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方清池掀翻在甲板上的时候，万昭甚至还笑了一下。

方清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什么平静威严统统无法维持了，汹涌的怒火几乎燃烧了他的理智。

万昭是会游泳的，甚至还是他带着方清池游上来的！

让方清池心惊胆战什么都顾不上的危险境地，实则是万昭用来试探他真心的一个局！

方清池拳头打上来的那一刻，万昭没有躲，只顺着他的力道侧了头，颊内被牙齿磕破，顺着唇角流了一点血。

喉间一紧，他顺着方清池拉过他领子的力道逼近，然后听见方清池问：“你有没有想过，真出了事怎么办！”

万昭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脑子里根本没有想过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跳的时候是趁着人少悄无声息的，但如果方清池从二层甲板上跳下去的话，几乎所有人都能看见，只知道方清池出不了事。

还没有回答，方清池就被搞不清状况但是被吓成一团的方氏员工拉到了一边。

万昭的目光自始至终地追随着他，见方清池不看他了，微微撇过头笑了一下，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郭远麟疑惑地看着他：“你傻了？被人打了还这么高兴？”

万昭勾着唇，对她道：“原来你说的是对的。”

【他看你的眼神明明在说他很喜欢你。】

……

夜色降临，天上的星子高高挂在夜幕之上，旁观着人间的二三事。

方清池坐在葡萄藤下面的石椅上，闻着空气中草木的芳香气，微阖着眼帘闭目养神。

这个季节室外的葡萄藤是有些破败的，呜呜糟糟挂在石廊上像是草草依偎着取暖。

方清池数着胃部跳动的频率坐了许久，面上看很是平静，谁也看不出他正在忍受着痛苦。

“你怎么啦？”

方清池睁开眼睛，看见老板家的小孩叼着一个棒棒糖站在他面前，视线甚至比坐着的他还高一点。

“嗯……”方清池想了想，说，“有点不高兴。”

“为什么？”小孩犹豫了一下，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另一只棒棒糖，“你吃这个吧，甜的，我每次吃了都特别高兴。”

小孩眼巴巴的看着方清池拿过去，又补充性的说明这只糖的重要性：“我好不容易说服我妈给我买的……”

方清池没有任何负担的拆开包装放进了嘴里，带着香精的葡萄味儿从他口中绽开，像是他真的在葡萄架下摘到了葡萄。

小孩儿问他：“怎么样，开心了没？”

方清池呜哝着说：“一般般。”

这下轮到小孩不开心了，他气呼呼想从方清池嘴巴里把棒棒糖薅下来，被方清池躲开了，小孩不甘心棒棒糖就这样被浪费掉，没有被发挥出他应有的价值。

他说：“你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我今天一定要让你高兴起来！”

方清池笑了一下，片刻后，他又收敛起笑容：“诶，问你个问题。”

小孩：“什么？”

“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小孩瘪了瘪嘴，为他问这么俗的问题感到不耻，但为了让他高兴，还是乖乖回答了：“我想当大厨，让所有人都喜欢我做的饭！”

方清池想了想，嘴欠道：“那万一，你知道你做不出让别人喜欢的饭，你做的饭别人都不爱吃，你现在怎么办？”

小孩没感受到他的恶意，很认真的回答：“那我也要做，因为我喜欢饭，所以就算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别人都不喜欢，但我也能从做饭这件事中感到快乐啊。”

“是吗？”方清池垂下眼帘，掩下了眸中的情绪，“那你也不为到时候尝你饭的人想想吗，他们吃到了难吃的饭，可是会哭的。”

小孩看着他：“谁会这么脆弱啊？”

万一呢，也许真有人这么脆弱呢，毕竟，饭真的很难吃，明明已经知道饭难吃的让人想哭了，何必一定要去尝……

方清池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我现在没有不高兴了，你的棒棒糖很有用。”

小孩开心起来：“我就知道！”

经过这么一打岔，成功的将方清池的注意力转移了一些，他把感受胃跳动的频率变成感受葡萄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的感觉，渐渐地困意上涌，意识有些模糊了。

海岛的昼夜温差还是有些大的，迷迷糊糊中，方清池感觉冷风从毛孔中钻入，像是毛茸茸的针轻扎在皮肤上，泛着寒凉。

然后肩头一重，带着体温的暖意将他包裹了起来，那些毛茸茸的针像是长了腿，稀里哗啦的跑光了。

万昭把外套裹在了方清池身上，然后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睁开了眼睛。

夜华潜默，靠在石架上的人像是被月光包围，长长的睫毛颤动，随后露出黑曜石一般的神采。

万昭听见他说：“你来这干嘛？”

万昭没有回答，他将手上的海鲜粥递了过去：“晚上见你没吃多少东西，饿了吗？”

方清池没接，神色冷淡道：“不饿。”

“好。”万昭将粥放在了一边。

方清池等了一会儿，见他没走，眉头轻皱了起来：“还有事吗？”

“你要在这里坐多久？”

“关你什么事？”

万昭没恼，反而勾唇笑了：“方清池，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

方清池没答。

“你为什么不承认喜欢我？”不等方清池回答，他自顾自答了，“凭方总的实力，想要什么还需要藏着吗？是因为你喜欢我但看不起我的出身？你嫌弃我吗？”

方清池一愣，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抿了抿唇，脑子有些乱，他不知该怎样作答，是说“是”让他死心吗？像别人那样伤害他？

他声音有些冷硬：“万昭，我随时能让你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

所以既然都知道他不想回答了，能不能别再问。

万昭没管他的威胁，又一次把话题拉了回来：“方总，我知道我配不上你，那你把我当作地下情人好不好？我们不让别人知道，你就当……玩玩我？”

方清池脑袋一懵，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右手有点微微的颤抖：“万昭，你贱不贱。”

万昭敛着眸子，他背着月光，方清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略显低沉沙哑的声音：“不贱。方清池，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明明两情相悦。方清池，你说，我有什么贱的？”

几个月的时间，方清池把万昭从一个几乎初入社会的青年，教成了一个在生意场上游刃有余的万总，但其实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觉得自己什么都配不上的内敛青年。

即便已经这么喜欢他了，即便有胆量逼着他承认喜欢自己，却只敢争取方清池脚下一个“玩物”的位置。

方清池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抱一下万昭，想将他揉在自己怀里，想给他很多的承认和认可，告诉他你很好，你配得上任何人。

但最终，方清池只是拢了拢衣服，从石椅上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回了房间。

没有再看身后的万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