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才开始打量起这个环境。
石壁墙上插有火把,幽蓝色的火光显出几分诡异,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台面,而下面则是一望不尽的青石台阶。
一望不尽这词还真不是夸大了,至少在他们身处这个台面,打眼望去没有尽头。
“这地方真邪乎……”谢应没忍住贫了一口吐槽。
谈翊之倒是神情自若,跟来自己家一样悠悠哒哒走了下去,与浑身戒备的谢应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应几次暗暗瞥过他的脸色,都觉得难以理解。
感情他适才根本不是害怕危险,是怕觉得没意思。
“你在看什么?”被难以理解的人蓦然出声道。
“……”谢应移开了视线,抿了抿唇后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刚刚,多谢你了。”
说到底都是要谢一下的,不然自己这会儿可能已经中尸毒了。
“啊,好别扭,不太真诚。”
谢应:“……”
他面上一噎,显然是被无语到了。
“没有真心,且枯燥无味的感谢,换谁都不太想听。”谈翊之面上依然平和,看着没什么情绪。
“不想听就算了,反正我又不会再说一遍。”谢应冷嗤了一声。
空气从这句话之后便静了下来,二人走了半晌,这层石阶依然没有尽头。
“搞什么,到底要走多久?”谢应有些不耐烦地开口。
什么破鬼王,有能出来打架啊,设这么高的台阶这是防贼吗?
也不知道这一亩三分地有什么宝贝弄这么高的石阶。
谈翊之却是幽幽叹了口气,“看来你真的一点都没观察啊——”
“…什么意思?”谢应停下步子,侧目睨了他一眼。
谈翊之不语,只是朝着墙壁的方向靠了靠,细看上面的纹路。
他看了好一会才开口出声:“是没错了,跟我想的一样。”
“你想什么了?”
“我在想,这个地方我们刚刚已经走过了。”
谢应瞳孔微微一缩:“你的意思是……”
鬼打墙?
谈翊之面上牵起一笑,一副你知我知,无需赘述的模样。
“啊呀,这石门后面的礼物真不错,开始有意思了。”
一旁的谢应没理会他这中二又装x的语录,暗骂了句“有病”后便沿着墙壁仔细观察起了这些纹路,发觉确实十分眼熟。
“那现在怎么办,找到疏漏把阵破了?”
“为什么一定要破阵呢,你的思路太狭隘了。”
“……”谢应扯了扯嘴角,那不然还怎么办?
思路开阔一些,他们一辈子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果然人跟神经病沟通是有障碍的。
在这个诡异的节骨眼上,谢应剑上的青丝忽而动了动,谢应连忙施诀回应。
“谢应?你那边还好吧。”
“回君上,情况…还好。”谢应顿了顿,到底也是没把现在的困境说出来。
那边的李垂容倒是没注意到他这一停顿,只自顾自出声:
“那就好,一直到现在你那边都没动静,我还怕你出了什么事。对了,可有新发现?”
“遇到了个石门,上面的字我们看不太懂,只看懂一个‘上弦月’。”
“上弦月?那不就是今天吗……等等,‘我们’?”
还没等谢应回话,一旁的谈翊之倒是凑了过来抢先开口:“呀,魔君大人,是我。”
“你们那时选的路几乎是相反的方向,这都能对上?”那边的李垂容语气有些讶然。
“可能是冤家路窄吧。”
“那就好那就好,有谈翊之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对了,先不说了——”
言毕,通讯系统戛然而止。
“看来魔君那边还真是棘手呢,刚刚就是这么跟我断了联系。”一边的谈翊之若有所思地开口。
谢应脸色不太好看,还沉侵在刚刚那句“有谈翊之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这是什么话?君上才跟那小子接触多久就信任了他。
他倒不是对自己以及他的能力产生怀疑,就是有些不太服气。
“还愣着干嘛?过来帮忙。”谈翊之那如幽魂一般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又做什么?来了。”
……
李垂容那边确实棘手。
薄雾卷乌云,司仪的魑魅鬼语伴着倾盆大雨一同响起。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誓词听着很美好,可当把它与场景融合开来,便会显得非常诡异。
一个无头骷髅身躯披着嫁衣和一个铁公鸡拜堂,能温馨到哪去?
