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晚晴再见吴卓文已是三日后。
顾莫深的风寒已经完全好了,刚散朝便领着一人一马到了祈云宫,当时顾晚晴正和翠晓在小厨房捣鼓烤地瓜,宫里什么花样的膳食都有,单单这简单的烤地瓜难得一见。顾晚晴觉得寒冬腊月的没有烤地瓜的陪伴简直没有灵魂,就自己下了手。
顾莫深踏进小厨房时,顾晚晴正拿着根木棍在灶膛里翻找,周围一圈御厨帮不上忙又不敢离开,只能围了个圈守着,有人见顾莫深来了刚想行礼,却见他嘘了一声,混在圈子里看长公主找地瓜。
扒拉了半响,顾晚晴端着满满的一小盆挨个给大家分地瓜,分到顾莫深时她愣了愣,默默收回原本要递出的地瓜,在盆里挑了个最小的送了出去。
顾莫深好笑的看着手里瘦瘦小小的地瓜,再看看周围一圈人个个都比他的大,“刚到冬天小棉袄就漏风了。”
“漏风?”顾晚晴闻言挑眉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不会的,我这祈云宫宫墙足足有三人高,不仅不漏风,都要不透光了呢!”
自上次把吴卓文接到宫中,第二日顾莫深就派人修缮了祈云宫的宫墙,顾晚晴去阻止也没用,找顾莫深这人连着两日躲着不见她,今日宫墙修好了,他到自己来了。
顾莫深知道她气自己,也没再说什么,乖乖的站在一旁等她。
顾晚晴分完地瓜,把盆递给翠晓,里面还有不少,祈云宫正殿的烧着银丝碳,她想着周边放一圈温着刚好,回头见顾莫深人高马大的站在门前,捧着个两指粗的小地瓜,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噗嗤就笑出了声,见他看过来,又转开视线不再看他,径直向着院中走去。
刚走到院中,就见吴卓文穿了身浅灰色的圆领素面直裾袍,头戴巧士冠,他手上牵了匹乌黑油亮的小马驹,正打着响鼻。
顾晚晴回首看了眼自觉跟在她身后的顾莫深,挑了挑眉,这家伙真是杀人诛心,吴卓文这打扮正是宫中太监的装扮,吴卓文本就是探花,面白无须容貌不俗,这么一打扮,更凸出了几分阴柔的美感。
“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身份留在宫中。”顾莫深走到她跟前儿解释了一句,便走向那匹小马驹,“离着冬猎还有一个月,给你带了匹上好的宝马练练手。”
顾莫深尚猜不透周江寿污蔑吴卓文的意图,税改一事他缺人手,吴卓文也好用,他想着把他先藏在宫里,而他又少个物件,放在祈云宫他也放心,也不会引人生疑。
至于冬猎,大夏皇家每年冬天农闲时,都会去孝平州的孝平山猎场举办冬猎,往年的顾晚晴都不会去,她只爱在宫里陪陈太妃,今年趁着陈太妃还未回宫,顾莫深想带着她参加冬猎,涨涨见识。
顾晚晴也凑近过去,那小马驹皮毛乌黑油亮,一双眼睛又大又圆,明亮的能映出人影,抬起头来也只和她差不多高,她抬手抚着它头上的鬃毛,它亦通人性的低下头来左右蹭着她的掌心,是不是宝马不知道,但目前是匹温顺的宝宝马……
“这身份不会就是在祈云宫养马吧?”顾晚晴问道,堂堂探花当弼马温?她怕他大闹皇宫…
“这只是表面的身份。”顾莫深看着一人一马的互动,勾了勾唇,他这马倒是挑对了。
顾晚晴闻言摸马的手一顿,有些不好的预感,“那真实的身份?”
