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殿下,刺客已招供,指使者正在这大殿之中。”王宗瑞把话留在口中,余光瞥向沈慕时。
一时间朝臣面面相觑。
阮舒窈脑袋沉沉,心中惊虚,感觉王宗瑞瞥的那一眼是在看她。
联想起天鹏之事,越发心虚。
王宗瑞随即从袖中取出短轴,双手递给内侍呈上。
燕宁推开卷轴,眸色微凝。
入目是几个官员名单,下方标有注释及刺客手印,其中沈慕时的名字尤为打眼,随即是徐甄清,徐公。工部尚书陈柏军,也是陈夙的父亲。从三品光禄大夫于石,曾提携引荐过崔颢,算是崔颢的恩师。御史中丞韦子金,以门荫入仕,起家秘书丞,此人精明强干,因修缮水利与王宗瑞起过争执。
燕宁扫了一眼,沉音问:“他们为何要杀你?”
王宗瑞抬眸正对上燕宁的视线,随即低下头去。
卷轴上分明写了原由。
‘大司马沈慕时,因其父沈载舟黩武,导致王皇后殉国,沈家老小入狱,沈王两家隔阂愈深。行刺者为沈慕时麾下战将。
徐甄清因儿孙相继离世,受不住打击,精神失常,胡乱攀咬。刺杀者为徐公门客。
工部尚书陈柏军,多次上奏弹劾当朝丞相,被罚俸禄后记恨在心,与沈家结党,纵容部下行恶。
光禄大夫于石,酸腐文人,倚老卖老,私下作词污垢微臣,积毁销骨。
御史中丞韦子金,因檀州修缮水利与臣政见不合,私下培植杀手行刺。’
王宗瑞眉梢微挑,并没因燕宁冷冽的视线而恐惧,反而笃定地与其对视,表面恭敬道:“微臣也是被迫卷入其中,实非本意。”
燕宁审视他,道:“继续说下去。”
倒要看看他是如何恶人先告状的。
王宗瑞恭敬神情微微松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沈王两家本是世交,圣上也希望能尽快修复朝臣关系,秋猎时微臣曾向沈府提亲,大司马当场否决,表明沈家大小姐已心有所属,微臣自是不能强求,如实回禀圣上。圣上口谕,若有合意之人,可亲自为微臣指婚。偶然间,微臣发现沈府二小……”
当王宗瑞视线落在来不及躲避的阮舒窈身上时,燕宁厉声斥断了他:“放肆。”
见燕宁瞳眸里泛起杀意,王宗瑞心中一凛,脸色漠然阴沉下来,嘴角笑容抽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满。
乐华公主扫了众人一眼,揄向王宗瑞:“照你的意思,是大司马指使刺客暗杀?”
王宗瑞的本意,是想借此敲打胁迫几人,没想到殿下如此袒护沈家,第一个要求还未说完就被阻断了。
王宗瑞本还疑惑,辰时景帝分明暗示过,赐婚口谕会由皇子殿下宣布,还以为今日就能定了沈二小姐做续弦,他竟连沈二小姐的名字,也不要人提?
“臣不曾做过此事。”沈慕时舒开握紧的拳头,巍然起身。
“这中间必然是有误会。”乐华公主随之起身,漠然道:“宗瑞,你说呢?”
王宗瑞被乐华锐利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内心挣扎着深吸一口气,顺着她的意思道:“微臣自然相信大司马。”
“你说好好的庆宴,提这些做什么?”乐华公主淡淡觎了王宗瑞一眼,看似是在指责他,实则有些指桑骂槐的意味。
“是,微臣知错。”王宗瑞泰然一笑,抬眸道:“那继续庆祝。”
“嗯。”乐华懒声笑着,转身端起酒盏,莲步行向燕宁。
殿内氛围再度变得欢快,舞姬们身姿翩然,丝竹管弦之乐四溢。
眼前娉袅美人晃动,阮舒窈感觉胸口闷得慌,身上潺潺淌着汗珠,甚至出现幻觉,极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她鬼使神差的立起身来,正准备向燕宁行去,却看见王思妍娇笑着凑近他。
殿内嘈杂,加之相隔甚远,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燕宁忽然拉住王思妍的手腕。
阮舒窈眸光灼了一下,某种难以名状的失落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二小姐。”身侧嬷嬷声音庄重,咬牙唤她。
她回过神,发现沈慕时正关切的看着她:“你还好吗?”
阮舒窈蓦然失措,勉强挤出一丝赧笑:“不小心把酒水洒在身上了,我去偏殿处理一下。”
沈慕时点了点头,对身侧嬷嬷嘱咐:“有劳照拂。”
*
乐华懒声笑着,转身端起酒盏,莲步行向燕宁。
殿内氛围再度变得欢快,舞姬们身姿翩然,丝竹管弦之乐四溢。
“今日庆丰宴,殿下可是忘了一些重要事项。”乐华递去酒盏,意味深长的看他。
燕宁接过酒盏:“皇姐觉得,我忘了什么?”
乐华缄默片刻,轻唤:“思妍,你来说。”
一侧的王思妍娇笑着凑近他:“恭喜殿下,您要做父亲了。”
燕宁猛然拉住王思妍的手腕,厉声问:“什么意思?”
