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遗孀

“玲玲邦邦。”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林千娇憋着一肚子火,回府后偏捡父亲珍爱之物摔个没完,破碎的残片散落一地,旁人如何哄也不中用。

林御史计上心来,正愁如何应付羁押山匪之事,铁面无私的刘钦差反是推了他一把,如是山匪劫狱,豪强.奸占良家妻女,府衙门口排队鸣冤,诸如盗卖公田者,恶逆不孝者,违反伦常者一夜间全冒了出来。

暗笑,这刘钦差既如此喜欢多管闲事,要做青天大老爷,姑且成全他,一次做个够倒还痛快。

府衙上下乃至刚会哈气的小狸奴均是忙的脚不沾地。

林御史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携一众家仆‘鼎力相助’。

他也是查案,说是林府有一传家之宝,价值连城,娇儿出嫁时赠她妥善保管,今日却发现宝物失窃,首当其冲,府衙前前后后均要被搜个遍。

*

旖香筑的月色从未如今夜这般明亮过。衙役高举火把,家仆低垂提灯。不久前新建的耳门哐哐被人卸去。

张婶慌乱披了件外裳跑去院里,心里嘀咕,大人不是安排今日暂不出府吗?如何闯来这些人?

“敢问各位老爷,这是发生了何事?”

林御史撇过张婶,锐利目光疑向小筑二楼,命令道:“唤你楼上的主子下来。”

张婶神色慌张,立在原地踌躇不决,见这架势估量来者不善,不太擅长的扯了个谎:“二楼没人。”

林御史也无甚兴致多耗,正准备令衙役去二楼拿人。

一盏微弱纱灯映照出轻盈身姿,白玉素衣仙姿飘逸,与月色同辉,柔光勾勒出婳祎轮廓,灯影相随。

阮舒窈纯净眸光环顾众人,心里还在担忧可是沈毅之那边出了岔子。

“你是何人?”

林御史定格在她身上的目光残留震惊,原来并非娇儿捕风捉影,李修臣从未老实过,往日坐怀不乱,不过是早有美人入怀,此女看似纯美,实是妖媚皮囊,有她在,那好女婿的心里怕是再无娇儿半分容身之处,既已选择李修臣,便再反悔不得,此生他当与娇儿携手并进才是,转而眸光一沉,杀意顿起。

她还真未想过,该如何同旁人介绍自己,困了这些年,只算是李修臣排解寂寥的玩物罢了。

今后必然不同,沈毅之回来了,他们会带着阿娘一起离开。思至此处,嘴角微微上仰:“民女,阮舒窈。”

林御史皱眉,她难道察觉不出旁人的恶意吗?为何还能如此淡然。

片刻冷静,又觉直接杀了她,甚是可惜,逐下令先绑她回府,再做裁夺。

*

永邑大街,马车奔驰犹如一道疾风掠过,车中,李修臣紧紧抠住窗沿,神情凝重。

向来畅通无阻的大街,偏偏今日拥堵不堪。车夫焦急地抽动缰绳,试图让马匹挤过人群,骏马吃痛不断踢动蹄子,发出长长的嘶啸声。

李修臣实在不耐烦,握紧拳头命令马夫卸下车身,自己骑这怒马先行,纵然危险总归是要快些。

马夫略感诧异,自大人从马上摔下伤了腿,再未骑过马,况且今日这马已被鞭笞的红了眼,保不齐要发癫狂,手上动作不敢怠慢,脚一沾地便舒解缰绳。

正这时,心腹小厮敛马奔来,还未站稳,即刻双手奉上拇指粗细的小口玉瓶:“大人,这回魂散仅此一瓶,未及性命关头,大人如何急着取来?”

小厮想起去岁寒冬,留苑那位的阿娘病危,整日以泪洗面也未见大人动过半分恻隐,若大人当初拿出回魂散,那位在人间许还留有一丝希冀。

李修臣接过小玉瓶,细心放置腰间,脑海中混沌不安,自然也不会在意小厮臆度。

他自持十分了解林御史,一切对林千娇不利的人和事都会被他除去,阮舒窈落入他手中,此事恐怕再难善了。他翻身上马,令小厮尽快召集衙役赶赴林府。

小厮纳闷一晃才缓过劲来:“旖香筑的那位,不曾被带去林府。”

李修臣面如死灰,难不成窈娘已遭不测?

“府里的人说,是燕公子赶来,拦了林御史。”

恍是晴天一雳。

燕公子见到了她?

那他可是已然知晓,窈娘是沈毅之的遗孀?

若不知,此时的他该在城郊挖坟才是,明明他离府衙比自己要远,这一路上自己也未曾耽搁分毫,若非顶顶上心,他是如何做到,这么短的时间赶回府衙?

他究竟知道多少,又意欲何为?

