着速写本写写画画。

热风一阵阵拂过，远处是开心的玩闹声，近处是铅笔摩挲在纸上的沙沙声，有点催眠。

他们是在来的路上碰见郭远麟的，也是巧合，目的地都一样，郭远麟就和他们一起过来了。

沙沙声几乎就在耳边，方清池有些懒懒的侧了一下头，不慎看见了画纸上的内容。

推过来的海浪，各色的人群，正是眼前的景色。

他随口问道：“你不是做珠宝设计的？画这些做什么。”

郭远麟瞄着不远处结成五彩光圈的阳光，没有看方清池：“你不懂，我们做设计的什么都要接触的，灵感来源于世间万物。”

方清池的确不懂，他有点困了，于是太阳镜下的眼睛慢慢阖上。

过了应该没有多久，他感受到了手臂上的触感，睁开眼，看见郭远麟推他，

“诶，那是不是你家员工们？”

方清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见一群人围成了一团，都是方氏的人，有胆子小的一脸惊慌，都快哭出来了。

方清池摘下太阳镜：“我去看看。”

员工见方清池过来，自发让出了路，方清池得以看见里面的情景。

一个女生小腿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到了，伤口有些深，肉都有些外翻了。

万昭蹲在她旁边，正在给她简单的包扎，姑娘拽着旁边另一个男生的手臂，头埋在他的怀里，眼泪扑簌簌落。

男生也很着急，拍了拍她的头，小声安慰：“没事没事，不痛不痛。”

“好了。”万昭包扎完，站起身，见方清池来了，对他道：“已经叫了120，马上就到了。”

“嗯。”方清池说，“医药费报销。”

姑娘小声说了句：“谢谢方总。”眼泪流的更凶了。

不一会儿，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过来，男生将女生抱到了担架上，说：“方总万总，我陪她去医院吧。”

方清池看了他一眼，点头同意。

救护车走了之后，人群也散了，该接着玩的接着玩，有和女生关系好的没了玩的兴致，坐在沙滩上荡秋千去了，另一些没心没肺很快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享受他们难得的假期。

万昭和方清池没有走，他们两个站在那里，空气就有些粘稠的凝结。

“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吗？”方清池开口打破了沉默。

“离开A市，之后的还在想。”万昭回答。

方清池笑了一下，还真是年轻，想去哪买了票就去了，不会顾及将来。

喜欢了也真的会表白，怀疑对方喜欢自己，也会直接开口问。

这样的性格，却也能在生意场上闯下来一片天地，真是不可思议。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打破了此时难得的安静。

方清池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林培。

他对万昭示意他自便，然后走到一边接电话。

万昭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在他发现之前转身离开。

他觉得自己有点渴，或许还有些疲累，他走到遮阳伞下，靠在沙滩椅上，放空思绪，有点出神的看向海边。

阳光温暖，远处喧闹，耳边传来沙沙的响声。

万昭侧头，看见郭远麟身着清凉，拿着铅笔，与铅笔沙沙擦过的速写本侧对着他。

万昭一愣，眨了下眼睛：“你在画什么？”

郭远麟看他一眼，随口道：“风景啊。”

万昭指着占了速写本三分之一的黑色铅灰：“这是我吗？”

很像啊，裸着上半身，下身是抽绳款素色沙滩裤，头发略有点长，侧脸鼻梁的弧度也很熟悉，抿直的嘴角显得有些冷酷。

至于站在他旁边那个人，郭远麟没有用太多的笔墨落在他的阴影，用留白刻画他白的发光的皮肤，他穿着一整身的休闲装，打扮的不像来海边游玩，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微笑。

两个人并肩而立，郭远麟选择的构图将两个人划在同一水平线之上，寥寥几笔的勾勒下，两人亲密的像情侣一样。

万昭没有问他是谁，只指着另一个阴影说：“这是我吗？”

郭远麟收回速写本，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空间除了我之外都是风景，包括你们。”

“风景不止来源于自然，人的感情也能变成风景流露灵感。”她瞥了眼万昭，“你们是一对儿吗？”

万昭抿了下唇，不知她何来这样荒谬的想法，他回答：“不是。”

可能刚刚忘了喝水，万昭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哑。

“那很奇怪，”郭远麟抬头看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看你的眼神明明在说他很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