“呃,殿下,您弄疼我了。”王思妍带着几分惧意,怯弱的低下头去,但很快平复过的神情又变得极为坚定,低声道:“我腹中怀了殿下骨肉,若此言为虚,我愿承担一切罪责,只求殿下,能够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名分。”
男人眸海沉寂,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质问:“到底是谁的?”
王思妍咬了咬唇,手不自主握紧,微声道:“是殿下您的。”
燕宁冷冷打量她,仿是在打量什么不感兴致的把戏,揄笑着松开手,压低凛冽嗓音道:“你可知,混淆皇嗣血脉,该当何罪?”
他之前的记忆确有缺失,但他肯定,自己绝无可能去碰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他警觉此事,已经不是误会那么简单,更像一场早有预谋的陷阱。
轻瞥一眼王宗瑞呈上的名单,心道:这对王氏兄妹,大概又要令人刮目相看了。
乐华凝向失落的王思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心想此事非同小可,是要弄清楚才好,婉转道:“表妹先随我去永乐宫歇息,晚些着御医给你请脉。”
王思妍面色一白,轻泣着点了点头,倒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乐华轻轻牵起她的手,道是有些乏了,带着她先行离去。
燕宁回身坐下,眸光微滞。
殿内歌舞不休,高台左侧的长稥已燃了一半,按照旧制,需等长稥燃尽才能宣布庆宴散场,一众大臣内眷还在欢笑攀谈。
他寻视四周,没有看到阮舒窈的身影,连沈慕时与王宗瑞也不在殿内,心头莫名慌了一霎。
*
披星殿外宫女捧着珍馐百味穿梭,游廊宫灯高悬,帘幕飘动,宛如一幅华光璀璨的画卷。
回廊亭下王宗瑞嘴角勾起轻蔑觎笑,细长眼瞳里闪烁着一丝狡黠:“虽说沈王两家要重修旧好,却也不至于劳大司马,亲自送我去如厕吧?”
阮舒窈前脚刚走,就留意到王宗瑞跟出殿门,沈慕时怕他不安好心,这才随在后头。这种事不好说破,沈慕时便没有搭腔。
王宗瑞觎了他一眼,似是早已拿捏住沈慕的用意,低声道:“大司马果然好气度,明知王某诬陷你,你也不恼?”
沈慕时眸光淡然,道:“那王大人觉得,殿下可会信你?”
“哈哈哈哈。”王宗瑞高亢的笑声极度嚣张,目光里沁出一抹狷狂,仿佛整个世界都应该在他掌控之中,偏偏有些人还没看明白,神态略显失望道:“连大司马也以为,我会怕他吗?今日奉上短轴,不过是为了向殿下,重新介绍一下我。他虽贵为皇子,却对北国所知甚微,作为他的大表兄,自当为他殚精竭虑。”
王宗瑞咧嘴笑着,继续道:“御史中丞韦子金,与美妾游湖,不慎落水。光禄大夫于石,作词辱君,其罪当诛。徐甄清年纪太大了,好怕他看不到,唯一孙儿身败名裂,死于非命。工部尚书陈柏军,这个老狐狸,得让我好好想想……”
阴冷气息弥漫开,沈慕时眸色深重。
御史中丞韦子金为官清廉,家中并无妾室,今日不见他是因为都城屡出怪案,官府束手无策,他怀疑朝臣中有人庇护行凶者,监察起来废寝忘食,已然病倒了,这个节骨眼说他与美妾游湖,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人,都不至于相信这种鬼话。
“最后是你,沈慕时,你觉得你会落个什么下场?”王宗瑞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病态兴奋,仿佛在享受着猎物垂死挣扎前的快感。
沈慕时神色淡然地与之对视,平静道:“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哈哈哈。”王宗瑞诧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挑衅道:“传净房。”大摇大摆进了一处偏殿,又喊了声:“传净房。”
净房的小太监听见后慌忙安排。
沈慕时也不离去,笔挺身姿立在原地。
月光洒向飞檐殿宇,形成一片片斑驳光影。细小而轻柔的脚步声缓缓靠近,沈慕时耳廓动了动,掀眸望去,少女长发飘动,娇俏可人。
“见过沈大人。”陈秀宛眉眼弯弯,抑不住高兴的嘴角笑得烂漫天真:“远瞧着魁梧轩昂,像大司马,原来真的是您。”
沈慕时眉头微皱,垂眸对陈秀宛道:“姝妍在臣子内眷休憩的偏殿,她对皇宫不如你熟,可否劳烦陈姑娘,帮我去迎一迎。”
“当然,好。”陈秀宛喜上眉梢,翩然离去。
***
永乐宫。
月色透过宫檐下的灯笼照出一片斑斓,琉璃瓦片金光闪烁,仿佛镶嵌了璀璨星辰,夜风轻澜,锦幔摇曳。
乐华公主神色凝重,打量王思妍一眼,缓缓开腔:“表妹糊涂,你想嫁进宫里,首先是要与阿宁建立信任关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对你生厌。告诉我,孩子到底是谁的?”
燕宁拿手掌挡住眼睛,偷偷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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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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