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又是“黑雾”，将所有接触到的事物尽数同化。

它吞掉一朵鲜花，因而形态更加凝实。

裴音问：“你可以吞掉空气吗？”

她疑惑地凑近那团黑色物质，发现它的确在吞噬空气，但在它离开后，周边的气体很快填上去。

“好吧。”她说，“居然真的可以。”

“黑雾”愉快地攀上她的身体，同化掉脆弱的布料与魔法道具，亲昵地在她的皮肤上嬉戏。

脸侧似乎有什么清凉的物体，感觉……好真实。

裴音猛地睁开眼，一片黑色的不明物质闯进视线。

……像一片正在群舞交.配的蠓虫。

她毛骨悚然，抄起眼镜翻身下床，意图离开“虫群”。

静默而迅速地，它们缠上来，摧毁她的衣物，一块块溶进她的皮肤。

透过镜片，她发现这不是虫子，而是黑色粒子的集合体，就像梦中那样。只是它过于稀薄，没有梦里那么凝实。

紫罗兰色的双眼倒映着面前的床铺：纱幔、床单、软枕、薄被……都出现古怪的破损痕迹，边缘平滑，仿佛有一块橡皮将它们的一部分就此擦去。

它们正蓬勃生长着。

一根根纺线从布料边缘延伸出来，有秩序地交织，逐渐修复成原有的模样，然后一切静止下来，仿佛无事发生。

裴音过载的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铃声敲响，她才从沉寂的空白中脱离，低头看看身上的睡衣，它还是往常的模样，洁白、舒适。

她打了个寒颤，清晰地感受到胃部蠕动速度不断提高，心脏传来短促而持续的刺痛。

这是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是她的力量吗？毁灭和重组？

的确让她感到熟悉，但她做了这么多有关它的梦，会产生即视感很正常。

她想：如果它属于自己，那她现在应该感到安心、亲切，或者别的什么情感，只要是正面的都行，都能给她哪怕一点点暗示，证明这是属于她的。

而现实却恰恰相反，她只觉得迷惑、陌生。

它会伤害她吗？它有思想吗？它刚刚钻进自己的身体最后停留在哪？

……钻进身体。

召唤伊芙琳那天的记忆骤然被抽出，模糊的画面在裴音的大脑中播放。

黑色黏液。

缠上自己身体的黑色黏液。

被她吞咽进胃里的黑色黏液。

刚刚的“黑雾”，与它是什么关系？

裴音坐在地板上沉默许久。

自己现在还没像消失的布料一样不见，应该是安全的？

她对着空气说：“你能再出来一次吗？”

没有反应。

裴音轻轻叹气，准备喝掉自己昨天配置的“美梦”药剂试验品。

它并没有达到她的最终标准，但也差不多了。大胆的魔药师早就决定连续一周服用它，观察自身的情况来调整药剂最终配比。

就在她握上药水瓶时，一颗颗黑色粒子从她手心冒出，“腐蚀”了一部分玻璃瓶，瓶内流光溢彩的药剂平滑地流到桌面上，打湿了几本书的边角。

……烦人，怎么这个时候出现。

裴音想。

讨厌清理桌面。

她很快就不用为这个发愁了，“黑雾”吞噬掉剩下的玻璃瓶，又让药剂全部消失，连带着沾有药水的部分一起。

桌子变得跟刚开始的床铺一样破损了。不一样的是，它并没有被修复。

裴音凝视着身侧聚集成一团的黑色粒子，它安静地待在她旁边，没有四处乱窜，看上去竟有些温顺。

她扯扯嘴角，“然后呢？你不让它们长回原样吗？”

她和这个没有眼睛的物质大眼瞪小眼，意识到自己现在看起来十分愚蠢。

“好吧，那……你能不能在不毁坏其它东西的情况下把那支笔吃掉？”她尝试命令道。

一小块“黑雾”狂蜂般涌向那支笔，完美地执行了她的指令，又静默地返回群体。

……真的会听她的话啊？

是只听她的，还是别人下的指令它也会做？

裴音无法抑制她的思考。

难道这个能力是伊芙琳给她的？

伊芙琳当时问她“喜不喜欢”指的究竟是什么？

她会收回这个能力吗？

……如果是属于救世主的，那必须要尽快还回去才行。

放在她手上，她一定能感受到毁灭能力带来的底气，时间稍微久一点，她不愿意还的话……

跟天选之人作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就算她以后愿意归还，失去强大力量的空虚和恐慌也不是她能轻松消化的。

又或者这真的是她迟来的能力？

会有这种可能吗？

门突然被敲响，沉闷而有规律的敲击声把她惊得一激灵。

外面传来西塞尔的声音：“你今天没有找我治疗，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分钟内如果没开门，我就自己进去了。”他冷静地说。