顾莫深低头看她,小时候还抱着自己大腿喊哥哥的娃娃已经到他胸口高了,“再过两年你就要出宫建府,有些东西还是要学学的。”公主一般到了及笄都会建公主府,顾晚晴尚未婚配,他们两又刚刚亲近,他想再多留她一年,正好这一年让她学着管事。“还有你的字,也该练练了。”
顾晚晴大眼瞪小眼看了顾莫深和吴卓文半响,吴卓文莞尔,笑着冲她行了个宫人礼,对自己的新身份倒是接受良好。
顾晚晴:“……”
堂堂探花给自己讲书练字?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顾晚晴两辈子加起来都不是爱学习的人,只能可怜巴巴的瞅着顾莫深,希望他能良心发现。
只可惜他视若无睹,兀自从盆里捡了两个个头大的地瓜,揣在手里,“好了,吃完地瓜就开始吧,朕记得你起码有三四年没念书了。”
在顾莫深印象里,似乎从她亲近陈太妃起,就耽于学业,陈太妃当时倒是应下了教养顾晚晴的任务,但上次看她的字,便知道陈太妃到底有没有尽心力了。
顾晚晴还想反抗,结果顾莫深铁了心的要她上进,吩咐宫人把马牵到后院,就撵着她去书房。
书房处在祈云宫正殿西厢,如果不是顾莫深说,她一直以为那是间杂物间……三人推门进去,踩在厚实的绒毯上,与祈云宫偏殿的那隅小书桌不同,入目便是一张巨幕山水屏风,屏风下的竹榻上是一张褡裢桌,书桌旁摆着两个书箱,后方错落立着几座架格和书柜,两边窗下各有一张翘头案,左手边是张贵妃榻,右手边是张下棋的方桌。
书案旁的香炉袅袅升着白烟,桌上莲花童子玛瑙笔洗中也半满着清水,这里一直有人打扫着。
祈云宫本是他们母后的寝宫,这里也是顾莫深年少时读书的地方,他仔细打量了一周,发现陈设与记忆中毫无变化,就知道顾晚晴怕是从没踏足过,也就是说除了看些话本,该学的课业她是一点没学。
他想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又想起手里还揣着两个地瓜,只能再三交代顾晚晴认真读书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只留下顾晚晴和吴卓文大眼瞪小眼。
“长公主为何这般看奴才?”吴卓文从书架上挑了几本书轻轻放在顾晚晴面前。
顾晚晴转眼看着一丈厚的书页,欲哭无泪,在现代好不容易熬到毕业,转眼到了这里命还不一定保得住,又要开始读书……她都有些后悔管吴卓文这档子闲事了,她真的不爱读书。
“多读些书总是好的,您过几年就要出宫建府了,多读些书才不会被人糊弄了去。”
吴卓文似是猜中她所想,劝解道,说着递上一支狼毫笔,“您先写几个字奴才看看。”
他这个自称顾晚晴听着实在别扭,接过笔捏在手里说道,“你别总奴才长奴才短的,我这不用讲究那么多。”
吴卓文闻言微微低头,慕然笑了,那笑容如窗外的暖阳般,瞬间驱散了他周遭的阴柔气息,整个人看着明媚不少,“我知道了,多谢长公主恩典。”
所幸吴卓文挑的书并非《女诫》、《内训》之类教化女子的书籍,而是些文选笔谈,一上午的时光倒也不算枯燥,眨眼间也就过去了,到了下午吴卓文去了顾莫深那里,他留在祈云宫也只是遮掩,除了叫顾晚晴练字是真的,他走前留了摞字帖,看着应该是他亲自写的。
“长公主,林公公送来一个人,说是教您骑马的师傅。”翠晓进门禀报。
顾晚晴正在榻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想起上午那匹小红马倒也来了精神,褪去了繁复的裙装,换了身骑装,大红色的窄袖短衣和长裤皮靴,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翠晓帮着束了个高髻,是草原上常见的马尾式,也显出了七分英姿来。
“人在哪?”顾晚晴很满意这身打扮,女儿家没有几个不爱衣装的。
“在后院,上午皇上吩咐着在东南角休整了块空地,搭了棚子,长公主的小马驹就拴在那。”翠晓说着捧了条厚实的披风。
东南角?那不是之前她一直翻墙的地方么?顾莫深这家伙给她堵了墙不说,还在那建了马棚?
顾晚晴觉得有几分心塞的向着新鲜出炉的马棚走去,沿着抄手回廊穿过殿后的山水园林,果不其然看到一片不小的空地,新围起的高墙边搭了个豪华的马棚,与其说马棚不如说是琉璃瓦房,就连小马驹的食槽都是玉石凿的。
那匹小马驹正站在空地上,悠然的甩着尾巴,它身旁穿着粗布短衣的高大男子,背对众人,正拿着鬃毛梳给小马驹刷毛,一人一马看着十分熟稔。
这人的背影有几分熟悉,顾晚晴皱着眉头打量他,一群宫人也没有出声,末了还是小马看到顾晚晴向前走了两步,他才意识到有人来了,转头看见顾晚晴也是一愣,连忙跪下行礼。
是个约莫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宽颌宽脸,皮肤黝黑,塌鼻梁厚嘴唇,一副老实人的样貌,说的官话也不是很标准,带着地方口音,她并未见过,颔首让他起身,只当刚才是错觉。
“长公主,这是驯马官萧师傅,皇上专门寻来的,可是一等一的驯马好手,这匹宝马也是萧师傅进献的。”林公公向前一步笑着说道。
前几日顾莫深暗地派人搜寻宝马,本以为这个季节需要费些功夫,没想到还真寻到一匹大宛马幼驹,萧家世代养马,萧皓正是这马的主人,听闻是给长公主寻的宝马,当即答应进献,只不过这大宛马又俗称汗血宝马,幼驹难养,如此连人带马的都被顾莫深请进了宫。
“长公主给这小马赏个名儿吧。”萧皓牵着马走近,笑呵呵弓腰道。
顾晚晴一向不善于起名,一说名字,脑子里全都是小白、大黄之类,这宫里怎么也算上是御马,叫这些也太俗了些。
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响,看着它乌黑油亮的皮毛,末了憋出两个字,“就叫……墨玉吧。”
林公公站在一旁看了一会,便嘱咐翠晓她们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离开了。
萧皓则套了缰绳,配了马鞍脚蹬,一点一点的教起了顾晚晴,也不知是这马儿太温顺还是顾晚晴上道太快,一个下午的功夫,她已经能自己上下马,并且坐在马背上溜达溜达了。
只不过这景象不似她所畅想的策马奔腾,小人儿骑小马,反而像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哄孩子的些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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