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人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将身形遮掩，幻作凡人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夏弦歌自在地混入人群，猜灯谜、逛灯会，路边的吃食也光临了不知几回，玩得不亦乐乎。

似乎这么多年在天道门清修非她所愿，反而拘了她的天性，如今得了自由便放飞了起来。

不知何时，有一道视线灼灼，凝聚在她身上，紧紧盯着她，片刻也舍不得离开。夏弦歌若有所觉，回眸看了一眼，随即走到了一个小摊贩前，买上了一副兔子面具，遮住了半张脸。

她继续随着人流向前走走停停，漫不经心地买着小东西，在路过一个糖画摊时驻了足。

卖糖画的大爷用木勺舀起一旁小火炉上煨得冒泡的糖浆，手臂灵活地抖动着。糖浆落在面前的案板木棍上，细如发丝，不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大公鸡就跃然其上。

梳着垂髫的孩童流着口水，自大爷手中接过糖画，欢天喜地地向前跑去。家中长辈边宠溺地呵斥，边连忙追去。

这画面是如此温馨和乐，看得夏弦歌竟有一些羡慕。

“能给我画一只老虎吗？”她看了许久，排出了恰好够买一张糖画的铜钱，向着大爷说道。

“虎年快过去了，姑娘这是留个念想？”大爷乐呵呵地收了钱，应了下来，随口问了一句。

“嗯…家中有个小朋友喜欢。对了，再画一只兔子吧…”夏弦歌眼神闪了闪，笑着温柔说道。

糖画大爷的技艺很好，不一会儿，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与憨态可掬的兔子就做了出来。

夏弦歌举着两副糖画，走向了墙角边一个一直对着糖画咽口水的布衣小童。

“能帮姐姐一个忙吗？”

虽然已经是几百岁的老妖怪，但面对凡人小孩，夏弦歌自称姐姐依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把这只大老虎送给那边馄饨摊的黑衣姐姐，这只小兔子就归你了，好不好？”

这笔交易对小童来说自然是极其合算，当即就应了下来。

于是，虞念戈就看着一个腼腆的凡人小孩举着一只老虎糖画站在自己面前，软软糯糯地说。

“有一个红衣大姐姐说送给你。”

虞念戈知道夏弦歌发现了自己，连忙抬眼望去，灵感范围之内，已然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她垂下眼，看着那眼巴巴看着她的小童，和他手中的糖画。修长如玉的指节终究是接过了那根粘腻的木棍。

“谢谢。”

坐在馄饨摊前，虞念戈盯着那只老虎看了许久，直到看到眼睛都有些发涩，她才站起身来，捧着这副与她格格不入的糖画，朝着更为热闹的灯市走去。

然后她又收到了一盏精致的莲花灯。她一手拿着糖画，一手提着灯，正值有人点燃了一捧焰火，绚烂的色彩在星空绽放，人群朝着夜空欢呼。

虞念戈也随之仰头，一眼就看到站在城楼上的女子，一袭红裙犹如妖姬，被兔子面具遮住的面容下只一双漆黑眼眸，红唇扬起盈盈笑意，但好似没有人能看得到她。再一眼，她又凭空消失，仿若方才都是错觉。

“烟花很美吧？”

夏弦歌突然站在她身侧，与她一同并肩仰头。

“…很好看。”

虞念戈转过头看向夏弦歌，她的神经紧张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闷闷应了一声。

“你之前不还吵着要糖画吗？怎么，现在怕我下毒？”夏弦歌看到依然被虞念戈死死攥在手里的糖老虎，虽然由着凡间天冻，一时半会儿化不了，但拿久了不吃，多少有点不太卫生。

“我现在不想吃。”虞念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多傻，然后她面不改色地将糖画扔进了储物戒之中，任由粘腻腻的凡间吃食沾染里面灵气飘然的宝物。

“说起来，你小时候最爱在年关的时候让我带你下山。就为了吃一只糖老虎，还有放一盏莲花灯。”夏弦歌对虞念戈好似完全没有设防，背过身去，施施然朝着城外走去，空门一片大开。

“…我已经长大了。”虞念戈指尖动了动，垂在身侧，跟上了她的脚步。

“是啊，长大了…都不可爱了。”夏弦歌看了一眼她，眼神中充满了可惜，好像当真在怀念曾经的过往。

“夏弦歌，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虞念戈忍了又忍，到底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她看不懂夏弦歌，前些日子还是不死不休拔刀相向，转眼间却能与她谈笑风生追忆往昔，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虞念戈总想着，若是夏弦歌当真冷血无情，若是她们之间没有经历过这么许多，她便能毫不留情地复自己的仇。

但夏弦歌却分明记得她所有喜好，将沉沉过往缚在她的身上，不断地提醒这数十年的情谊并非作假，也一次次地提醒着她那违逆人伦的心思，让她恨不得、爱不得，就算把心脉挖空了也逃不脱。

“你该叫我师叔。”夏弦歌纠正道，将手中的莲花灯放入江水，让它与那些凡人承载着美好祝愿的花灯一同顺流飘走。

江水连接夜色，一片灯火辉煌，岸上人潮拥挤，为着来年虔诚许愿，正是人间一片喜乐之景。

“你已经被逐出天道门，不再是我师叔了。”虞念戈反驳道，她看着手中的莲花灯，握得更紧了些。

“这话可好生让人伤心，想我把你从小带到大，又当娘又当爹的——”夏弦歌夸张地抹了一把脸，用看不孝儿女的眼神看着虞念戈，正准备再追忆一番，就被虞念戈愤怒地打断了。

“夏弦歌！我们如今，是仇敌！”虞念戈差点咬碎了后槽牙。夏弦歌可真是能把准她的命门说，她最不愿接受的就是这一道师门亲缘，这是她们的羁绊，却也让她注定只能苦恋无果。

在夏弦歌被逐出师门后，最为窃喜之人便是虞念戈，如同身上的某种枷锁被斩落。她更情愿她们是仇敌，可以足够放肆，无惧他人言说。

“仇敌啊…不死不休，你死我活吗？”夏弦歌摘下脸上的兔子面具，贴近虞念戈，在她忍不住浑身僵硬时，把面具扣到了她的脸上。

“虞念戈，你不该对我动这份情。”夏弦歌看着她说。

虞念戈不知该如何形容夏弦歌此时的表情。她似神明无情，看破所有虚妄，为信徒洒落绝望。又似佛陀，以身渡人，身入红尘，给予所有悲悯。是神是佛，却不是这世间人。

她看着夏弦歌红唇微动，似乎是说了一句“抱歉”，紧接着，如虹剑气横贯夜空，带着无边杀意向她袭来。

下意识地，虞念戈把手中那盏莲花灯，护到了身后。

修仙界第一恋爱脑虞某人：老婆要杀我！先护好老婆送的礼物^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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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师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