裴音看着那团不详的“黑雾”，心跳停了半拍。

它看上去很像暗系法术，如果被发现了可以对外这么说吗？

不行，西塞尔就是暗系法师，能感受到暗元素，不能赌。

她不清楚“黑雾”是否真的是暗系的，像伊芙琳的风场就完全不在这个世界的魔力体系里，如果它真是这个世界原本没有的力量……

她还没用生命体测试，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不会攻击她，还是不能毁灭所有生命体。

看上去是正面能力的重组突然失灵了，它只剩下毁灭能力，一看就不像是好东西。

万一真的就这么巧，目前只有她能操控的话，她会被怎样看待？能力终于暴露出来的潜在犯罪分子？

不可以！

“马上回来。”裴音一边把完整的书籍盖在桌上缺失的地方，一边对“黑雾”说。

一出口她就意识到态度不对，改口道：“……抱歉，能不能先别出来，去哪藏着都行。”

说完她又为自己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感到痛苦。

好在“黑雾”不像她一样敏感，迅速而安分地钻进她的手背，

裴音跑去打开房门，注视着西塞尔冰蓝的双眼，心跳尚未平缓，“我没事，谢谢关心，只是起晚了。”

她没有试图扯出笑容，她的表情已经因为负面情绪而冻结。

“我想多休息一会儿，今天的治愈环节可以取消吗？”她问。

西塞尔的眼神扫过她泛白的嘴唇，“可以换成助眠术。”

做噩梦了吗？

裴音克制着皱眉的想法，心中立刻升起浓重的烦躁。

“请让我安静一会。”她把门扣上了，担心再看到西塞尔的脸，自己会忍不住将负面情绪表露在语言上。

这是不可以的，尤其是对维塔西亚。

喷涌而出的思绪与情感将她冲击得大脑剧烈疼痛。

她居然还能保持神智清醒，以前这种情况下她早就晕了。

裴音跌跌撞撞倒在床边，又撑起身在床头柜里翻找，粗暴地打翻几个药水瓶后终于拿到灼烧药剂，灌到自己口中。

她有段时间没有喝这个了，大概是偶尔的药剂试验和稳定的光元素治疗的作用。

没关系的。她在令人安心的疼痛中想。

药水还差最后一步试验，一周后没有不良反应的话她就可以长期稳定使用。

裴音闭上眼睛。

很快就不用这样了。

她心中一直存在一股淡淡的疑惑。

印象里，药物应该由别人提供给她，为什么这里没有？

因为有光元素治疗师的存在吗？

*

门外的西塞尔悄悄把眼睛放进影子里，观察室内的情况。

她看起来并未崩溃，他没有强制干涉的理由。

或许应该给她一段安静的个人时间。他想。

西塞尔慢慢离开。

他挑的宿舍位置很偏，周边没有人居住，一般也不会有其他人来到这里，这给他们带来了不少便利。

通过影子穿行到后山，西塞尔看着空无一人的训练场地，心生困惑。

虽然今天是休息日，但对图里曼导师来说，工作日和休息日并没有什么区别，除了节日他不会给学生放假。

如果是往常，导师应该已经在这里了。

西塞尔思考片刻，终于记起今天是魔法科举办活动的日子。

珐莱利斯每学年每个科系都会至少组织一次特色活动，分散在各个休息日里。有些科系会选择合在一起办，当然也有独自举办的，像是魔法系。

它每年都会举行魔法挑战赛。

今年……伊芙琳是不是报名了？

他望向教学楼方向。

*

裴音是被一阵巨响吵醒的。

她坐直身体，混沌的大脑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学校是不是有魔法比赛？

她看向床头柜，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张赛场前排座位票券。

伊芙琳……邀请自己去看她比赛来着。

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上学后她的状态越来越好，似乎可以尝试一下这种场合，而且这次去了，也可以为之后不得不参加的成年礼积攒经验，于是她同意了。

裴音猛地弹起来。

“你还能出来吗？”她对空气说。

绵密的黑色粒子集成体从她衣领内钻出来，没破坏布料。

“那进去呢？”

它又原路返回。

“好吧……麻烦你不要随便出来，同意的话比个对勾？”

它钻出来照做。

裴音伸手戳戳听话的黑色粒子，心情好转不少。

还好，可以沟通，而且看上去比她情绪稳定多了。

只要它不在别人面前毁掉什么东西，她就应该不会有事。

已经迟到了，先去赶伊芙琳的场，晚上再测试它的具体能力吧。

好像十万字了？恭喜我自己(o^^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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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黑雾”