对,没听错,就是个铁公鸡,铁制公鸡模型。
李垂容猜测应是这片区域找不出一个活禽,又或是这边特有的“习俗”。
一帮小鬼满堂乱窜,起初李垂容的身影还在暗处,但在发现它们好像对自己不感兴趣之后,便又明目张胆的在一旁看着。
而在这时,她的面前忽而窜出了一只小鬼,那双空洞漆黑的圆眼就这么盯着她看。
然后,它将手中的托盘拿起,递到她面前。
“这位姐姐好面生,我从未见过,但你应该也是来参加婚宴的吧,来吃一块喜糖吧。”
李垂容低头默默看向了他所说的“喜糖”。
几只蠕动的蛆虫。
但她还是拿起了一只,暗自小小施了个法术后变成了一块柠檬糖,然后放进了嘴里。
“谢谢你,很好吃。”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衣服也好看,跟我们这里的人一点也不像,这里的新郎官长得也跟你很像。”
李垂容蹙了蹙眉,“新郎官?”
小鬼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很欢脱:“对呀,但是他好像不想拜堂,一直反抗,我们怕新娘子伤心,就找了个公鸡替他拜了。”
“……”
李垂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这小鬼说她跟那位新郎官长得很像?
这里的小鬼大多身材矮小,浑身尸气缠身,为怨灵所化,与正常活人的生气不同。
再一个就是“反抗”。
“你能带姐姐去看看那个新郎官吗?”李垂容试探性地出声询问道。
“啊,可以的姐姐,如果你能劝劝他就太好了。我猜你们两个应该是一个地方的人,不是来自这里,说不定老乡之间更加亲近。”
李垂容一听这话赶紧添了添火候,一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忽悠住了这个单纯的小鬼,小鬼撑着把小伞非常兴奋地便带着她去到了一个偏房。
偏房的门被打开,漏出点点雨渍潮湿,里面的男人缓缓抬了抬眼皮。
确实是个活人。
不过等看清楚那人的长相后,李垂容眼眶倏然睁大。
小鬼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还在同李垂容讲话:“就是这儿了,里面那个就是不肯结婚的新郎,姐姐你一定要帮我们好好劝劝,我去帮忙了!”
然后小鬼便迈着小碎步嗒嗒跑走了。
脚步声逐渐消失,空气像是凝结,被沉寂包裹的严严实实。
男人明显也愣住了,疲惫的身躯有些颤动。
“容儿……”
“别这么叫我。”
她抬脚向前走了几步,微微俯下身子掐住了他的手腕。
“果然……”她的声音异常平静。
“闻羡,告诉我所有。”
闻羡默默打量着她的神色,而后喟叹一声:“你都知道了啊。”
他稍稍一顿,语气有些无奈又有些颓靡:“是我,幻境里不光有你,还有我。”
“你未免把我想的过于简单了,喊谈翊之骗我说不定有可能骗过去,但谢应不行。”
“他身上的灵力没有你的纯净,我先前探过,没有熟悉的感觉。何况我早有猜测,但是一直觉得这不太可能。”
毕竟过于荒谬了,堂堂净云宗掌门怎会出现在魔域,还和自己一同中了镜妖的幻境。
闻羡一直保持着沉默,有些不知所措。
那些隐晦的心事、不可见光的情感、细碎的回忆,一帧一帧,如潮水般涌来。而李垂容的一句话,又像是公开处刑般将它暴露在天光下。
他们早已不复谈如往昔,不复旧矣。
李垂容只觉鼻腔有些酸涩,吸了吸鼻子后别开了视线道:“你知不知道你费劲灵力救我之后,在这魔域内有多危险?”
魔域内充斥着对正道修士极不友好的瘴气,地貌复杂还时有风险,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是叵测的人心。
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人,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
“你如今还中了尸毒,真不知道是不是该骂你一声蠢,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更蠢,竟然喜欢过你这么个东西。”
闻羡阖了阖眼,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不知你为何能找来这里,但是,你走罢……”
别来见他了。
幻境的那些日子令他食髓知味,每每酸涩涌上心头,他压根不敢去想她。
怕乱了道心,怕再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给她平添麻烦。
李垂容一双杏眼登时瞪圆,“别自作多情了,我这次来真是有要事在身,跟你可没有什么关系。”
“还有,你到底要窝囊到什么地步……算了,当我没说。”她刚想继续絮叨下去,却忽而噤了声,强制将话语拐了个弯。
她还是没改掉数落他身上毛病的习惯,只能说闻羡真是哪哪都看不过去,但她现在早已没了这个身份。
硬要形容的话,闻羡给人一种命很苦的感觉,十分窝囊但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无力。
李垂容长叹了口气,尽量不去想多余的事情,定了定神后开口:“不想死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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