他乃北国贵胄,受沈府之托,目的是寻回侍婢和沈毅之,如今这两人都死了,他当早早迁坟离去才是,可他偏偏见了阮舒窈。

他会怎么做?

若,窈娘还在为沈毅之守节,他会顾念此女贞烈,带去北国颐养?

反之,窈娘改嫁,他会杀死不忠之人,送窈娘入黄泉找沈毅之忏悔?

李修臣思绪纷乱,好像怎么猜都不对,心海涌动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焦虑翻腾,仿是不知何时起,掌控局势之人再不是他了。

街上行人变成一道道模糊的影子,老马识途直直带他回了府衙。

府衙氛围一片和谐,和谐的有些怪异。

原做好与林御史决裂的准备,他却喜笑迎来与自己寒暄,即便如此,吩咐小厮送去帝都的手帐,已然也不打算收回了。

李修臣干脆眸低一沉,装作无事发生。

终是老狐狸没忍住,借着去偏房小憩的由头,喊了李修臣私下叙话。

弯弯绕绕无非绕不过两样事,其一,旖香筑里的美妾,他不会告知娇儿,但李修臣需将她献给燕公子,今日燕公子进门,与那美妾相视良久,虽未言语,但少年郎一见倾心,必会思虑据为己有,投其所好方可左右人心;

其二,掌握在李修臣手中的账本,还是交由为父一并保管更为妥帖,如今刘长庸就住在府衙,历经今日之事,他定然与我等再无情面可讲,回头安插罪名,搜罗证据,一份折子奏上去,叫我等仕途尽毁,此番亦是早作打算。

这第一样事,李修臣就难以应答他,面上敷衍周旋,心中又起疑云。燕公子是第一次见阮舒窈,男儿血气方刚,被她的美貌吸引再正常不过。莫非一切只是巧合?定然只是巧合才对。否则,燕公子怎会对沈毅之的遗孀动起邪乱心思?

李修臣突兀一笑,眸中闪烁几分狡黠,女人贯是祸水,就该一辈子锁着她,当年嫂嫂便是杨花野性,糊涂事做的满村尽知,兄长抬不起头,连带着自己也面上无光。窈娘是想学她不成?这才隔了多久未碰,便迫不及待对另一个男人暗送秋波?

他动了动受伤的腿,貌似也好的差不多了,浑身正是使不完的窝囊气,待自己先会一会这燕公子,再细细问她,是何心思?可是耐不住春闺寂寞。

敛起眸低邪笑,面色恭敬对林御史作揖:“多谢岳父提点,小婿这便去寻燕公子商榷此事。”

*

沈毅之坐高堂,指尖轻击醒堂木,阴郁眼眸噙着几分薄凉,纵然压下冷戾,一身气势仍令人生惧,仿是猎杀前的逗闷,随时会向敌人亮出他漂亮的爪牙。

“李大人,有事寻我?”薄唇轻启,音量低沉。

李修臣递上讨好之色:“李某府上诸事纷杂,不知可有惊扰公子之处?”

“无妨,再过几日,便要走了。”沈毅之语态漠然。

李修臣心中一怔,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这么轻易便要走了?

隐隐韵出几丝窃喜:“但凡用得着李某之处,愿竭力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空气凝固半响,李修臣话送到嘴边,无非是想试探他可会为阮舒窈之事开口。

他面容冷峻,毫不掩饰眸子里的不屑,嘴角微扬,藐蔑道:“怎么,李大人喜欢,做狗?”

无端羞辱让李修臣始料未及,素来与人交道,心下再不屑,面上也是留有几分余地。

两人眸光对峙,紧张氛围甚是微妙,李修臣强压下心中怒火,衅问:“燕公子,与李某之间,可是有何误会?”

好似从始至终,他对自己都带有敌意,何至如此?

沈毅之眼眸微凝,眉梢自然上挑,漫不经心道:“随口问问,倒叫李大人很意外?”

尽管李修臣立的笔挺,消瘦身形在沈毅之面前,仍显得单薄无力,眉宇漫上清愁,心里不痛快极了。

极力自我宽慰,现在还不是与他翻脸的时候,况且,他身后有北国势力,开罪不起,只得吞下这个哑巴亏。落寞之余,竟莫名羡慕,像他这般身份贵重的世族子弟,傲然天地间,目空一切,何等性情。

“燕公子果然还未歇下。”门外传来中年鸦簌之声。

“今日刁民闹事,实在荒唐,连累我们钦差大人,到这会子还未见人影,当真是辛苦的紧啊!”林御史语气平常,嘴角忍笑,隐着一抹幸灾乐祸的意味。

沈毅之神情不耐的瞥向门口。

心脏仿是被撞了一下,眉宇微抑,眸光落在那抹倩影上,泛白的指尖缓缓收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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